翌日,因與秦三夫人有約,故而雖然渾身酸痛難忍,可秦若蕖還是一大早便起來了。


    陸修琰難得地陪她用了早膳,又親自將她送了出門,這才上朝去了。


    下了朝奉旨到龍乾宮議事,方邁進正殿門,便見兩個小身影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正是昨日“大戰一場”的無色與陸淮睿。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最後落到蔫頭耷腦的無色上,眉梢輕揚。


    認識這小家夥這般久,還是頭一回見他這副如被霜打過的茄子般模樣,可見大戰過後著實挨了不少訓。


    無色察覺他的到來,可憐巴巴地抬頭望去,大眼睛眨啊眨的,釋放出求救的信號。


    陸修琰嘴角含笑,卻隻當沒看見,當下無色的怨念便更濃了,小眼神直往他身上飄。


    見死不救,沒良心的壞蛋!


    跪在他身旁的陸淮睿飛快地在兩人身上看了一眼,腦袋垂得更低了,心裏又是委屈又是難過。


    皇叔祖本來就喜歡他比喜歡自己多,如今隻怕要不喜歡自己了。


    宣和帝將一切看在眼內,心裏有些好笑,又有幾分無奈。


    他清咳一聲,沉下臉道:“你倆可都知錯了?”


    “知錯了。”沒精打采異口同聲。


    “錯哪了?”


    “不該動手打人。”無色蔫巴蔫巴地先回答。


    “不該罵人。”陸淮睿悶悶地接了話。


    “你們是皇室子弟,一言一行代表著皇家,兄弟如手足,自當友愛互助,兄友弟恭,大庭廣眾之下打架,這成何體統!”宣和帝板著臉,嚴肅地教訓道。


    “再不敢了,睿堂弟,我對不住你,日後再怎麽忍不住也不當眾打你了。”無色一臉真誠地朝著身旁的陸淮睿道。


    嗯,日後絕對不當眾打了,要打也私底下沒人時再打。


    他的小心思又哪瞞得過宣和帝與陸修琰,兩人均無奈搖頭。


    “睿兒,你可知惡語傷人六月寒?”宣和帝望向腦袋快垂到胸口處的陸修睿。


    “知道,皇祖父,孫兒知道錯了……”羞愧難當的低語。


    昨日回府爹爹與娘親便已經教訓過他了,他不該因為妒忌而口出惡語。


    陸修琰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並不出聲,直到見無色偷偷地摸了摸膝蓋,可見跪得疼了,遂上前為兩人求情。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兩人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念在初犯,皇兄便饒他們一回吧。”


    宣和帝順坡下驢,威嚴地教導幾句,大手一揮道:“回去將《禮運》抄寫二十遍交來給朕。”


    “……是。”無色陡然瞪大了眼睛,卻在看到身邊人規規矩矩地應下時也隻能認命地應了聲。


    又是罰抄書,城裏人怎的老愛用這招!


    他暗暗撇了撇嘴,不滿地嘀咕道。


    教訓過兩個小家夥後,宣和帝這才吩咐宮女將兩人帶到紀皇後處。陸修琰了然,看來帝後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


    “一個月前,西南邨都督府無故起火,都督宋昆葬身火海,這已經是兩年來第三位死於非命的朝廷命官,這西南邨當真是龍潭虎穴?可恨他們口口聲聲稱願為朕分憂,一到關鍵時候,個個都慫了。”小家夥們離去後,宣和帝說起了正事。


    “也許過幾日,待諸位大人回去想明白了,自然有人主動請纓,皇兄無需多慮。”陸修琰意味深長地道。


    “你是不是背地裏做了什麽?”宣和帝狐疑。


    陸修琰攤攤手:“食君之祿,憂君所慮,朝廷能臣、良臣輩出,又何需臣弟做什麽?”


    宣和帝仍是有些懷疑,隻見他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也暫且放下心來。


    “如今戶部右侍郎及通政司左通政空缺,吏部擬了名單上來,你且瞧瞧。”宣和帝順手從那疊奏折中抽出一本,自有內侍忙上前接過呈到陸修琰跟前。


    陸修琰打開隻掃了一眼,便已看出這當中的門道。


    無論是戶部右侍郎還是通政司左通政,都是至關重要的實差,吏部尚書是個老滑頭,每個職位均擬了兩名官員任皇帝挑選,而這四人,卻是分屬四位皇子陣營。


    “皇兄想必心中已有人選。”他合上折子遞還內侍。


    宣和帝靠著椅背,似笑非笑地道:“朕的這些兒子都長大了,想得多,做得自然也多。”


    陸修琰含笑不語,這些著實是難以避免。位置隻有一個,可競爭者卻有那麽多,不多想多做些,又如何去與別人爭?


    “且放著吧,容朕再觀察一陣子。”宣和帝不甚在意地將內侍呈回來的折子扔到一邊。


    ***


    陸修琰從龍乾宮中離開時,已是將近晌午時分。


    到了宮門外,他有些意外地撞見陸宥恒與陸宥誠兄弟二人,兩人手中各自牽著從紀皇後處領回來的兒子。


    幾人見了禮,陸修琰自然而然地望向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無色,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捏了捏,毫無意外地接收到小家夥瞪視的目光。


    他笑著搖了搖頭,不經意間對上陸淮睿有些失落的眼神,略想了想,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瓜子,瞬間便見對方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泛著喜悅的光芒。


    “陸……皇叔祖,我要跟你習武。”無色便揪著他的袖口搖了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還要跟你讀書寫字。”


    “噢?”陸修琰一臉詫異。


    “鑫兒,不可勞煩皇叔祖。”陸宥誠忙道。


    無色一聽,頓時不高興地噘起了嘴。


    “為何突然想要跟我讀書習武?”陸修琰耐心地問。


    “因為皇祖母說了,咱家裏就你功夫最好,我是想習武來著,不過既然要跟你練功夫,不如幹脆連讀書寫字也向你學吧,這樣還能省下一筆。”小家夥振振有詞。


    陸修琰頓時哭笑不得,望向陸宥誠道:“你倒是養了個好兒子,小小年紀便如此會為你著想了。”


    陸宥誠也有些忍俊不禁。


    “教你讀書習武倒不是不可,隻是我的要求甚嚴,若是有偷懶的,必會重重懲罰,你可吃得了苦?”陸修琰緩緩地道。


    話音剛落,陸宥誠眸光微閃,本想喝止兒子的話一下子便咽了回去。


    無色有些遲疑地皺起了小臉,隻當他看到一旁的陸淮睿時,輕哼一聲,大聲道:“我能吃苦!”


    “如此,待我得了空,便派人去接你。”陸修琰含笑道。


    “好!”


    “小皇叔政事繁忙,如此會否過於叨擾了?”陸宥誠一臉誠懇地問。


    “無妨,難得無色大師如此好學,本王甚是欣慰。”陸修琰戲謔般道。


    “小皇叔,你不會厚此薄彼吧?”一旁的陸宥恒語氣懶懶的。


    陸修琰明白他的意思,笑著問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陸淮睿:“睿兒可想與鑫兒一起跟著皇叔祖讀書習武?”


    “想!”小家夥應得相當幹脆。


    無色又是一聲輕哼,趁著大人不在意,偷偷朝他扮了個鬼臉,氣得對方瞬間便抿緊了嘴。


    “王爺!”陸修琰還想再說,忽見府中下人急匆匆地朝自己走來,心中一突,有股不好的預感升騰。


    “王爺,王妃出事了!”那人來到跟前行禮,也不等他發問便連忙稟道。


    陸修琰大驚失色,當下再顧不得陸宥恒幾人,匆匆扔下一句‘告辭’便大步跨上了車駕,大聲吩咐著回府。


    留在原地的陸宥恒與陸宥誠麵麵相覷,不知所然。


    ***


    “好好的怎會出事?”望著妻子那原本潔白無瑕的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擦傷,陸修琰心疼不已,當下也顧不得秦若蕖的掙紮,強硬地去脫她身上衣裳,果然在後背、腰間等處見到了同樣的擦傷。


    “你們是怎麽侍候的?竟眼睜睜地看著王妃受傷!”他勃然大怒,眼神淩厲地掃向跪在地上的紅鷲與青玉。


    “奴婢失責,請王爺處罰。”紅鷲伏倒在地。


    “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自己不好。”秦若蕖也顧不得害羞了,匆匆係好衣帶,抓著他的手柔聲道。


    陸修琰生怕碰到她的傷口,也不敢亂動,沉聲喝道:“出去!”


    紅鷲與青玉二人再不敢多話,低著頭躬著身退了出去。


    “怎的就這般不小心?萬一摔出個好歹來,你讓我如何是好!”他又是心疼又是惱怒,隻終究舍不得對她生氣,唯有重重地歎了口氣,親自取過藥膏給她上了藥,手指輕撫那道道傷口,啞聲問,“疼麽?”


    “不疼不疼,一點兒都不疼。”秦若蕖怕他再惱,忙道。


    “傷痕都滲血了,怎的會不疼!”陸修琰氣極瞪她。


    秦若蕖輕輕地環住他的腰肢,柔柔地道:“擦了藥,已經沒那樣疼了,你不要擔心。”


    陸修琰又是一聲長歎,想去抱她,卻又怕會碰到她的傷處,額頭緩緩地抵住她的,嗓音低沉:“你啊,一時半刻也讓人放心不下!”


    聽他這語氣,秦若蕖便知道自己過關了,撒嬌地用臉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夜間冷風陣陣,刮得樹枝沙沙作響。正院內,陸修琰將妻子哄睡下後,一個人靜悄悄地到了書房。


    “王妃因何受傷?”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地上的紅鷲,他問。


    “王妃是為了救長樂侯夫人,這才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長樂侯夫人?陸修琰吃了一驚,胸口亦為之一緊。


    “王妃與秦三夫人求了簽出來,又到許願樹下,屬下奉命前去取許願要用的香囊,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便出事了。原是長樂侯夫人失足摔下山坡,王妃見狀奮不顧身相救……”說到最後相救兩字,紅鷲有幾分遲疑。


    陸修琰自然聽出異樣,問:“這當中另有內情?”


    “屬下、屬下也不敢肯定,隻是出事時屬下曾撲下去相救,可手在觸碰到王妃時,卻感到了推拒的力度……”


    陸修琰身子一僵,追問:“長樂侯夫人傷得如何?”


    “重傷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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