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是否需要派人進宮查一查幕後指使之人是誰?”見他突然不說話,紅鷲試探著問。


    陸修琰搖搖頭:“不可。”


    他身為親王,若是派人查宮中之事,那便是逾越,亦是對兄嫂的不尊重,人與人之間要長久融洽地相處下去,離不開恪守本份四個字。


    隻是……若是就此不聞不問終非他的性情。


    想了想,他便低聲囑咐了幾句,紅鷲聽罷應了聲“屬下明白”便躬身退出。


    宮中之事還是應該由宮裏之人處理,皇嫂身為後宮之主,那人又是借她的名義欺騙了阿蕖,想來皇嫂亦必想早日揪出那人。


    想到今日種種,陸修琰輕敲著書案,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想不到皇兄竟然心中另有所屬,但是如此未免對與他同甘共苦多年的皇嫂不公。還有那刑夫人倩瑜到底又是什麽人?與呂家又是什麽關係?竟會為了呂家小姐而求到皇兄跟前。


    種種疑問縈繞心房,牽扯到兄嫂私事方麵的他自然不好去查,隻那刑夫人倩瑜言語當中扯到自己身上,那他便不可能坐視不理。


    他揚聲喚了句“長英”,下一刻,長英應聲而入。


    ***


    正房內,原本已經被陸修琰哄睡過去的秦若蕖緩緩地睜開了眼眸,當中精光四溢。


    到底是誰?是誰要針對秦四娘?


    能夠在宮中設局,當中必定牽扯到宮中勢力,而且這股勢力必定不弱,是康太妃,還是別的什麽妃嬪?世間上絕對沒有無緣無故的針對,可是秦四娘那性子……還是說對方衝著的是端王,或者說……她?


    她心中一凜,越想越覺得對方針對的是端王或者她自己的可能性更大。端王位高權重,行事又是雷厲風行不留情麵,結怨必定不少。


    至於她自己……常嫣?她真正出手對付過,想必也已經結下了仇的,並且對方此時又在京城的唯有常嫣一人。


    可是常嫣與宮中勢力有關麽?又或者說宮中會有什麽人會與常嫣聯手對付自己?


    腦子越來越亂,隻要沒有確定對方針對的是她還是端王,一時半刻也猜不出幕後主指是何人。


    ***


    鳳坤宮中,紀皇後接過宮女呈上來的茶啜了幾口,待覺口中幹燥稍解後,這才用錦帕輕拭了拭嘴角。


    正在此時,貼身大宮女斂冬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伏在紀皇後身邊一陣耳語。


    “什麽?!”紀皇後震怒非常,用力在寶座扶手上一拍,怒道:“簡直欺人太甚!”


    “王爺將此事告知娘娘,想來也是希望娘娘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畢竟,那人竟敢借娘娘名義行事,可見……”斂冬沉著臉,也是相當惱火。


    紀皇後此時已經漸漸冷靜了下來,雙唇緊緊地抿著,臉色卻瞧來有些莫測。


    許倩瑜,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下一刻,她又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前所未有的疲累洶湧襲來。


    二十餘年的夫妻,二十餘年同舟共濟、生死相隨,無論她再怎樣努力,終究還是比不過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此時此刻,她終於體會到當年懿惠皇後的心情,亦明白她曾經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的意思了。


    “娘娘……”見她默不作聲,斂冬有些擔心地輕喚。


    紀皇後回過神來,端過茶盞又再呷了幾口,而後冷靜地吩咐:“去查一查今日各府進宮朝賀的命婦及她們帶進來的侍女。”


    斂冬一時不解,疑惑地抬眸望來。


    紀皇後冷笑一聲道:“那人專門挑在負責引路的內侍離開之機現身,卻又不怕進宮頻繁的兩位皇子妃認出,足以見得她不懼本宮在宮中尋找她,如此隻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她不是宮裏之人。


    “奴婢明白了,引路的內侍因為清楚人事安排,所以能拆穿她的身份,而兩位皇子妃卻不能。再者,今日能出現在宮中的非宮裏人,唯有各府夫人及她們的侍女。宮外之人能在宮中行事,可見宮中必有同謀。奴婢這便讓人細查各宮……”


    “不必如此麻煩,隻需查宣仁宮、碧陽宮、章和宮便可,尤其是宣仁宮江貴妃,需重點徹查!”


    斂冬又是一愣,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娘娘為何如此肯定那同謀必出自這三宮之一?”


    “宮外人又怎敢在宮中多耗時間,必是希望盡早成事,而隻有這三宮位置才離那‘宮女’現身帶走端王妃之處最方便,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這三宮嬪妃當中,江貴妃其胞兄當年被端王妃嫡親伯父告發以致丟官流放,此案又是端王經手。”


    所以,若說後宮嬪妃當中何人最惱恨端王夫婦,非江貴妃莫屬。


    斂冬恍然大悟,正要領命而去,忽又聽紀皇後叫住自己:“找個機會讓大嫂進宮一趟。”


    斂冬應了聲‘是’,見她再無其他吩咐,這才福身離開。


    紀皇後靜靜地坐了半晌,唇瓣越抿越緊。


    憐惜呂家姑娘用情至深,所以想要成全她?既然如此憐惜她,本宮幹脆做個人情,讓她長長久久地陪伴你身邊!


    許倩瑜,別怪本宮心狠,要怪就怪你獨霸著自己夫君的同時,還不忘勾著別人的夫君!


    本宮當年不懼你,如今自然更加不會懼你!


    一絲狠厲從她眼中一閃而過,不過瞬間,那雙美目又再恢複了平靜。


    ***


    皇後千秋,普天同慶,宮裏宮外盡布置得喜氣洋洋。


    紀皇後是宣和帝陸修樘的原配妻子,當年為宣王妃時就頗受先帝及先皇後誇讚,先帝曾誇她賢惠嫻雅,乃皇室媳婦之典範。


    如今她貴為皇後,賢良淑德,母儀天下,朝野上下頗有讚譽,而宣和帝待她亦是愛重信任有加,每年皇後千秋都親自下旨要大辦。


    此刻,專為恭賀皇後千秋而製作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開,五光十色,炫麗多姿,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亦映出眾人驚歎的臉龐。


    宣和帝嘴角帶著絲毫滿意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側正仰著頭欣賞著滿天煙花的紀皇後,目光落在她弧度優美的側臉上,想到她多年來溫暖的陪伴,滿腹柔情頓時傾泄而出,忍不住伸出手去,將那綿軟的小手抓在掌中。


    紀皇後下意識地縮了縮手,宣和帝察覺她的動作,將那小手抓得更緊,看著一向溫婉大度、舉止得體的妻子略顯窘迫地抿了抿嘴,眼神飄啊飄的,既不再看滿天怒放著的煙花,也不敢向他望過來,他不禁微微一笑。


    紀皇後被他抓著手,心中卻是一片淩亂,腦袋更像是塞滿了漿糊,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這是要做什麽?愧疚?心虛?還是同情?


    這種複雜的思緒一直糾纏著她,直到手上力度一公,隨即斂冬便輕聲提醒她進殿了。


    她壓下淩亂思緒,仰首穩穩地跟上宣和帝的步伐進了殿。


    殿內早已經安排好了食桌,眾人按身份品階落了座,身為端王妃,‘秦若蕖’自是與陸修琰坐到一處。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後宮嬪妃,意圖從中尋出破綻,以確定到底是何人在白日裏那般陷害她。


    突然,感覺手被身邊的陸修琰抓起,緊接著掌心癢癢的,原是對方在她掌中寫著字。


    謹慎?她略微一怔,隨即明白必是陸修琰察覺她的動作,正提醒她要小心謹慎。


    她心中一凜,亦是想起此處是皇宮,非尋常人家府邸,明裏暗裏還不知有多少大內高手在盯著呢!


    這樣一想,她再不敢四處打量,裝出一副溫順的模樣老老實實地坐著。


    陸修琰見她一點就明,並且反應甚快地做出了應對,眼中頓時多了幾分讚賞。


    凶丫頭脾氣雖壞,但是卻也知道分寸。


    傻丫頭險些出事,晚上宮中還有家宴,他便清楚凶丫頭必會現身,而一切果如他所料那般。


    帝後就座後照舊是先有一番場麵話,‘秦若蕖’也無心去聽,待捧著食盤的。宮女魚貫而入後,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她的麵前已經擺滿了各式精致的膳食。


    陸修琰見她低著頭狀似很認真地用著膳,唇角微微彎了彎,順手夾起一塊肉質嫩滑的羊肉送到她碗中,柔聲道:“如今天氣寒冷,羊肉有滋補禦寒之效,多吃些。”


    ‘秦若蕖’道了謝,稍微想了想,好歹她如今也掛著秦輥娘端王妃的名頭,總得待她做些妻子該做之事。


    心思一定,她亦裝出體貼溫柔的模樣接連為他夾了幾樣菜肴,裝模作樣地道:“王爺您也多吃些多補補。”


    陸修琰眉梢輕揚,對她這舉動頗為意外。


    兩人旁若無人的親近自在落到殿中各人眼中,自有好一番想法。


    宣和帝放下手中銀筷,順手取過一旁的錦帕拭了拭嘴角,目光不自覺地落到殿中玉瓶插著的幾株紅梅上,想到一個時辰前暗衛的回稟,他眼神微微閃動,片刻,不緊不慢地道:“時值寒冬,梅苑中的臘梅已然盛開,入目之處盡是片片紅,倒是似是為了賀皇後生辰而開。”


    他一麵說的同時,目光卻是不著痕跡地注意著‘秦若蕖’的一舉一動。


    哪知‘秦若蕖’卻是不動如山,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隻一心一意地與那滿桌的菜肴作戰。


    難道果真不是她?


    宣和帝瞧不出破綻,心中也有些疑惑。


    “可不是,這梅花早不開晚不開,偏選在皇後娘娘千秋之時盛開,可見也是為了恭賀娘娘之喜。”江貴妃笑著接了話。


    “娘娘母儀天下,賢名遠播,寒梅自然初綻送芬芳。”德妃亦隨之道。


    片刻又有其他嬪妃跟著恭維。


    紀皇後始終帶著得體的淺淺笑意,心裏卻是一片冰寒。


    梅苑……他獨獨在此時提到梅苑,可見仍是想著為許倩瑜清掃障礙。甚至,他的心中已經懷疑了端王妃,明知道六皇弟對妻子是怎樣的感情,可為了許倩瑜,他依然……


    一時間,方才殿外那一握給她帶來的悸動竟是那樣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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