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刮著,似一把把刺骨的刀往行人身上戳,凍得人瑟瑟發抖。街邊的一處後巷裏,衣衫襤褸的瘦弱乞丐,雙手緊緊環著身子縮在角落處,可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不遠處宅院的大門。


    突然,大門從裏麵被人打了開來,隨即便有幾名侍衛引著一名錦衣華服的英偉男子邁了出來,那男子的身邊緊緊跟著一名身披大紅撒花鬥蓬的年輕女子。


    兩人行至大門前的馬車前便停了下來,男子轉身為女子緊了緊身上的鬥蓬,臉上漾著溫柔寵溺的淺笑,而後半牽半扶地將她送上了車。


    馬車從她身邊經過時,恍恍惚惚間,她好像能聽到男子低沉醇厚的帶笑嗓音。眼淚,就這身般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片刻,她抑著傾泄而出的淚水,狠狠地擦了一把臉,緊了緊身上的衣物,邁步從另一條道路上離開。


    她拖著如千斤重的雙腿也不知走了多久,當記憶中的那座府邸出現在眼前時,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忍不住便加快了腳步欲往前走去,走出幾步,瞳孔驟然驚恐地張大,下一刻,她飛也似的閃到了拐角處,身子因為恐懼而顫栗不止。


    是他們,是他們追來了……


    她的身子哆嗦得如秋風落葉,牙關不住地打著顫。她拚命將自己縮作一團,一點一點遠離那座府邸,遠離那隱在暗處的劊子手。


    ***


    昏暗的燈光下,長英憤怒地瞪著推門而入的兄長,他想不到大哥為了阻止他向王爺道明真相,竟然將他困在了地牢裏。


    “大哥,你到底想將我關到何時?”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從牙關擠出一句。


    “關到你想明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長義將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緩緩地將裏麵的菜肴取了出來。


    “你能關得了我一時,難道還能關得了我一世?王爺早晚會懷疑的。”長英恨恨地道。


    長義沉默片刻,不緊不慢地道:“關得了一時算一時。”


    長英氣極,胸口急速起伏著,他勉強壓下心中惱意,沉聲勸道:“大哥,王爺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分得清輕重,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不該做……”


    長義斜睨他一眼:“隻可惜,若是涉及王妃,王爺便不再是那個理智沉穩的王爺。”


    長英默然不語,良久,才低低地道:“咱們都無權為王爺做任何決定,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咱們擔心王爺,可王爺卻更擔心王妃,為了王妃,他行事必會更加謹慎,思慮亦會更加全麵。而不管是你還是我,能做的都隻有遵從他的一切命令……”


    “說得好!”渾厚的男子聲音突然從外頭傳來,兄弟二人同時一驚,循聲望去,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爹!”


    來人赫然是兄弟二人的父親,曾經的青衣衛首領崔韞忠。


    崔韞忠大步跨了進來,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到長義身上,緩緩地道:“王爺不再是當年需要你時刻保護的懵懂孩童,他已經長成錚錚男兒,你不該再自作主張。”


    長義喉嚨一哽,想要辯解之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來。


    崔韞忠長長地歎了口氣,大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語帶深意地道:“懿惠皇後泉下有知,亦會希望兒子凡事都能獨擋一麵……”


    長義聞言當即臉色一變。


    父親為何會突然提到懿惠皇後,難道、難道他知道自己……


    想到這個可能,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心跳驟然加速。


    ***


    掌燈時分,端王府內燈火通明,可正院裏卻仍然見不著男主人的身影。


    想到青玉的受傷,‘秦若蕖’心中總是七上八下,預感著有某些事將會發生,可她卻偏偏毫無頭緒。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古腦灌了進去。


    這段日子陸修琰也不知在忙些什麽,早出晚歸已是家常便飯,便是偶爾留在府裏,也多是與好幾名朝臣在書房裏議事,這般忙碌的模樣,讓她有一種他在密謀著什麽的感覺。


    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幹脆便喚來紅鷲,問起她近日朝廷之事。


    紅鷲有些意外,隻略沉吟一會便道:“鄭王殿下閉門養傷,章王殿下趁此機會大肆擴張勢力,如今已經壓了鄭王殿下一頭。昨日早朝,定安侯奏請皇上冊立太子,皇上雖仍是似以往那般按下不表,隻語氣已是有所鬆動……”


    紅鷲點到即止,而‘秦若蕖’亦明白如今朝中局勢。


    鄭王閉門養傷,章王勢力大漲,皇上有意立儲……難怪近來陸修琰會忙得這樣厲害。


    想到近日府上往來不斷的朝臣,她暗自沉思,莫非陸修琰也加入了這場奪嫡大戰當中去?若是如此,卻是不知他支持的是哪一個,鄭王?還是章王?


    鄭王居長亦為嫡,論理更名正言順才是,可是宣和帝自己既不是長又不是嫡,最後還不是順利登基稱帝了?


    論帝寵,鄭王與章王不相上下,可皇室孫輩當中,章王的兒子陸淮鑫卻是最得宣和帝寵愛,程度更是勝過鄭王的兒子陸淮睿。前朝不是有位皇帝因為瞧中了某位孫兒,從而將皇位傳給這個孫兒的生父麽?說不定宣和帝也會仿效前人。


    隻是……想到無色的“宏偉誌願”,她不自覺地漾起了一絲看好戲般的笑容。


    她胡思亂想一會,便也覺得頗為無聊。她其實猜得出陸修琰一直忙到深更半夜亦不回正房的原因,想來是那日自己的現身勾起了他的心結,故而才這般避而不見。她亦知道便是白日裏,他也是要仔細端詳片刻,確認在他跟前的是秦四娘之後,整個人才能徹底放鬆下來。


    她的神情突然變得有幾分恍惚,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對陸修琰是怎樣的感覺,因為秦四娘,他成為離她最近的男子,可這種近卻觸不到她的心。


    越想越是覺得心煩,她幹脆推門而出,也不讓人跟著,自己打算到外頭透透氣。


    雪不知何時竟然停了下來,長廊上掛著的燈籠,映出滿地的潔白。


    ‘秦若蕖’一麵走一麵想著青玉之事,不知不覺間竟已走到了陸修琰的書房院門外。她皺了皺眉,正打算離開,卻見陸修琰與多日不見的長英的身影忽匆匆地從裏麵走出,她下意識地閃到了陰暗處,隱隱約約間聽到幾個詞——“抓到了”、“襲擊”、“青玉”。


    她心中一凜,難道是已經抓到了襲擊青玉之人?


    她想要追上去問個究竟,隻邁出一步便停了下來。


    陸修琰對自己有防備之心,必不會坦然相告,除非……


    她心思一轉,已是有了主意。


    陸修琰卻沒有察覺她的存在,與長英大步流星般在府裏東拐西拐,最後到了位於端王府西側的一處院落。


    “王爺。”守在門外的侍衛見他進來,連忙行禮。


    “人呢?”


    “屬下無能,請王爺降罪,那人趁著屬下等不備,已經服毒自盡。”侍衛當即便跪了滿地。


    “死了?”陸修琰濃眉緊皺,大步跨進屋內,伸手探了探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鼻息。


    “他的身上藏著毒.藥,如此作派,不似護衛,倒像是死士。”長英皺眉道。


    陸修琰緩緩起身,眉間憂色更深。


    青玉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這才使得怡昌皇姐必要取她的性命。還有周氏那兩名下人及呂洪,怡昌皇姐殺他們又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周府及太妃娘娘的名聲,還是別有隱情?


    怡昌皇姐與周氏自□□好,周氏又是在陪伴南下靜養的怡昌皇姐時結識的秦季勳,難道當年秦衛氏之死怡昌皇姐亦從中插了一腳?


    他下意識便又否定了這個可能,當年秦伯宗已經承認了與周氏密謀毒害秦衛氏,周氏對此亦不曾否認,而秦衛氏的的確確是先中了毒再被平王亂兵所殺。


    ‘平王兵敗,亂兵往南逃竄,途經酈陽,搶掠殺害無辜百姓數戶’史書記載的文字一一在他腦海閃現。


    他喃喃自語:“往南逃竄,往南……”


    不對!


    眼眸陡然睜大,他終於察覺有什麽地方不妥了。


    “長英備馬,本王要到二皇兄處去!”


    長英不懂他為何會這般突然地想要去看被囚禁多年如同廢人般的平王,隻也不多問,連忙急步離開讓人準備。


    陸修琰出了府門,直接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駿馬長嘶一聲撒蹄而去。


    長英亦連忙跨上另一匹馬,策馬緊緊相隨……


    兩鬢已有些許斑白的平王聽聞端王來訪時愣了愣,自上回他大病一場後,這是頭一回端王主動上門來見他。


    “修琰有事要請教二皇兄!”陸修琰朝他行了禮,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


    平王緊了緊身上的衣袍,自嘲地道:“竟想不到我也還有能幫得上端王的時候。”


    陸修琰並沒有接他這話,直接便問:“當年皇兄兵敗南下,途經酈陽之時,可曾更改行軍方向?”


    平王也想不到他要問的竟是此事,臉色有些不怎麽好看。酈陽血案,那是他諸多罪名之一。


    “六皇弟這是來翻舊賬的?”他淡淡地問。


    “不,修琰並無此意,隻是有件要緊事與當年這事有些關聯,懇請皇兄如實告知。”陸修琰誠懇地道。


    “當年兵敗如山倒,隻知一路往南便可出定平關保命,又豈會中途更改方向?”到底是感激他多年來的照顧,平王還是沒有為難他。


    “當時搶殺酈陽幾戶人家時亦不曾變過方向?”陸修琰追問。


    平王的臉又難看了幾分,粗聲粗氣地道:“當時追兵已被拋下一段距離,加之逃了數日早已兵疲馬倦,那幾戶人家所處位置又恰好順路……”


    恰好順路,不錯,正是這四個字!陸修琰茅塞頓開。


    死難的數戶人家當中,卻偏偏有那麽一戶一點兒都不“順路”,這一戶人家,戶主便是秦季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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