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幾個走得很快,宋棠站在靈堂門口望著她們越開越遠的車,心裏不停的安慰自己。今天是停靈的最後一天,明天火化,下周一就是下葬的黃道吉日,完事了,房子到手,她就再也不用應付宋家的糟心事兒了。


    想通了,她回到靈堂,找張椅子坐好。有工作人員過來問她是否需要代點晚餐,她吃氣都吃飽了,婉言謝絕。那些人便結伴出去吃飯,隻留下門衛室的人值班。晚餐時間,也不會有人再來吊唁,白日裏人來人往的殯儀館安安靜靜,隻有風吹過樹梢,發出颯颯聲響。


    這聲音讓人昏昏欲睡,宋棠早就力倦神疲,伏在小桌上,很快就睡了過去,夢中她似乎回到了十三歲,母親犯了病,從樓上墜下,住進icu,她怕得哭都哭不出來,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瑟瑟發抖,盼望宋如龍過來安慰她,支持她。電梯門打開,從裏麵出來的卻是宋如龍的秘書,這是一個舉止優雅幹練,相貌秀麗的女人,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聲音和眼睛卻沒有一點溫度,細細一品,還有微弱的幸災樂禍:“宋總實在抽不出空,就不來探望孫女士了。他讓我轉達三小姐,花了多少錢,把單子拿去就好,會如數轉賬過來。”


    秘書說完,見她怔怔的瞪大雙眼,等了片刻,便聲稱還有工作,轉身要走,她如夢初醒,主往後仰倒,嚇得她大叫一聲,猛地驚醒。


    宋棠驚魂未定,喘息良久才慢慢回過神,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已經黑透。殯儀館已經下班,隻有遠遠的值班室和門衛室亮著燈。一鉤殘月掛在樹梢,立在枝頭的鳥忽然飛起,翅膀撲棱棱的響,卻讓殯儀館顯得益發安靜,靜得讓人心裏發毛。


    靈堂中的棺材用料十分精良,漆色光潤均勻,被燈光一照,仿佛能流動起來,上方懸著的大幅遺照上,宋如龍帶著淡淡的笑,眼睛似乎正盯著她看。


    宋棠趕緊移開視線,抬手看了看表,已經快九點。非常時期不可能歡宴,宋楨她們和徐茂共進晚餐,吃的應該是便飯,算上他們談心和路上來回所需的時間,按理說她們應該已經到了。


    這是怎麽回事?她還得等多久?


    時間流逝慢得讓她越來越心慌,她焦躁的站起來踱步,腳步聲回蕩在寬闊的靈堂裏,益發讓人覺得心驚肉跳。她咬咬牙,索性戴上耳機,選了一張重金屬搖滾專輯,激烈的鼓點在耳邊轟鳴,打破了可怕的靜謐,她心神稍定,抬眼一看,靈前香爐中供的香隻剩短短一截,香熄了不吉利,她走過去重新燃起一炷香,剛想插-入香灰,燈忽然滅了。


    室內隻剩下香頭橘紅的三點微光,這光投在相框玻璃上,正好落到宋如龍眼中,光芒一閃,就像眨眼,宋棠冷汗唰的冒了出來,胡亂把香往香爐一塞,迅速退後到門邊,這才稍稍安靜一些,往外望了一眼,漆黑一片,門衛室方向隱約傳來保安的喊叫聲,雖然聽不完全,但“停電”“備用發電機”這幾個詞飄進了耳朵。


    原來是停電了。她一隻手用力按住胸口,一隻手去衣兜掏手機,剛拿出來,忽然背後被什麽東西給碰了碰。


    宋棠手一滑,手機跌到了地上,耳機線因為重力的原因也被拔出,熱熱鬧鬧的音樂聲戛然而止,詭異的靜謐像潮水一樣瞬間把她淹沒。


    一隻手從後麵繞過她的脖子,撫上她的臉,手指冰涼潮濕,她想拔腿就跑,但雙腿就像麵條似的發軟,又像被水泥牢牢凝固在地麵,竟然動彈不得。看過的恐怖電影和小說的場景鋪天蓋地湧進腦海,死屍的手指也是冰冷潮濕的,帶著福爾馬林的氣味,而棺材裏的宋如龍的屍體,也是處理過的……


    宋棠連叫聲都沒發出來就倒在了地上,喉嚨就像被塞了一大團稻草,幾乎無法呼吸。恍惚中唇上一陣劇痛,是屍變的宋如龍來咬人了嗎?


    她昏昏沉沉的想,這個死法可真是太冤枉了。她為什麽這麽傻,老老實實的呆在靈堂裏?她被咬了,會不會也變成個可怕的僵屍?


    眼前忽然一片大亮,刺得她眼睛一花,模模糊糊什麽都看不清,耳邊傳來宋楨和宋槿的驚呼:“宋棠,你怎麽了!”


    她還活著?求生欲讓宋棠僵硬麻木的四肢迅速恢複了大半力氣,她猛然抬腿一踢,足尖接觸到一個軟中帶硬的東西,像裝滿米的麻袋,旋即有男人痛苦的悶哼聲傳來,兩個姐姐再次驚呼:“徐總!”


    徐總?


    被驟然湧入的強光刺激的雙眼漸漸恢複了視力,宋棠抹了抹眼睛,撐起胳膊仔細一看,徐茂弓著腰半跪在地上,一手撐地一手按著小腹,雖然沒有出聲,但額頭豆大的汗珠和高高鼓起的青筋,把他的疼痛明明白白的展示了出來。


    宋槿飛快跑來,同樣半跪在了地上,扶著徐茂的胳膊,緊張的問他情況如何,宋楨也快步走到他身邊,但步子頓了頓,轉向宋棠,把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她扶了起來,問:“你怎麽倒在地上?發生了什麽事嗎?是不是因為太累了暈倒了?”


    宋棠依然心跳飛快,呼吸急促,有些結巴的說:“停……停電了,然後有個什麽東西摸我……”


    宋楨瞧了一眼那口漆光閃閃的棺材,又看了看香爐裏插得歪歪斜斜的香,再結合停電事件,須臾明白了大半,有些哭笑不得:“你是太緊張了。我們下車的時候路燈全熄了,知道是停電,徐總說你一個人呆在靈堂,很可能受了驚,他是男人,速度快,就先過來找你……”


    徐茂也終於緩過了氣,慢慢站起來,苦笑著說:“太黑了,我一伸手就不小心碰到了三小姐,沒想到她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是這樣?她神經過敏,潮濕冰冷的手都是她的幻覺?


    宋棠漸漸回過神,這醜丟得實在太大了,而且還丟在這家夥麵前。她漲紅了臉,訥訥道:“對不起,我……你……你傷得重不重?”


    “還好,不過真挺疼的。是不是因為我掐你人中沒控製住力氣,你氣不過,才踢這麽重?”徐茂開起玩笑,顯得心胸特別寬大,為人特別體貼。宋家兩個長女忍不住瞪了宋棠一眼,又不好說她,隻能圍在他身邊,連連道歉。


    徐茂含笑道:“兩位小姐不要這麽緊張,這隻是小事而已,三小姐一個人呆在這裏,又忽然停電,嚇壞了很正常。可惜剛剛她暈倒,我忙著查看,把給她帶的甜點扔一邊去了。碗翻了,吃不得了。”


    宋棠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地麵有個塑料袋,外賣盒的蓋子翻開,流了一灘雪白的汁水。宋槿翻了翻白眼,說:“大姐記得你喜歡甜點,餐廳的冰鎮椰汁蘆薈條做得很不錯,就給你帶了一份。”


    涼冰冰的甜點的確是她的最愛,宋棠愣了一會兒,由於驚嚇而青白的臉色倏地漲紅,手指緊緊的攥成拳頭,眼裏就像燃起了火,狠狠的盯著徐茂。


    接觸了裝著冰鎮甜點的容器,手自然會變涼,並且皮膚上會凝結一些水滴。潮濕冰冷的觸感那麽真實,怎麽可能是幻覺!


    這王八蛋竟然故意嚇她!


    徐茂和她對視,依然一臉善解人意的微笑:“對不住,把你喜歡的甜點打翻了。別生氣,下次三小姐想吃什麽,記在我賬上,算我賠禮,行嗎?”


    宋棠氣得肩膀都顫了起來,目光鋒利得和刀子一樣,看得宋楨姐妹又是不解又是不悅,連忙拍她肩膀:“宋棠,你怎麽這樣看徐總?他擔心你受驚,好心先過來看你,結果還被你踢傷了。你趕緊好好的道個歉!”


    還道歉?她隻恨自己沒給他來個連環踢。


    徐茂擺擺手,說道:“別責怪她,如果我在這裏突然遇上停電,也會嚇一跳,三小姐被嚇壞了實屬正常。現在她應該是不好意思了,反正我也沒出什麽事,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吧。”


    宋楨宋槿又感念他寬容,又為宋棠的失態難堪,等他說完,立刻推著她,搬出一堆無法辯駁的大道理,逼得她不得不從咬緊的牙縫裏擠出幾個顫抖的字:“真是……對不起……徐總了……”


    宋楨姐妹聽得想捂住眼睛,對視一眼,如今還是早點把宋棠打發了的好。宋槿站起來道:“今天真是多謝徐總了。時間不早,還請徐總回去休息。”又對宋楨道,“姐姐,我把宋棠送回去,然後回來陪你吧。”


    宋楨剛點頭,徐茂說道:“冒昧提個建議,二小姐別出去了,最好一直這裏和大小姐做個伴。雖然要講科學,但送三小姐回家,一來一去也至少兩個鍾頭,讓女人家單獨在靈堂這樣的地方呆那麽久不大合適。何況剛剛停電的原因還沒搞清楚,萬一是因為供電不穩定,再出個意外,嚇著人了就不好了。”


    宋楨姐妹聞言,也不由得猶豫:“可宋棠沒開車……”


    “沒關係,我送三小姐回去。”


    宋棠身子一僵:“不……不用麻煩,我自己回去。”


    徐茂道:“這裏好像不通公交,而且一路上我也沒看見有出租車過來,三小姐怎麽自己回去?不要這麽客氣。”


    “我用打車軟件……”


    徐茂道:“這麽晚了接殯儀館的單,我覺得沒幾個司機肯幹,再說大晚上的你一個單身女人叫車,聽起來不安全。”見她一副要繼續推辭的模樣,臉色便沉了下去,“三小姐,你這樣推三阻四的實在有些奇怪,難道我什麽時候得罪你了?請明說,我會道歉。”


    沉穩如宋楨都按捺不住:“宋棠!你以前都通情達理,怎麽今天脾氣這麽怪?也許這幾天我們有什麽不周全的地方,惹你不高興了,但是這是家事,你對我們發脾氣都好說,怎麽可以遷怒客人呢?”說罷又向徐茂道歉,宋槿也補了些話,宋棠被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隨著徐茂離開,走向那輛一看就很貴的車。


    他替她拉開車門,頗有紳士風度,等她坐好,自己繞到另一側車門,坐到她旁邊。門一關好,司機卻不先發動引擎,而是按下一個按鈕,一道擋板升了起來,把後座和前座徹底隔開。


    宋棠想跑,卻已經來不及,徐茂就像獵豹一樣靈巧迅速的撲過來,一手把她壓在靠背上,一手扯開自己的外衣和襯衫,抓住她的手拽向自己的小腹,冷笑道:“你踢得真用勁,趕緊給我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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