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原名羅盞,與上官瓏拜上任幻月宮宮主為師。隻不過與風光無限的師姐相比,她的性子柔弱沉默,在師門中很是不顯。後來嫁給了蘇靖,生了個女兒,與師門十幾年不曾來往,感情也淡了許多。


    一個多月前,一夥人闖進蘇家,以二人的女兒蘇荷衣的性命相要挾,逼迫蘇靖傳信給雲極山莊莊主方無應。然後,她就被逼著帶著女兒踏上了前往幻月宮的探親之路。


    跟隨她的五個人並非是蘇家護衛,而是那夥賊人的手下。她不知道這夥人到底想幹什麽,離開蘇家前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死是活。到了懷秀,這群人並不阻止她接觸幻月宮的人。仿若她真的是來這裏探親一般。


    蘇夫人原本抱著一線希望,想向師門求助。可是這七天裏,蘇夫人是一點都沒有進那幻月宮的機會,仿若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被從這裏趕過來,又趕到另外一邊去。


    原先那個美貌風韻的婦人此時容姿憔悴,發不曾梳,妝不曾描,眼見著露出表象下的脆弱與無助。她也曾想過這群人是想利用她來引出什麽人,或許就是那什麽雲極山莊的莊主。


    但是,這麽多天過去了,除了被死死看守住的自己,蘇夫人不曾發現有任何異動。七天過去了,那些冷漠嗜血的人逼著她帶著女兒重新上路。隻是這路走的是回家的路,還是黃泉路,她自然是一無所知。


    出了懷秀城,一路往東,眼見著要入山林。那群假裝起護衛的人便把馬車停在路邊稍作休整。這裏有人支起一個茶棚,正是給這群趕路人歇腳用的。


    蘇夫人這一個多月來惶惶不安,早絕了求助的心思,隻抱著女兒窩在車上不願意下去。有一時的風吹簾動,她都能害怕許久。押著她來的五人之中,有一人總是以十分淫丨邪的目光盯著她,且這幾日越來越放肆。蘇夫人知道,自己怕是已經沒有用處了,隻有任人宰割的命。


    若是自己受辱,拔下了簪子自裁了事。可她的女兒還這樣小,若是自己去了,女兒該怎麽辦?想到此處,蘇夫人忍不住抱著女兒啜泣起來。


    正哭著有一會兒,車窗邊兒傳來一陣輕巧的敲擊聲。蘇夫人渾身一抖,抱著女兒縮了縮。過了一會兒,外頭竟響起一個清亮的少年之音。蘇夫人心中訝異,小小挑起車簾一角。


    隻見窗前站著個小少年,這少年皮膚白皙,因帶著紗笠看不見眼睛,隻能見到他嘴邊揚起的笑,“夫人安好,我與師兄要從此處去洞庭探親。前方山林茂密,我與師兄武功低微不敢貿然進入。見夫人護衛武藝高強,便想與夫人同路,互做個搭伴,不知夫人可否應允?”


    聽得洞庭二字,蘇夫人心中顫了一顫,忍不住多掀開一點簾子。見那少年旁邊還站著一個佩劍的少年郎,身姿英挺,看上去沉默寡言卻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她心中沒由來地生出一絲求生的希望來,可又怕是自己想多了,牢牢攥住了胸口衣衫,抖著嗓子問:“你們……真的要去洞庭麽?”


    可還不等少年回答,那在茶棚中休憩的五人已經發現這裏的不對,提著刀凶神惡煞地走了過來,“什麽人,無事莫要靠近,滾遠點兒!”


    “這位好漢莫要生氣,我與師兄無意冒犯,”那少年被這般辱罵也不著惱,隻笑著將方才那些話又說了一遍,末了央求道:“幾位大哥看著便是武藝高強,我與師兄兩個小兒實在不敢獨自上路,還請幾位大俠行個好事吧……”


    那五人一見兩個少年,說話的這個甚至連兵器都沒有,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便不放在心上。聽得這一段話,更是在心中嘲笑二人不知死活。少年見五人不答,便又去車上那個隻會哭哭啼啼的女人。


    這女人也不知是這幾日被關怕了,還是腦子出了問題。竟大膽地真擺出了夫人架子,要帶上二人一起。莫不是她真以為憑這兩個少年真能救她不成?


    “既然夫人已經發話了,那你們就跟上吧。”其中一人嗤笑了一聲,“不過若是落下了,吾等也不會等你們。”


    “呀,多謝五位大俠,多謝夫人!”少年歡快地喊起來,當真是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樣,拉著師兄便去把馬匹牽過來。


    “大哥,怎麽就讓他們一塊兒來了?”


    “哼,兩個不長眼的毛孩子而已,能浪出什麽花來?”那領頭地看了坐在車內表情驚懼的蘇夫人一眼,眼神陰狠直接把人給嚇了回去,“到了地方一塊兒殺了便是,自個兒倒黴莫要怨老天。”


    問話的人朝著車窗看去,猥瑣惡心的目光仿若能將那層遮擋給穿透了。想著反正這女人也快沒用了,到時候求上一求,想來幾個兄弟也不會不通融。便也不再考慮那兩個少年,道了聲大哥英明便也走開了。


    謝靈均盤腿坐在樹蔭下,好似是和旁邊的人在聊天,事實上一直在注意著這邊的動靜。那幾人的表情神態盡收眼底,他撇著嘴感慨了一聲:“這群人的果然不是善類啊……”


    阮寄真抬眼看了看日頭,眼看著日頭偏西,這夥人還沒有上路的打算,而車內也毫無其他動靜。這七日暗地中跟著蘇夫人一行人,若還看不出這夥人的異狀,隻怕他是真的是眼瞎了。從剛開始他就覺得這群人對待蘇夫人的態度太過強硬,絲毫都不恭敬。這哪裏是家中護衛的態度,分明是來監視人的。


    再加上之前種種疑相,一家主母回門探親隻派這麽幾個人護衛,又無丫鬟嬤嬤伺候。偏這馬車裝飾得富麗堂皇,簡直就是一個引人來搶的活靶子。


    阮寄真擔心蘇夫人是被人脅迫才到這裏來的。而且出了這懷秀城便凶多吉少,被殺人滅口。且這山林裏難說遇到什麽危險,隻要說是賊寇攔路搶劫,誰都不會起疑。如此一想,還是靠近前去,跟緊了蘇夫人才可發生異變。


    這般想著,他便想想個由頭出來,能與幾人同路便好了。然還不等阮寄真將想法告之謝靈均,藥門弟子已經一揮袖,開開心心地去敲車窗了。那五人見是兩個少年,便掉以輕心,讓二人順利地就靠了過去。


    點評完那幾個不懷好意的大漢,謝靈均開始點評自己,“師兄,你看,我方才說得可還行?”


    阮寄真無奈一歎道:“以後不要擅作主張,好歹打個招呼。”


    他不好說剛才看見謝靈均就這麽撞上去,可把他嚇了一跳,想都沒想也跟著一塊兒過去了。


    謝靈均點點頭說:“我們剛才徘徊太久了,我怕被懷疑就上去了。師兄,我錯了……”


    師弟認錯態度良好,且有理有據,阮寄真還能說什麽。雖然他知道謝靈均下次估計也是這樣想到了就做,然後乖巧真誠的朝自己認錯。可不就是仗著自己不會罰他麽?無奈同時,阮寄真心中不免有些憤憤,心道總有一日要把這小混蛋好好罰一頓。


    護衛五人在茶攤子上閑聊許久,聊到時辰已經頗晚,才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駕馬拉車,似是要開始趕路了。見此,阮謝二人立馬站起來,翻身上馬跟了上去,仿若真的是害怕前有惡賊,不敢獨自上路。


    蘇夫人惶恐不安地坐在車子裏,車窗小小的縫隙告訴著她日頭的變化。眼見著從天光大亮到暮色四合,逃生的希望也隨之一點一點暗下來。她很想和剛才那兩個少年搭個話,很想告訴他們莫要再跟著了,快些離去才是正經。


    她心中後悔,為何要把兩個無辜少年拉扯進來。若是他們真不過是想搭個伴,因自己而喪了性命,隻怕是自己死了也難以瞑目。蘇荷衣因為多日驚懼不曾好好休息,此時躺在娘親的懷裏沉沉睡去。蘇夫人看著女兒嬌小可愛的麵孔,啜泣著將孩子抱進懷裏。伸出腳,從靴子上抽出一把匕首握在手裏。


    若今夜真的命喪於此,便是博一把也要求個生路。實在不行,那就和女兒一起到地底下等著丈夫吧。蘇夫人閉了閉眼,心中下了決定。忽然晃晃悠悠的馬車停了下來,外頭響起那領頭男人特意拉長的陰森聲音——


    “夫人,天色已晚了。今夜怕是趕不到下個城鎮了,不如就在這裏休息一晚上吧……”


    這聲音裏麵因為飽含惡意而讓人覺得渾身惡寒,那道薄薄的門簾於蘇夫人來說不啻於是閻羅殿的大門。她抱著孩子不肯回話,淚水已經流了滿臉。忽然,簾子被掀開了,領頭人探頭進來,看到了慌張失措拿著匕首的蘇夫人,極度不屑地冷笑一聲。


    “夫人,您在車上待了一天了,還是抱著小姐下車活動活動吧。”


    蘇夫人那袖子擦了擦臉,將睡著的女兒抱起來,拖動著僵硬的身軀,一步一步蹭出門外。臨下車的那一下,她腳上一軟馬上就要摔倒。忽覺手臂上被一股力量撐住,牢牢穩住了身形。


    “夫人,小心。”是兩個少年中的那個師兄,他一把扶住了蘇夫人,撐著她不讓她倒下。蘇夫人心中一酸,忙抓住了少年的手臂,快速地說:“你們快逃,他們不是好人!快逃!”


    這少年仿佛沒聽見她在說什麽,隻扶著她往自家師弟那個方向走去。那帶著鬥笠的少年現在已經把鬥笠摘下來,背在了身後。看到蘇夫人來,忙忙也過來攙扶。


    “靈均,你照顧好蘇夫人。”


    “噢,我知道的。”


    蘇夫人心中一驚,心道這兩個孩子為何知道自己姓蘇。然而等不及她細想,那五個假冒的侍衛已經提了刀走過來。


    “蘇夫人,吾等千辛萬苦地送著你來懷秀,讓你見見娘家人。可惜……”那領頭人搖了搖頭,“蘇家給出的報酬卻是不夠。早前來得時候,便與蘇大俠打過招呼。蘇夫人歸省多久他便活多久。今日,在下送夫人上路,待回去之後在下會與大人求求情,也由在下送蘇大俠上路。如此來,你們一家在陰間團聚說不準也能方便一些。”


    “誒,頭兒,這娘們費了兄弟一路功夫,這麽不明不白,小弟覺得有些虧啊。”其中一人急不可耐地說,“怎麽著,也讓兄弟們鬆鬆筋骨?養足了精神才好趕路啊……”


    此人發出□□實在太過刺耳,阮寄真眉頭一皺,轉頭對身後的師弟說:“把耳朵捂上,不許聽他們胡說八道。”


    “哦,”謝靈均乖乖地把耳朵一堵,做出我剛才什麽都沒聽到的模樣。結果他一鬆手,蘇羅氏就軟著腳摔在了地上。謝靈均又要去扶她,又要捂耳朵,弄得手忙腳亂,隻好無辜地看向師兄。


    阮寄真歎著氣轉過頭來,留下一句:“罷了,照顧好蘇夫人為先。”


    那領頭人見這兩個小鬼依舊擋在那女人麵前,一副不懼且不在狀況內的模樣,冷笑道:“小鬼可憐,不怕死地就這般撞上來。你們若是好好走自個兒的路,今日也不會枉死在這兒了。等到地下,就去問問閻羅王,下輩子走路看準了再走,省得做了冤死鬼。”


    說完,他對後頭都快流口水的手下招招手,示意他早些解決了,莫要浪費時間。


    那人眼睛一亮,衝著蘇夫人便走過來,汙髒的大手伸過來就要抓蘇夫人的手。可是迎接他的並不是女人溫熱的皮膚觸感而是利刃刺穿了手腕的銳痛。溫熱的鮮血順著閃著寒光的劍鋒不停地淌下來,滴到了熟睡的女童臉上。女童在睡夢中被這不適的衝刷感驚醒,孩童的哭聲和那男子的尖叫一同響了起來。


    方才那一劍劃過時正烏雲遮月,寒芒恰似流星閃過了蘇夫人的眼睛。而現在,那輪清寒明月再現明身,她隻看見少年的神情一如古井無波,拿著劍的手穩得不可思議。


    少年拔出劍,看著被刺穿了手臂的人痛得在地上打滾,皺著眉冷冷說了一句:“好吵。”


    蘇羅氏立刻把自己女兒的嘴給捂上了。謝靈均抬眼無奈地看了師兄一眼,抬手去拍拍受到了驚嚇的小姑娘,埋怨地說:“師兄,你嚇到蘇姑娘了。”


    阮寄真收回劍,一腳把那捂著手滿地打滾的假侍衛給踢暈了過去。十分歉意地衝蘇夫人點頭致歉:“抱歉,在下無意驚擾蘇姑娘。”


    蘇羅氏整個人都是懵的,看著女兒在謝靈均的安撫下慢慢又睡熟了過去,無意識地搖了搖頭說了聲:“……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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