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被發現了行蹤,此時隱於陰影之中不過是負隅頑抗。那個帶著鬥笠的少年的確是腳步虛浮,說話輕盈,絕非是身懷武藝之人。但剛才那殺機慢慢的暗器亦非幻覺。突襲之下,竟也叫這身經百戰的暗探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一瞬間疑惑之後,他鎮靜下來。不再遲疑,抄起武器就朝著戴著鬥笠的少年衝了出去。另一邊,阮寄真劍哮龍吟,從馬背上飛躍而起,與來襲之人正麵扛上。


    兵器相接,發出一聲極度裂耳的撞擊之音。


    偷襲之人幾個後翻,穩住身形。而阮寄真也翩然落地,視線鎖定住了這個從白玉京一路跟著自己和師弟,被逼無奈顯了身的暗探。


    阮寄真說:“我不管你背後主子是誰,但既然被發現了,你不如就此離去。”


    那暗探自然是閉口不答,死盯著二人不放。方才一試之後叫他無比心驚。力道衝擊之下,雙手虎口處竟有躥麻顫抖之感。難怪旁邊這毫無功夫的小子敢直接動手,原來是因為旁邊還有深藏不露的。


    他愈發覺得這兩個少年無比可疑,既然被發現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二人帶回去便可。嚴加拷問一番,難不成還不知道此二人的秘密。這番一想,他雙手一振,握緊雙刀隨時準備發難。


    見那人暗中動作,阮寄真心中一歎,知道此人無意放過,少不得又是一番廝殺。遂擺手示意師弟後退,莫要上前。謝靈均暗中說一聲師兄小心,退出幾步,握住了手中暗器隨時準備支援。


    那暗探自然不會多給二人交流餘地,雙刃猛然劈來,阮寄真上前一步架開此人攻擊之勢。二人在空中鬥成兩道殘影。


    阮寄真此人的性格頗是幹脆利落,用起劍來也是如此。


    凡是這一路出手,皆是一劍斃命,從不多玩花招。往往隻見他在幾人之中一個穿行,宵小之徒就已全部倒下了。


    然而,雲極劍派大弟子真正的劍風乃是大捭大闔,縱橫恰若黑雲壓境,暴風襲城。


    他乃是雲蹤劍法嫡係傳人,一招一式皆是方無應親身教導。雲極山莊莊主放蕩不羈,教導起弟子來更是不按一般套路而行。今日教會一式,那便是一式。第二日就叫弟子結合之前所學,逼著他與師父對招。


    若是一劍刺不中如何?


    那便被按在夕照峰的練劍台上,直到刺中了為止。


    最苦的時候,是他剛開始學雲蹤劍法。隻會一式,根本不可能碰到師父。劍還沒有遞出去,就已經被彈了回來。方無應不還手,隻防禦,全身上下無一處破綻,打得人近乎絕望。那時候的阮寄真沒有一天不是趴在地上許久,才軟著手腳從練劍台上一步一步走回去的。


    方無應告訴弟子,形意相學。這雲蹤劍法每一式每一招皆不固定。既然叫了雲蹤,你何時見過天上雲霧有不變之相了。此中奧義實在太難明了,阮寄真的每一次領悟都來自於不可言明的困境。


    而就是這樣,他也從未生出怨懟與自暴自棄,此人心性已堅定到無法輕易撼動。


    雲蹤劍法沒有固定的招式,每個人用起來也是不同的風格。但若有武學境界的人,便能瞧出此間自帶的風骨。天下第一劍客姬雲海,參悟半生所學留下這一套劍法,此之精妙叫人歎為觀止,一見不能或忘。


    而阮寄真的風格則完全繼承了方無應,內有附上了自己的特別之勢。這暗探隻覺此人的攻擊密不透風,毫無破綻,叫人沒有一點還手的機會。光是防禦就已經花光了全部的精神。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密雲暗境,看不到一絲日光,隱隱見閃電巨龍在裏頭咆哮作響。


    好不容易他逮到一個機會,雙刃成十,逼開了此人緊密的攻勢,奪得些許喘息。這雙刃極是鋒利,可就是在這麽近的情況下,也不過是割破了阮寄真的一隻袖子。露出他手腕的黑色護腕來。


    這暗探明顯聽到了自己的兵器在那護腕上發出一陣摩擦聲音,他驚疑不定地盯著這少年的手,肝膽具顫。難怪每一劍襲來如此沉重,絲毫不像個少年的力氣,原因竟是在此麽。


    此一刻,他心生強烈退意,十分後悔剛才要生擒這二人的決定。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去瞄另一個少年,這少年就那麽站在這裏,鬥笠上的烏紗垂下來讓人看不起表情。若是此時去攻擊他,勝算會不會大一些?


    不,不會的。


    旁邊這個人毫無破綻,他敢就這樣讓一個沒有武功的人隨意站在那兒,因為此人有把握不會讓同伴被傷到一絲一毫。


    想他與人交手那麽多次,竟然第一次被這淩厲的氣勢所逼,生出弱敗之心。他並無戀戰之心,打不過便想迅速脫身。這般想著,他迅速摸出一個彈丸,在地上狠狠一砸。趁著這煙霧四起之時,飛身要走。


    就在他躍起的一刹那,腿上一陣劇痛,險些掉落在地上。但知此時萬不可猶豫,一咬牙,忍著劇痛竄入密林之中,迅速逃遠了。


    ·


    那陣煙霧騰起的時候,阮寄真第一反應是去捂住師弟的口鼻。待煙陣散去,見原地已沒有了人影,謝靈均歎了一聲:“還是讓他跑了。”


    阮寄真並沒有追上去的意思,道了聲無妨。謝靈均在那陣煙騰起的時候,手中暗器毫不猶豫就出了手。此時見地上血跡,也曉得自己打中了。


    “我在暗器上塗了可令人麻痹的藥,他這麽一跑隻會讓藥效發作得更快。雖不知能撐多久,但這一路當不會再被這人盯上了。卻不知是誰家暗探……”


    “可能性太多了,隻要是盯著蘇家,盯著雲極山莊的勢力都可算進去。這樣子的探子也不會把身份之物放在身上,就算捉到了也需拷問。”


    “唉,其實我都做好捉到這個人後,讓你立馬把他下巴卸了防止他吞藥自殺的準備了。”


    聽著師弟的語氣似乎十分遺憾,阮寄真默了默,道:“你知道他把□□放在哪裏?”


    謝靈均一頓,不確定地回答:“呃,後槽牙?”


    見師兄不答,隻是轉身將坐騎牽來,謝靈均忙跟上去。嘴裏念叨:“這一路上,估計是不怎麽太平了。”


    阮寄真扶著師弟上馬,聞此哼了一聲,“他們打不過我。”


    謝靈均聞此大笑,彎下腰用頭頂了師兄一下,“師兄剛才可棒!”


    阮寄真笑著忙把師弟扶回去,念了一聲:“坐好。”然後牽來自己的馬,翻身上去,二人牽著韁繩又重新上路了。


    ·


    “你說兩個少年?”傅蛟的表情有些驚愕,重複確認了一遍。


    站在下麵同傅蛟回稟這件事的,乃是白玉京五鵲衛。分作五部,掌白玉京城衛情報,甚至是暗殺。白玉京內外的異動都被五鵲衛看在眼裏。阮謝二人與那暗探的交手自然驚動了他們。


    他們原本隻在遠處監視,而當看到阮寄真爆發出的驚人實力,便愈發不敢上前。直到人都離開了,才敢上前查探,並回來報於傅蛟。


    傅蛟挑起眉毛,仿若是聽到了很是滑稽可笑的事情,語調有點失真,“兩個少年……打敗了暗部血滴子的暗探?”


    “少年……少年……”他喃喃自語了一番,忽然揮手,“去把黃誠給我叫來。”


    “是!”


    不一時,黃誠匆匆趕來。也不等他行禮如何,傅蛟直接開口:“你上一回在雲極山莊見到的,方無應的弟子看上去多大?”


    黃誠一愣,道:“應是……七八歲吧。”


    傅蛟看了旁邊的五鵲衛一眼,那人立馬答道:“十四五之數,旁邊一個也差不多。”


    “莫不成真讓我們給碰上了,”傅蛟猜測道,“那蘇羅氏看來也是由他們送來白玉京的了。”


    黃誠聽得傅蛟來去幾句,亦是大驚,忙問:“城主可是說方無應的弟子出山了?!”


    傅蛟笑了一笑,說:“大概吧。”


    “那他們現在何處?”


    “早出了白玉京了,”傅蛟擺了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一趟,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了。這可真不像是他方無應的風格。”


    聽出傅蛟語中頗有厭恨,黃誠並不答話,心中也是萬千思緒。那日聽說蘇靖夫人上門,他也是嚇了一跳。白玉京在聽聞蘇靖出事後,也派人去了通州之北的懷秀問詢。結果幻月宮的人說,蘇夫人早已由家丁護送離開了。


    結果一路追查,卻也沒有再見她的行蹤。然後她就忽然出現了城主府門口。問她如何而來,隻道家中護衛送來。問她護衛何處,隻垂淚說一路艱辛,竟是被害死了。再問蘇靖現在何處,蘇夫人哀哀哭泣,說是被荊王手下擄走,至今生死不明。


    這與江湖傳言不符,現在誰不知道蘇家是遭了蛟龍門的報複。然蘇夫人所言,卻是荊王之害。聯想到前幾日,白玉京接到了荊王書信,言語間皆是要白玉京出來主持大局,除掉洪江上的水寇。


    傅蛟尚未答複,今日卻發現雲極山莊的人已經在這件事裏麵露過麵了。而他們的目的,竟是一無所知。


    黃誠衝著五鵲衛一拱手,“衛長,敢問你可派人跟上那兩個少年了麽?”


    五鵲衛長道:“請城主,黃先生放心,我已經派人遠遠跟在他們後麵。”


    傅蛟還沉浸在以往的一些事情中,百無聊賴地點點頭,吩咐說:“那就遠遠跟著好了,不要讓他們發現。方無應的弟子……嗬,總不是簡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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