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靈均的救治之下,蘇靖終於在一日下午轉醒。見到方無應與姚老爺,竟是雙目含淚,無比激動。見他蠕動著嘴唇,似是很想說些什麽。方無應忙攔住他,招手示意謝靈均上前查看。又再診治了一番,確定已無恙了,蘇靖複又躺下去了。


    蘇靖醒來便是好事,剿匪之事也提上了日程。阮寄真跟隨師父同姚老爺一塊兒去了書房討論。原來洞庭附近除了蘇家,還有兩個小門派時常跟隨蘇靖一起剿匪。一個就是青城派分出來的青家門,與虞州上青派同出一係。一個則是連個名號都不曾聽說過,全門連上仆從沒超過五十人。


    “這可真是,誌氣不在門派大小,人數多廣啊。”


    聽聞這自發的抗匪過往,方無應感慨了一句。複又轉身教導徒弟,見人看物不可古板,僅憑著印象而來。阮寄真站起來接了師父教導,表示自己記住了。


    三人又討論一會兒,皆認為蘇靖出事已經太久,貿然上門這兩個門派未必肯信。還是應該有個有聲望的人前去遊說把握方大一些。這事方無應給攬下了。阮寄真雖已有名聲,但總歸年紀還小,別人不一定信。而姚老爺又無武力傍身,若是不慎出了意外,於姚家而言並非好事。


    而且——


    “我在沅江曾助青州太守除賊,從其等老巢中找出二十多把火器。之後,便馬上有血滴子的人上門。我懷疑,暗部中有人與蛟龍門勾結在一起。”阮寄真將之前的事說與在座二人,又道這次桃花江上,必然有一幫嚴陣以待的水寇等著他們。


    方無應道:“血滴子更可能是借刀殺人,或許也會借此試探我們的身份。”


    可惜,這把刀借得太鈍了些,方無應根本沒放在眼裏。


    “既然他們明裏暗裏都想著誘我們現身,若不如願,這群人估計得把自己憋死,”方無應笑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你也快出師了,不如就借著此事闖些名頭出來。”


    阮寄真愕然:“弟子原以為師父更想低調行事……”


    “哈哈,阮公子想差了,”旁邊的姚老爺撫須而笑,“方大俠可從來不是低調之人啊。”


    確如姚老爺所說,以方無應的身份來曆已注定他不是低調無聲的。蘇家之事不過剛好一個契機而已,他有意將自己的弟子推到台前,在江湖上打出雲極山莊的名號。但凡是做過的事都會留下痕跡,阮寄真一路剿匪,在洞庭一代已經小有名氣。


    而這桃花江一會,阮寄真的名號則會傳得更遠。率先開頭的那一個總是會被人們牢牢記住,名揚江湖最簡單,不過是做一件別人都不敢做的事罷。


    最終結果,乃是由方無應繼續去聯絡兩家。為了保險,姚老爺還特意手書了一封,言明情況。阮寄真則被要求留下來,照顧好尚臥床的蘇靖大俠。


    ·


    方無應上午出門不久,阮寄真正隨著師弟的要求,替他磨粉製藥。他們所在的院子乃是姚家最高處的一個位置,下方仆從穿梭也能看的很是清楚。二人正做著事,便聽到下方傳來一陣騷動。看門的下人一路高喊。


    “老爺!夫人!大小姐和姑爺回來了!大小姐和姑爺回來了!”


    之前姚家小少爺還嘴裏嚷著要找姐夫和阮寄真認識,現在這葉家少主竟然就到了。老人常說,小孩子的話是最靈驗的,莫不就是常能說中這樣的巧合麽。


    聽到了下方動靜,謝靈均激動地拽了拽師兄的手臂,“師兄,是葉世則誒!”


    阮寄真看了師弟一眼,道:“嗯,你對他很好奇?”


    “那當然啦,”謝靈均挑選著手裏的藥材,歡快地應道,“這種傳奇人物誰不好奇啊。而且,他還住在長白!”


    長白是一塊寶地,奇珍異草無數。很可能腳邊一株不起眼的野草,都是肉白骨,生死人的良藥。遲九素當年流浪的時候曾經去過。與徒弟回憶起來,言語之中皆是驚歎。師父的話在謝靈均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有生之年無論如何都想去長白一次。


    聽到師弟口中那羨慕向往的語氣,阮寄真在原地沉默,良久才冒出一句:“他已經成親了……不過,你若是想去長白,我可以帶你去。”


    這前言不搭後語,聽得謝靈均先是一呆,繼而反應過來,指著師兄好笑不已:“你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而且,我要去長白,你不陪我去,誰去?”他衝師兄招招手,一副很是古靈精怪的表情。


    阮寄真被師弟打趣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舉起手掩飾住上揚的嘴角,假裝咳嗽。


    謝靈均又送來一個不依不饒的打趣眼神,嘴中道:“若是著涼了呢,就要吃藥!我給師兄開一服?保證藥到病除!”


    然後被師兄狠狠揉了一把頭,揉得鬢發散亂,笑得一雙灰眼睛撲閃撲閃的。


    晚間時分,阮謝二人才有幸見得這位神秘的長白少主。葉世則長得高大,瞧著也不過二十出頭。看似也是個冰冰冷冷的性格,但是眼神落到身旁的妻子身上,則很是溫柔。姚大小姐十六歲出嫁,今年正巧十八。名喚青端,一雙眸子生得恰是靈動。


    一對璧人,恩愛無比。


    葉世則早間在嶽父那裏就聽說了蘇靖的事情,能見到雲極山莊的人也覺驚訝。再一瞧眼前這一對少年郎,一個安靜沉穩,一個聰慧靈秀,在心中讚了一聲難得。


    特別是這個叫做阮寄真的,吐納之間頗有玄妙,行動之間颯颯如風,很是不一般。像自己十幾歲時,怕是沒有這般的修為。再想到那天下第一劍法的美名,葉世則不免生出比試一番的心思。


    姚青端見丈夫目光灼灼,便知他的癡性又犯了。隻與母親說話,並不點破。任由他走神思慮,神遊天外。


    謝靈均湊到師兄耳邊,“師兄,葉少主看著似乎想和你打一架。”


    阮寄真如何感知不到這般的戰意。想他下山以來,幾乎不曾碰到過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葉家的逐一劍法承自長白,在江湖上也是百年的威名。如此難得的機會在麵前,若不切磋一番,豈不是太過可惜了。


    雲極大師兄將手放在腰間的佩劍上,爭武之血燃燃沸騰。


    因為女兒女婿的歸家,姚家人都無比高興。正吃著團圓飯,喊打喊殺的不太好。縱然葉世則與阮寄真都有比試的意思,但現在也隻好按捺下來。


    從女兒口中得知,這次他們從長白南下,則是因為接到了白玉京的邀請。傅蛟大壽,請長白葉家赴宴。原本山高路遠行動不便,姚青端不是很想去。但葉世則有意帶妻子來見一見許久不見的父母,絲毫不怕麻煩,哪怕是繞了遠路也來了。


    聽著女兒絮絮說著女婿的心意,姚夫人眼角發紅,直言二人孝順。姚遇蒼撇頭罵了一句假惺惺,白姚老爺一巴掌扇在後腦門上。


    大約是想到了要緊事,姚夫人湊到女兒耳朵邊略說了一句,惹得女兒臉頰緋紅。姚夫人笑著朝著謝靈均招招手。謝靈均本來再拿蝦逗姚成碧,看到姚夫人的眼色,朝她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阮寄真拿眼神詢問師弟,被師弟托著腮幫子定下了晚飯後的去處。


    “啊,師兄,要不等吃完飯,你到外頭去和葉公子打一架唄?也不用很久的,打半個時辰你們再回來就好了。”


    一旁的姚成碧早就坐不住了,扒著桌沿喊道:“你們要比武麽?帶我去,我要看!”


    “我也要去!”姚遇蒼此時也顧不得上什麽,他很想看姐夫的笑話,表示也要觀戰。


    葉世則大概也沒想到這樣的發展,忍不住去看妻子。姚青端的臉還燙著,抓住丈夫的手,溫柔笑道:“你想去就去吧,也就半個時辰而已。”


    “誰要比武?我就出去了一會兒,怎麽就錯過好戲了!”


    門外傳來一聲郎笑,頗有氣勢。阮寄真和謝靈均已經起身,見到來人忙行了晚輩禮。葉世則聽二人口稱師父師伯也是大驚。想不到今晚竟還能遇見傳說中方無應。原本就因為妻子提議發光的眼睛,此時愈發亮了。


    方無應踏門進來,見到一對年輕璧人,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可是葉述之子?”


    葉世則原本冷淡的麵孔此時竟能瞧出激動的意思,“方前輩,認識我爹?”


    “何止是認得,”方無應道,“你爹娶你娘時,還找我幫過忙呢。他不會還一天到晚追著你娘跑吧?”


    葉世則僵硬地點點頭,一副不太想承認的樣子。方無應哈哈大笑,眼睛轉到姚青端身上,點點頭,又說:“你很好,像你娘。”


    姚青端一愣,眼中浮現出暖意,朝著方無應福了一福。


    說來說去,這一屋子竟都是舊交,著實是有緣。姚夫人姚老爺更是高興無比,叫著廚房裏加了好幾個菜,說方無應奔波一日,必要坐下來多喝幾杯才是。


    方無應忙道:“若無姚兄那一封手書,事情也不會這般順利,該是謝過姚兄才是。”


    葉家夫婦剛回來,不明發生何事。阮寄真遵師命,任勞任怨地將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聽聞眼前少年就是近日來覆滅洞庭水寇的人,葉家夫婦的驚愕是再也掩飾不住了。葉世則端起桌上酒杯,朝著阮寄真敬道:“少俠高義,世則敬阮少俠一杯!”


    “葉少主過獎了,”阮寄真端起杯子亦是回敬。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應該幫忙才是。”


    葉世則朝著眾人表達自己也要滅賊的意願,引來姚老爺頻頻點頭。方無應也覺這少年不錯,誇他有“乃父之風”。如此一來,滅賊之計又加入了一個極大的助力,如虎添翼。雲極山莊之人皆是喜悅無比。


    方無應大手一揮,道:“此等好事若無彩頭便是無趣啦!寄真,今晚你不若與葉少主比上一番劍法,為來日滅賊功成,取一個好頭回來!”


    “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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