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這樣一鬧起來,尷尬得不止是一家。皆道賀潮盛行事無忌諱,但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一個小輩也實在是聞所未聞。眾門派不免對其從心懷非議。也正是因為看到了歸雁盟的態度,對兩個孩子竟也起了一些同情心。


    說來也怪,在這英雄宴之前,多數人都對雲極山莊並無善意。


    大約源於一種十分奇妙的嫉妒心,對幾年來風光無限全落在了雲極山莊頭上而感到不平。然而這些年的江湖看似平靜,但內裏矛盾卻是由一樁樁小事越疊越多,總等待著實際一次爆發。雲極山莊不過是將這些矛盾挑破的人,竟也遭了那麽多的非議。


    但是當人們看到賀潮盛在大庭廣眾之下怒斥阮寄真時,心頭上一口怨氣出了,便開始同情起兩個孩子來。可憐見,明明說方無應帶了弟子來參賽,緣何到頭隻出現了小輩卻不見他的身影。這神出鬼沒的人到底去了哪兒?


    那晚本有人想打聽的,可惜起了爭執之後,雲極弟子就退場了,身形單薄可真是無比可憐。


    在賽前鬧出這起子事情,貢獻了些茶餘飯後的閑談,拉高了怡情賭坊紅榜上阮寄真的賠率,似乎就沒有什麽變化了。但眾人心裏到底如何盤算,皆都不知。在武林大會上相遇,依舊是平和有讓的俠士風範。


    ·


    在折騰了好幾天後,武林大會終於開幕了——


    當日萬裏無雲,乃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各門弟子皆都穿上了自家門派的衣服,帶著武器,器宇軒昂地跟著掌門或領隊往那邀月台而去。半個江湖的風貌全都在這一時刻了。引得半個金陵城的人都跑來圍觀。


    碰到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相貌特別英俊的,小姑娘小媳婦便拿著香囊手帕砸過去,活似狀元遊街。一時,幻月宮的弟子們衣著華麗的走在後頭。男女皆是上等相貌,身上的衣服因是寒日愈發華麗。街上的人看到之後瘋了似的往前擠,好似摸一摸那衣服便是摸到了天仙一樣。


    當等到少林武當等門派出現時,大家便收了這等潑辣無禮,各個立掌默念佛號,獻上了無限的敬畏。泰鬥德高望重,實在不適合像是看猴戲一樣對著他們。特別是少林的高僧們各個佛目低垂,念著佛經過來,竟似能洗蕩世間苦惡一般。


    再接著來的,便是白玉京歸雁盟以及各武林世家之首。他們這些人平日關係密切,來往甚為頻繁。裏頭的關係牽扯實在難以說清。位高權重的人物騎馬並行於前,後頭則跟著小輩。這個是那個的表哥,那個或許又是這個的堂姐——總之很是複雜。


    ·


    當然這些熱鬧還是比較適合這般人多的場麵,但如雲極山莊這樣人少的,便不愛湊這樣的熱鬧。甚至是連個隆重的感覺都沒有。


    天亮時,阮寄真把窩在自己懷裏的謝靈均叫醒。然後很習慣得等了小半會兒,嬌氣的藥門弟子才迷迷蒙蒙地掀開一點兒眼皮,身形十分靈活地一轉,裹著被子就往另外一邊縮。然而雲極大師兄眼疾手快,一般不會讓這種賴床行為得逞。


    在床上胡鬧一會兒後,二人總算是能收拾整齊地出門。等前頭將早點送過來之後,兩人不言不語地用過了,謝靈均才算是徹底清醒過來。


    待到了時辰之後,阮寄真過來找人一同前往邀月台。


    “該出發了,今天路上人多,你跟緊我,不要走丟。”


    “好,”謝靈均點點頭,眼睛卻盯在床上的一堆藥瓶子上,猶豫著要帶哪些。


    阮寄真湊過來一看,哭笑不得:“不過才幾天,你怎麽配出這麽多東西?”


    “大多是來時帶的,我又不是神仙,隨手就能變出靈丹妙藥的。”


    謝靈均嗔了師兄一眼,手臂一攔,將全部的瓶瓶罐罐都掃盡了布囊裏,裝出一個布囊子沉甸甸的。


    “這也太多了,”阮寄真掂了掂,示意實在不必。


    謝靈均一把把東西搶過來,堅定道:“有備無患!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聞言,阮寄真隻得歎一口氣,隨著師弟去了。


    二人出門並不算早,但是走了近路,避開了喧鬧的人群,到了邀月台的時間不早不晚,倒也剛好。


    邀月台分做三棟二層寬廊小樓,圍著中間一個狀若酒杯的高台。取”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之意。掃去那晚的酒香衣風,白日的邀月台更顯疏闊大氣。若是兩人站在中間比試,還真有些絕代高手一劍決成敗的瀟灑意味。


    二層寬廊小樓裏的座位安排主次也很分明。主樓二樓中間白玉京,兩邊依次排開乃是根據江湖地位排序的門派。或是各掌門長老,或者是各門派中看重的人物。而一樓則是各門派弟子,整齊地坐在一處。


    這種賽事,最忌諱就是把兩家有仇的安排在一起。所以有些恩怨的都被安排到了兩頭,或者另外的樓裏麵。現場的氣氛熱鬧歡騰,不會因為一言不合就打殺起來。畢竟今天手裏拿著的,可是真能殺人的兵器。


    雲極山莊的位置在主樓的邊尾,轉頭能看見另一邊樓的威武落霞,而丐幫峨眉則在另一頭。歸雁盟與他們離了三個門派的距離。但因為主樓二樓人不多,也不過是隔著六七個人頭便能看清的。歸雁盟左手邊坐著萬世山莊的人。


    萬世領頭之人名叫左魁,來曆有些複雜。原來萬世掌門人的位置本來是左魁父親的。但在有一次意外裏,左魁他父親被老虎給咬死了,留下孤兒寡母不知如何是好。於是邢布燃便暫攝了掌門之位。這掌門之子長大後就跟在這位叔父身邊做事。


    而隨著邢布燃暫攝的時間越來越長,就算全萬世都知道最後的掌門位置還是會傳給左魁,但也會變得不確定起來。何況左魁與那位掌門愛徒比起來,似乎都差了那麽點本事。


    雖邢布燃每次都會說要把掌門位置還給左魁,可左魁每次卻又不應。這次刑掌門出事,也不知道裏頭有沒有這位左公子的手筆。


    此時,他正笑容滿麵地與賀潮盛說話,感覺阮寄真的視線,他表情完美,頗是有禮地朝阮寄真點了點頭。旁邊賀潮盛看到他的動作,也看了阮寄真一眼,忙忙說了句什麽,流露出些許匆忙與明晃晃的厭惡。左魁彎了彎嘴角,便把視線收回去了。


    阮寄真對左魁其實並無多大興趣。萬世山莊既然與血滴子已經攪在一起了,泰半已經是半推半就聽從血滴子指揮了。所以比起左魁,他倒是對左魁身後站著的,那個穿著萬世弟子服飾,但全身都透著一股陰狠勁兒的人有些興趣。


    那種狠辣的勁頭是腥風血雨裏陶練出來的,雖已經是掩飾得極好,但是行為動作之間可知此人隨時隨地都在保持著警惕。或觀察周圍,或是緊盯著一個目標。有著這種習慣的人,大多是暗衛出身。因為阮寄真被各種暗衛盯過好幾回,所以對這樣的人倒也頗為熟悉。


    一時分不清此時是血滴子還是萬世山莊保護左魁的人,阮寄真不預打草驚蛇,於是也收回了目光。轉過頭,發現寧妃絮落落都關切地看著這邊,隻斂住神色,示意無事。


    雲極弟子的出現,果然還是引起許多人的注意。特別是看到這兩個孩子能坐到主樓上去的時候,有些人的表情就開始有些微妙了。不過離得遠,就算是冷嘲熱諷別人也聽不著,隻好與身邊的人多言兩句。


    整個邀月台因為各種聲響喧鬧成一片,忽而天空中炸開一個極其響亮的爆竹。所有人都歡呼起來,這正是吉時到的信號,這一屆武林大會馬上便要開始了。


    隨著那爆竹炸響,十幾個白玉京兒郎拿著劍步入邀月台,身形颯颯舞了一段極是精彩的劍法。他們身形靈巧,劍法用來行雲流水,十分賞心悅目。再一時,台下十幾個鑼鼓隨著那劍法節奏敲擊起來,震耳欲聾,鼓動人心,引得無數叫好聲。


    ”好好好!武威英氣!這才是我武正之風啊!”


    負責安排這表演的傅得鬆極力壓製住臉上的笑容,保持住自己謙虛的形象。但聽到其他門派掌門人與傅蛟誇讚自己時,他還是忍不住驕傲起來。至於身後二弟如何,他此時不願搭理。他忽然想到阮寄真平日看上去冷清寡淡,不正是因為有了絕對的實力與成績,才敢如此目中無人。


    傅停楓多月來上躥下跳,似個小醜。還該代表傅蛟叫人把白玉京暗中的決定傳出去。那日與雲極一會,可不是平白打臉。傅得鬆此時可總算明白了,與其拘泥相爭,不如做些實在的東西叫傅蛟看在眼裏才好。


    如此想著,他微微移動了一下視線。傅蛟果然是嘴角帶笑,很滿意眼前一幕。傅得鬆心中一寬,愈發驕傲起來。


    而就在這精彩的劍舞結束,豪壯鼓聲還未散去之時。邀月樓前方忽然出現一隊人馬。他們都穿著一身暗紋牡丹繡袍,腰間配著金魚勒腰帶,足蹬百浪靴。莫不是神情肅肅,殺氣暗藏。


    而領頭那一人烏紗玄金帽,華紋狐絨裘。細眉俊目,唇若丹珠,無比濃夭好相貌。他手裏握著一卷玄朱卷軸,騎馬緩緩行來。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是血滴子!”


    那鼓聲便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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