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撫摸著他的受傷的臂膀,仔細地查看他包紮好的傷口,忽然覺得很軟弱,一種無可壓抑的悲哀湧上心頭。那種軟弱,並非是來自政敵,而是來自愛人。


    如果沒有那個人,千難萬險,總是過得去的。


    可是,如果有了那個人,又豈能再眼睜睜地自己冒著大險?


    羅迦見她神色不對,摟住她的肩,柔聲道:“小東西,怎麽了?”


    她的目光看著腳下的一叢野生蘭草,開出一串一串紫色的小花。她隨手扯了一串紫花在手裏,淡淡道:“陛下,如果你再沒了,我就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羅迦心裏一震。


    “陛下,你這幾天離開了,我知道,你是不開心……”


    他臉上浮起淡淡的一絲惆悵,但是,很快就散開了:“不,芳菲,我不是不開心。我是想查明,到底誰在搗鬼。真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京兆王……”


    芳菲更是平淡:“你是在逃避宏兒!”


    “!!!!”


    她的眼神直視著他:“你是不想看到宏兒一天到晚對你不滿意,對吧?”


    他笑起來,但見她咄咄逼人,她的兒子對自己那樣不友善,她竟然還先發製人,連生氣都不允許。那樣子,誰說不是又一個宏兒?


    那小鬼頭,完全是跟她學的嘛。


    從小就是一個人小鬼大的孩子。


    “哈哈,芳菲,你這個小魔頭我都能馴化,何況宏兒?這孩子,比你還純良點,至少沒有提滾水澆花呢。”


    她也笑起來,如釋重負。輕輕敲一下他受傷的臂膊:“以後可不許單獨冒險了。”


    他輕歎一聲:“我不可能再給他機會了。”


    她也神色凝重:“陛下,你說,就是京兆王一個人?”


    羅迦搖搖頭。


    線索尚不明朗。


    按理說,京兆王此人向來本份膽小,不應該那麽急於出手。但是,今日居然帶著弓弩手祭拜,顯然是有備而來。


    芳菲微微咬著牙,似笑非笑:“陛下,你難道就不知道?也許,他們是處心積慮想殺掉馮太後的‘奸夫’!!你要給他機會,他可不會給你半點機會。今日,就是專程殺你而來。”


    李奕,便是被他們找了種種借口殺掉的。


    羅迦的眉頭緊鎖:“我想,事情沒那麽簡單。你想,我出入何等隱秘?而且,有魏晨和道長等人護駕,按理說,是絕無可能暴露行蹤的。除了你和宏兒,什麽人都不會知道。”


    芳菲忽然想起弘文帝。


    在夢裏一再出現,不停警告自己的弘文帝。


    身上竟然一寒。


    這天下事情,當然不會是天知地知的。至少,弘文帝完全知道——甚至在他死前,就多次追查羅迦的下落。


    難道,真有什麽貓膩?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轉向弘文帝陵墓的方向。


    那個石碑刻得特別高,特別大。


    這一次,他陵墓的修建,是他自己主持的。在他南征之前,就開始著手修建自己的陵墓,和曆代帝王一樣,生不能把握,但是,死後,務必要繼續秉承帝國最大的哀榮。


    一如他淩厲的目光,威武地俯瞰著這山上山下的一切——務必臣服在他的麵前!


    一如他生前常常說的,兒子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


    但是,這種心理,她沒法說出來,那種恐懼和壓抑,在羅迦麵前,完全沒法啟齒。


    羅迦看出了她的異樣,柔聲問:“芳菲,怎麽害怕啦?”


    她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忽然滋生了無窮的勇氣,狡黠地一笑:“天大的事情,還有你呢,我怕什麽?”


    那是完全出自內心。


    當然不是李奕死時的那種無助和恐懼——全天下都是敵人的感覺。


    現在,再大的危險,都不會嚇成這樣了。


    她起身跳起來。周圍的青草那麽柔軟,前麵,便是自己和他居住過的小屋。


    “先帝”的保護區範圍內,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周圍,到處是警戒的人群。這裏,那麽安全。而且,自己出入,也那麽正大光明。


    她跑了幾步,聽得後麵羅迦的聲音:“小東西,你不等我?”


    “陛下,你來追我……快來……”


    “喂,小東西,我受傷了耶……”


    “手臂受傷,腿又沒受傷,快來,快點……”


    羅迦也站起來,看著她輕盈的身姿,這些日子,整個人,煥發成一個青春的少女一般,仿佛政敵也罷,刺殺也罷,什麽都不能影響她的心情。


    這也讓他的心情輕鬆了一點。


    再回頭時,也看到兒子高高的陵墓,不知為何,竟然有點不寒而栗的感覺。


    再看自己這隻受傷的臂膊。


    的確,不管京兆王出於什麽目的,這也是自己給他唯一的機會了,絕對沒有下次了。


    二人的身子走遠。


    許久,一個蝙蝠一般的人影,緩緩地從草叢裏鑽出來。


    但是,他的身影幾乎還是完全貼在旁邊的一叢灌木裏,一如那褐色的灌木皮。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著遙遠的那座小木屋。


    因為距離太遠,看不真切,隻能看到那高高的尖頂,以及周圍盛開的一望無際的野花。經過多年的修繕維護,那裏,幾乎已經成為了北武當最最美麗的風景之一了。


    隻是,他想,自己當初怎麽就沒留意這樣的一個地方呢?


    過了許久,他才徐徐轉身。


    山崖邊。


    京兆王垂頭喪氣,氣急敗壞。


    隻聽得那個蝙蝠一般的聲音,冷酷而淡漠:“為什麽失敗?”


    京兆王的麵色沉黯,聲音極其不安:“這……這一次失敗,實在是事出有因。”


    “什麽原因?”


    “我發現那個人太奇怪了……”


    “怎麽奇怪?”


    “他不像是馮太後的奸夫……”


    “那他是誰?”


    “這……這……”京兆王吞吞吐吐,不敢說下去。這實在是太驚悚了。因為,從那個人的背影,那個人的行走姿勢,甚至他躲避箭簇的威力和身手……他不知該怎麽說。


    質問的聲音變得如此威嚴:“京兆王,你為何隱瞞?”


    “不是我有意隱瞞,實在是此事太奇怪了……”京兆王麵色也開始發白,幹脆豁出去了,“說來,你也許不相信。我看到那個人的背影,竟然像先帝……”


    “先帝?你是說弘文帝?”


    “不不不!!!是我的哥哥羅迦大帝……”


    “竟然是他??”


    “我也拿不準。隻是覺得看身影特別像他……”他的聲音低下去,甚至還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生怕那個可怕的背影,不知何時就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畢竟,那麽多年的積威之下,當年的羅迦,誰敢反抗一言半句?


    那個人忽然笑了一聲,磔磔的,如一隻夜鷹在林間飛過,充滿了一種滄桑的憤怒:“王爺,你說笑了。先帝死了那麽多年了,豈會是他的背影?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京兆王聽得這樣的笑聲,心神忽然有些混亂,不由得匍匐在地:“是,是我老眼昏花了,先帝已經死了,早已死了……”


    那個聲音轉為淩厲:“先帝既然已經死了,這個肯定就不是先帝!那是馮太後的奸夫!是奸夫就得死!”


    京兆王但覺耳朵裏嗡嗡的,全是同一個聲音:“是奸夫……就得死……是奸夫……就得死……”


    “殺了奸夫!”


    “是,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奸夫!”


    他跳起來,衝出去。


    腳步那麽果敢,就如領受了命令的死士,死心塌地,一點也不放鬆。


    一邊跑,一邊還聽得腦子裏隱隱的聲音:“他們常常在小木屋相會……就在那個小木屋……在那裏,一定能殺了這個奸夫……”


    馮太後和奸夫,在小木屋相會。


    在先帝的小木屋相會。


    這真是對先帝極大的侮辱——此時此刻,他心裏充滿了一種熱誠的瘋狂和忠實的信仰——自己殺了奸夫,自己是在替先帝伸張正義!


    必殺奸夫!


    跑出去很遠,才依稀記起那個神秘人的部屬。


    清晰而嚴密。


    果然比自己貿然地帶著弓弩手出擊強多了。


    他的意識逐漸地有些清晰過來,放慢了腳步,頓時,滋生了無比的威嚴和五體投地的感覺——竟然不敢違背。


    一點也不敢違背!


    仿佛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似的。


    他是誰??


    夕陽西下,芳菲踩著滿地的暮色回到慈寧宮。


    宏兒正要結束了一天的功課,聽得太後的腳步聲,急忙放下書本跑過來,嘟嘟囔囔的:“太後,你去哪裏啦?我餓了。”


    她一笑,摟住兒子,十分親昵:“宏兒,今日的功課做得如何?”


    “李中書表揚我了,說我學得又快又好。太後,我今晚想吃拔絲蘋果了,好久沒吃過了……”孩子有口無心,悄悄的,“自從神仙爺爺走了,你就不做拔絲蘋果吃了……”


    說到這裏,又意識到什麽似的,閉了嘴,不再說下去。


    芳菲凝視著他的眼神,那是小孩子的幼小的眼神。一點也沒有狡獪——淳樸,天真。這孩子,和他的父親不一樣,和羅迦也不一樣。


    甚至和許多皇家的子弟都不同。隻因為,他從小是在非常自由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從來不曾壓抑,也沒學會小心翼翼。


    這是芳菲刻意栽培的結果,下意識地,總是不想他如弘文帝一般。太過壓抑的後果,便是巨大的反彈。就如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超強度的忍辱負重,任勞任怨,成為全世界最能忍受的馴民,但是,一旦揭竿而起,從軍如流,那凶殘,便是超一流的,燒殺掠奪,**屠戮,完全失去了人的本性。


    每個人其實都是這樣,內心的惡潛伏得越久,一旦脫離了道德約束的藩籬,便會變成一個超級可怕的魔鬼。


    就如自己。


    她想,若非是早年逃離了神殿的可怕的命運,自己又會變成什麽樣的魔鬼呢?


    內心的怨毒,要如何才能紓解呢?


    她拉住孩子的手,沒有回避他的這個問題,臉上都是微笑:“宏兒,你不是說你會叫那個孩子陪你念書麽?他在哪裏?”


    孩子眼睛亮起來:“太後,你說葉伽?我明天叫他來玩兒好不好?神仙爺爺也說了,他是一個好孩子……”


    他對羅迦戒備森嚴,但是,要找理由時,立即又把羅迦搬出來。芳菲笑起來:“好啊,那明天叫葉伽陪你伴讀。”


    “太後,葉伽說,他從沒吃過拔絲蘋果呢。因為他沒有太後……哦,是他沒有媽媽……”


    芳菲摸摸他的頭:“明天午膳,你留他一起。”


    孩子驚喜得幾乎蹦跳起來:“真的嗎?太後,真的讓他一一起吃拔絲蘋果?”


    “難道太後什麽時候騙過你麽?”


    孩子欣喜若狂,咯咯地笑起來。


    芳菲這時才不經意地問:“宏兒,你不想回平城了麽?”


    孩子一愣,好像忘了自己說的三天就要回平城的事情。


    聽得太後提起,才說:“我其實不那麽想回平城。”


    “為什麽?”


    他悄悄地,看一下太後的臉色,忽然伸手,摟住她的脖子:“隻要神仙爺爺不來,我就不那麽想回平城……”


    芳菲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宏兒,為什麽呀?”


    “昨天,京兆王又上奏說必須回平城了。其實,我並不喜歡京兆王,隻是那天晚上做夢,我夢見父皇說,一定要相信京兆王,太後,您說,京兆王可不可信?”


    芳菲十分認真,並不因為他是小孩子就敷衍。


    好一會兒,才慢慢道:“宏兒,凡事要多看看。僅僅憑借一點時間,是無法清除了解一個人的。”


    孩子有些狐疑:“可是,是父皇托夢給我……”


    芳菲摸摸他的頭發:“宏兒,父皇還給你說了些什麽?”


    孩子怯怯的,竟然不敢說。


    芳菲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轉過了目光。


    孩子看她麵色有點難過,忍不住了,拉住她的手:“太後,父皇在夢裏告訴我,說他是被毒死的……”


    芳菲麵色慘然,幾乎站起來。


    身子也微微發抖,幾乎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般。


    被毒死!


    怎會被毒死???


    弘文帝是自己一手診治的,他能被誰毒死?難道是自己?


    難怪宏兒這些日子,舉止那麽奇怪,非要跟羅迦過不去。她不是不知道,外界對弘文帝的死,多有傳聞,畢竟弘文帝是在年富力強的時候,染病而亡。加之,自己內寵漢臣的傳聞塵囂塵上,諸多懷疑不足為奇。


    可是,別人可以懷疑,宏兒怎能懷疑?


    長此以往,豈不成為盤踞在心頭的一條毒蛇?


    每每心底,想起自己的父親是自己的母親毒死的?


    再多的政敵,她都不曾如此害怕過。


    額頭上,竟然冷汗涔涔。


    孩子見她失態,有點害怕,急忙問:“太後,您怎麽啦?”


    她沉聲道:“宏兒,你相信你父皇是被毒死的麽?”


    “這……”孩子搔搔頭,“父皇生病的時候,每天我都陪著他,他的藥經常是我喂的……我見過太後您中毒的樣子,嘴唇是黑的,昏迷不醒……可是,父皇他不是耶……”


    芳菲如釋重負。


    忽然忍不住,淚流滿麵。


    宏兒嚇了一跳,急忙抱住她的腰,嚇得也要哭起來:“太後……太後……您怎麽啦?是不是宏兒說錯話了?”


    她緊緊地摟住兒子,泣不成聲:“宏兒,你要相信我……如果你都不相信我,誰也不會相信我了……”


    孩子喃喃的:“我相信太後……我一直相信太後啊……我才沒有呢……是做夢嘛……”


    他當然相信太後,不相信的,是那個神仙爺爺。


    “太後,我真的不喜歡神仙爺爺呢……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太後做拔絲蘋果給他吃。太後不要喜歡別人,隻能喜歡我和父皇……太後,父皇以前最怕你不喜歡他了,所以,才生病了,我想起父皇總是很難受。所以,你不要喜歡神仙爺爺好不好?”


    芳菲內心裏長歎一聲。


    孩子更是滿臉的撒嬌:“太後,您答應我嘛……您答應嘛……”。


    這些話,任何成年人都是說不出口的,除了他。孩子那麽天經地義,嬌嬌的,那是自己的母親,想到什麽就可以說什麽,無需任何刻意的隱瞞。


    芳菲一點也不想破壞這樣的母子情意。


    隻是,她沒法告訴兒子,自己母子現在處於什麽樣危險的時候。


    幸好,兒子把夢境說出來了!


    這難道真的隻是“夢境”而已?


    自己和兒子都做一樣的夢,都是弘文帝來裝神弄鬼?


    他真有什麽冤屈?


    他又能有什麽冤屈??


    還是誰借了他的“魂”,裝神弄鬼?


    她立即警覺,抱住兒子,柔聲道:“宏兒,這些日子,你都住在慈寧宮。”


    孩子簡直歡天喜地:“真的麽?太後,我一點也不喜歡住玄武宮,孤孤單單的,一點不好玩。我一直住在慈寧宮好不好?”


    母子處境如此危險,芳菲哪裏還管什麽規矩?


    這一夜,相安無事。


    等孩子去休息了,芳菲才立即招來周鴻和乙辛、趙立等人,令他們全天候,寸步不離的守護小皇帝的安危。


    一切處置妥當,芳菲才來到密室看堆積如山的奏折。她隨意檢閱幾封,但見都是大臣們上書,要求陛下太後趕緊回平城的。而這些奏折,都是這幾天才開始的。


    她心如明鏡似的。


    又暗暗憂心。


    心裏,對平城一直懷著某種程度上的警覺。


    那裏是鮮卑貴族的大營。


    這麽多年的漢化去鮮卑化,鮮卑貴族們積壓在內心的怨毒可想而知。雖然權臣幾乎除掉了十之七八,但是,怨毒越深,反彈越大。


    某非,這一次,便是一個集體的總爆發?


    她想到羅迦,總是隱隱地覺得不安。


    就算他再鎮定自若,可是,他性格裏的那種缺陷,是很明顯的,就是在對待他自己的至親骨肉時,總是太過優柔寡斷。要知,在你死我活的時候,這種優柔,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此時,已經深夜了。


    她疲倦到了極點,信步回到房間。


    兒子就住在隔壁,她輕輕推開門,月光下,孩子睡得很熟,手腳也乖乖地放在被子裏。她摸摸他的額頭,才慢慢出來。


    再看四周,輪值的衛士,一點也沒疏忽。這些人,都是她精心挑選過的,絕對可靠。


    就如這暗黑的夜裏,那不知名的鬼魅的眼睛。


    握著滴血的大刀,羅迦,自己,宏兒……他要殺的第一個是誰?


    她心急如焚,但是,反倒平靜下來,該來的,躲也躲不過。


    秋高氣爽的一天。


    這是芳菲第二次見到小葉伽。


    兩個孩子認認真真的上早課,她在外偷偷觀察的時候,但見那個俊秀少年,坐姿端端正正,目不斜視,很長時間,都保持著這樣的姿態,全神貫注。


    她站了很久,小少年真的一動不動。


    她不禁暗讚,這孩子,定力怎麽這麽好?


    這時,紅雲悄悄地來通報:“太後,馮夫人求見。”


    馮夫人?


    紅雲低聲在她耳邊:“是新雅公主……”


    芳菲很是意外。


    新雅公主改嫁後,就很少再見麵了。這時,新雅來幹什麽?


    “太後,見不見?若是不見,我出去打發了。”


    芳菲心裏一動,畢竟是自己的“姐姐”,這麽大老遠地趕來,便道:“帶進來。”


    一會兒,新雅便進來了。


    第一眼,芳菲便發現,她長胖了,也老了,昔日的美貌不見了,但是,富富態態,倒也是一個貴婦人摸樣。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新雅牽著的小女孩麵上。但見小女孩玉雪可愛,冰肌玉骨,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轉動,充滿了天真和好奇。


    芳菲笑起來:“這孩子真可愛。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脆生生的:“妙蓮,我叫妙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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