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倒是早就想過,丁香那裏的補品不能斷,何況女兒也提醒過,王媽媽等人也分外讚成。<strong>.</strong>


    可若叫她從自己的私庫裏往外賞,她雖不心疼,還怕丁香借此糾纏她、怪她不安好心呢。


    丁香雖然囂張,那話卻說得好,她這位正室太太決不能賞那丫頭什麽吃食。


    她本是打算待會兒便給丁香撥二十兩銀子,說明是太太給她買補品用的;老爺既然叫人送來了這兩匣子,她倒是省銀子了。


    韓宓卻是從她娘與薄荷的短短幾句話裏,本能的覺察出了些許不對勁。


    要知道她前世這麽大時,便總瞧見老爺從外頭帶回補品來,她娘也全數高高興興的收下了。


    她當年本就心性兒太過憨直,也便並不覺得如何蹊蹺,可是如今再細細一琢磨,老爺雖是順天府推官,時常有人孝敬、有人走門路,也不該一水兒全是這流水般的補品啊。


    倒是她那位繼母孫氏名下便有家補品鋪子,過門後用起燕窩和阿膠來從不吝嗇!


    韓宓便立刻警惕起來:“娘可聽老爺說過這些補品都是哪兒來的?”


    “若是衙門裏有人求老爺辦事送的禮,這得是什麽樣的人家啊,難不成是開藥鋪或是南北貨鋪子的?”


    自打韓雲楓做了順天府推官這幾年,雖是官階還不夠高,收不著太多的冰敬炭敬,兌米票兌糧票、綢緞皮毛倒是一年四季從未斷過。


    這些補品也隻是最近半年多了起來,眼下已經快將何氏專門放藥材的私庫裝滿了。


    何氏卻是沒從女兒的話音裏聽出什麽來,隻輕輕搖頭:“老爺哪裏會將托他辦事的人都是誰講給內宅婦人聽?”


    “那這一家的事兒也辦得實在太拖拉了些。”韓宓似笑非笑道。


    “娘回憶回憶,這藥材和補品是不是從打半年前便流水般進來了?”


    “老爺若是拖著不給人家辦事,隻為了多從人家手裏收些重禮,一旦哪天被這主家拖下水,又該如何是好?”


    話既說到這地步,她已經基本斷定,這補品十有九成就是孫氏耍的手腕兒。


    孫氏必是先借著韓雲楓的手將補品流水般送進來,頭幾波兒也必然沒有問題,等她娘哪天徹底鬆懈下來,這養生的好物兒就會變身為索命□□!


    那若她這番推測是真的,她娘當年的早產與去世……也定然不是她一開始時想得那樣簡單!可她卻不能直截了當提醒她娘,這些補品裏或許有蹊蹺!


    韓宓也便繼續耐心的循序漸進,先叫她娘對這些補品的來路起了懷疑,再查這些燕窩與阿膠幹淨不幹淨,也就順理成章。(.無彈窗廣告)


    何氏聽了韓宓的提醒果然變了神色。


    可不是怎麽著,老爺過去可沒常收這樣的禮,就是最近半年才如此!


    不過若說老爺是圖重禮的,他又從沒說過叫她差人將這些東西拿出去換銀子的話。


    倒是旁的譬如皮毛綢緞,若是自家用不完,走禮又用不上太多,既怕皮毛白放著生蟲,又怕綢緞花樣過時,可沒少叫她別忘了換銀錢。


    何氏隻覺得一顆心又往下沉了沉,胸口也寒了幾分,虧她前幾日還以為自己早就心涼了。


    可她也不能叫女兒因為一點空穴來風便耽誤了上學不是?


    等娘兒倆一起用罷早飯,她便不動聲色的給韓宓捋了捋劉海兒,又親自接過綠芽遞來的絲棉披風,慢條斯理的給女兒穿好。


    “雖說娘答應了要帶你學管家,老爺收禮的事兒也暫時不需你操心,你隻管上你的學去。”


    “等你走了,我自會差人出去打聽,你下學了想必就有分曉。”


    韓宓本就不是個真正的小女孩兒,哪裏會輕易就被這種話安撫?


    她就執著的將目光投向那兩個匣子。


    “娘既是要差人打聽老爺從哪兒收來的禮,我便與娘分工吧。”


    “您叫薄荷將這兩種補品給我每樣裝一些,最好將您早幾日得的那一份也給我分頭裝好,我帶著上學去。”


    金家既是大皇商,就在很多行業都有涉獵,補品鋪子藥材鋪子也開了十幾家,她不說早就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也差不離了。


    如今她雖不能明說,她或許能察覺出這阿膠和燕窩裏加了些什麽,她卻可以帶著這些玩意兒請人瞧瞧不是?


    何氏難免有些含糊,含糊於萬一女兒沒掩飾住,再叫溫靖侯夫人得知自家出了這等事,說不得會壞了女兒的姻緣。


    她便緩緩的搖了搖頭,卻也不待她說出拒絕的理由來,就被女兒拉住了手。


    “娘放心,我就是想叫您先別用這些補品,也別叫人給丁香送去了。”


    “等我放學回來的路上找家鋪子看看,若都是正兒八經的好東西,來路也正,您再用也不遲。”


    這兩匣子補品既是老爺叫人送來的,再原封不動送到丁香那裏去,就算那丫頭吃完就七竅流血挺屍了,不但除了個禍患,還全然不關何氏什麽事兒。


    可這也會驚動老爺,繼而驚動隱藏在老爺背後的黑手不是麽?


    若因此再叫那人換了旁的什麽手段,韓宓難免又要費盡心思詳查,這可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何氏這才知道,原來女兒所謂的分工,便是她差人去查誰在求老爺辦事,女兒去找人查驗補品幹淨與否,而不是女兒想要借助溫靖侯府的大夫。


    那她就不用擔憂溫靖侯夫人知曉此事了,她也便放了心。


    雖是如此,等韓宓與她娘告辭離開家後,何氏還是盯著那兩匣子補品出了好大一會兒神,幾乎就要張口叫人給她熬一碗藥來,那喝了之後便不用擔心坐胎的藥。


    可這種藥湯子哪裏是那麽好喝的?


    就算她不想再給那狼心狗肺的韓雲楓生個嫡子出來,是藥三分毒,她還得為宓姐兒想想呢!


    再者說了,她這兩年的月事向來不準,間隔五六十天都是常事兒,這一次又是快滿五十天了還沒動靜……若是她使了小性兒傷了身子,她的宓姐兒怎麽辦?


    何氏便緩緩將手覆上小腹,隻盼著這肚子裏萬萬別已有個孩子紮根兒了。


    其實她又何嚐不知道,但凡她那苦命的兒子當初並未夭折,老爺也未必敢於明目張膽的收用了丁香,更不會高高興興便收下了那兩個新買來的通房。


    可現如今再生兒子已經晚了!老爺的嘴臉已經被她瞧清楚了,這時候哪怕她再生三五個,又有何用!


    遙想她當年就要出嫁前,母親倒是沒少叮嚀,說是女人隻有多生幾個兒子才會真正有依靠,如此即便是夫君不那麽可靠,也沒什麽大不了。


    如今再想起這話來,何氏隻覺得嘲諷得很。


    敢情母親何止是想叫她多幾個兒子撐腰,母親還早就變著法子告訴了她,男人隻要沒有子嗣,什麽樣的海誓山盟也終會變得支離破碎。


    這時的何氏又哪裏知道,等韓宓才坐著馬車離了家,就已經迫不及待將那分開裝的幾份燕窩和阿膠都拿了出來,先細細端詳了顏色,又放在鼻子邊嗅了嗅味道。


    就是這一嗅之下,韓宓驟然變了臉色。


    這燕窩實在是太腥氣了,那阿膠也不遑多讓!


    雖說這兩樣兒若是好的,也會自帶些腥氣味兒,卻不該是這麽濃鬱,這腥氣若不是為了掩蓋什麽藥氣才怪了!


    也正是因為這兩種東西都太腥氣了,韓宓便無法辨別裏頭究竟加了什麽,是想叫食用之人懷不上身孕,還是想叫人漸漸積了毒,成年累月的繼續服用著便會要了命。


    這時也不知青芽是覺得自家姑娘太奇怪,還是起了好奇心,便也想拿個燕窩聞一聞,等她才將一盞燕窩拿到鼻子附近,就呀的叫出了聲。


    “姑娘快將那東西放下!”青芽一邊喊著,一邊已經伸手朝韓宓手裏奪了:“這燕窩裏加了生甜茄汁兒!”


    等青芽將韓宓拿著的燕窩和阿膠全都奪了下來,又嫌燙手般全扔回了小匣子裏,再慌忙取了車裏帶著的溫水,主仆倆全淨了手,這丫頭這才鬆了口氣,臉上卻依然驚魂未定。


    這是哪個天殺的將生甜茄汁液加進了補品裏?這哪裏是要補養身體,這分明是要人命!


    “姑娘是不是早猜到了什麽?”


    青芽瞬間就又想起來,她家姑娘從打進了太太的正房,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那兩個大匣子,還說什麽也要帶些上學去,自打上了車就又是端詳又是聞的。


    韓宓卻也是在青芽喊出燕窩裏有毒後,便恍然大悟。


    她就說麽,當年的青芽不過是為人大咧了些,說話也有時不分主仆大小的,怎麽就被孫氏叫人生生打死了。


    當時這丫頭不就是求到孫氏麵前去,想給她要點燕窩熬粥,卻一去沒回頭麽?


    原來孫氏竟想將曾經給她娘用過的毒燕窩再給她照樣吃些日子,卻被青芽發現了燕窩裏的蹊蹺啊!


    說不準孫氏拿出來的燕窩,還就是她娘沒用完的那些,被青芽這麽一喊破,不但她韓宓無法被孫氏毒死,她娘的死因也會被翻出來!


    那麽孫氏又怎麽會繼續留著青芽這個禍害?


    而她雖是沒能及時得知青芽出了事,也便沒能阻止得了孫氏打死青芽,卻牢牢記住了這個丫頭定是因為去要燕窩時、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這才送了一條命。


    從那時起她就再也不用孫氏給她的補品了,倒是歪打誤撞就逃過了一個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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