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愣神的時候,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過來的不止一個人。


    慧心步伐沒有了往日的輕盈,落地的腳步聲略顯沉重,來到舍生身後,慧心靜立半晌,才聲音低沉、帶著些許悲傷地開口說道:“舍生師兄,李師兄他……”


    說到這裏,慧心便說不下去了,仿佛有一塊石頭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哽咽的不能言語。


    “我知道了。”舍生背對著慧心,看不出他現在是什麽表情,淡淡地說道。


    慧心低著頭,神情黯然,心思沉重。


    似乎聽到了慧心說話的聲音,本來快要死去的魔童子不知是什麽力量支撐著他,猛然睜開緊閉的雙眼,轉頭看到慧心如古卷般清雅脫俗的容貌,臉上露出一抹喜色。


    宛如天真的弟弟看見了自己最喜歡的姐姐,魔童子純潔一笑,用體內勉強還能動用一絲的法力,左手憑空一劃,在隨身空間裏掏出一本冊子,吃力地把手舉高,遞給慧心,吐出細致微弱的聲音懇求道:“姐姐,等我死後,請你按照這本冊子上麵記載的方法將我煉製成血奴,把我帶在身邊,一直陪伴著姐姐,這樣我也就真的死而無憾了。”


    這時的魔童子是那麽的薄弱,絲毫看不出他曾經是道疏境的魔道巨梟,此時的他目光渴求地看著慧心,拿著冊子的手微微顫抖,仿佛在向大人要玩具的孩子。


    慧心沒有去接那本冊子,她的心少見的不再仁慈,目光冷冷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魔童子。


    好似在慧心的眼中讀懂了什麽,魔童子本來希冀的眼神變得暗淡,舉起的手無力地垂下,手中薄薄的冊子掉在了地上,浸在他自己流出的血泊當中。


    最終自己還是孤獨的一個人,一個人麵對世上的種種,一個人麵對死亡。


    他並沒有太大的願望,隻想尋找值得眷戀、依靠的人一起生活,可是在追逐‘道’的過程中,這就變成了一種奢望。


    曾經他無數次的認為自己找到了,雖然那些人和他並沒有血緣關係,但開始的時候總是把他當作家人一樣對待,他渴望這種感覺,並且越來越貪戀,於是那些人厭煩了,對他的態度陡然變得陌生起來,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戀,為了讓那些人對他的寵溺不再變質,他不惜把那些曾經視他為親朋,後來又因為諸多原因背棄了他的人們煉化成為血奴,這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魔童子隨著血液的大量流失,再沒有一絲氣力,快要閉合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朦朧一片,他似乎看見了素未謀麵的父母朝他緩緩走來,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


    魔童子笑了,如同孩子似得純真、無邪,像花兒一樣燦爛……


    清晨的樹林,寂靜而美麗。


    一縷縷晨露在枝葉間繚繞,一片片樹葉,都像是哀怨的眼睛,凝著露滴的淚珠,晶瑩的望著周圍,鳥雀又怕驚擾了樹林的幻夢,隻是輕輕的啁啾,鳴囀出樹林的惆悵。


    在森林中,幾個帳篷搭建在這裏,圍成一圈,中間是一個火堆的殘跡,不知是由於清晨都沒起床,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氛圍有些沉重。


    莫小邪從黑暗中蘇醒,第一個感覺就是腦袋有些混沌,渾身上下更是無一處不疼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微微睜開雙眼,亮光投入眼簾的時刻,居然被這光芒刺的微痛。


    莫小邪試著起身,可剛剛起了一半,後背側劇烈一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再次跌倒在褥鋪上。


    打量了下手臂處和腰部被緊緊纏繞的繃帶,莫小邪苦笑一聲,看著帳篷的錐形棚頂,呼吸著大自然的清新空氣,不禁感慨,能夠活著,真好。


    莫小邪的帳篷中剛有動靜,沒一會兒外麵就傳來呼喚聲:“莫小邪,是你醒了嗎,我們進來了。”


    說話的是個女性,溫文婉約,帶著些典雅氣息,聽上去還有些關切,莫小邪對這聲音非常熟悉,正是他的姐姐慧心。


    “進……”莫小邪心中激動,顫抖著說道。


    可才吐出一個字,簾布就被撩了起來,一身黃衣的曼妙女子俯首鑽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白袍加身、俊逸不凡雲尚飛。


    “你的傷勢怎麽樣了,有沒有哪裏不妥?”慧心幾步走到莫小邪的褥鋪前,坐了下來,柔聲問道。


    莫小邪呲著牙,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輕聲說道:“姐姐你不用擔心,除了有些皮肉傷還沒痊愈,其他的地方基本都好的差不多了。”


    “是嗎?可是我看你後背的那處傷的很重啊,要不你翻過身來我幫你在檢查檢查。”慧心瞧見莫小邪輕鬆的神色,應該是沒什麽大礙,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


    莫小邪連忙搖頭,用沒有被包紮的右手推攘著,口中忙不迭地說道:“姐姐,我真的沒事,檢查什麽的就不用了。”


    看到莫小邪拒絕的很堅定,慧心也隻好作罷,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


    倒是跟在後麵的雲尚飛小聲嘀咕道:“你當然沒事了,我珍藏多年才攢下三顆‘龍虎丹’,喂給你吃了一顆,那可是據說隻要還剩一口氣的人,吃下後消化了藥效立刻就能變得生龍活虎的極品丹藥,要不是怕你一命嗚呼了,我才舍不得掏出來給你吃呢。”


    莫小邪錯開姐姐的身子,看見站在後麵念念叨叨,聲如蚊呐,不知在說些什麽的雲尚飛,皺著眉問道:“雲尚飛,你在後麵小聲嘀咕什麽呢?”


    雲尚飛白了莫小邪一眼,沒有說話,弄得不明所以的莫小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怎麽就你們過來了?趙大哥他們呢?”莫小邪再往後瞅,沒有看見別人,遂疑惑的問道。


    此話一出,帳篷內的空氣瞬間壓抑起來,慧心神色悲傷,略顯慌亂的說道:“他們啊……他們可能是還沒起來呢吧,你一個人在這躺著,好好休息,我給你弄些吃的再來看你。”


    說著就往帳篷的門簾處走去,步伐有些急促,似乎在掩飾、逃避什麽。


    莫小邪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腦中閃過一絲陰霾,大喊道:“等會!”


    慧心、雲尚飛聞聲停下了要邁出帳篷的腳步。


    “過來扶我一把,我要出去看看。”莫小邪目光犀利,語氣堅決。


    清晨寒氣較重,莫小邪傷還沒好,衣服在之前的戰鬥中也被弄的零零碎碎,不成樣子。


    所以現在他穿在身上的是一件近似於僧衣的服裝,據說是舍生放在隨身空間中有很多多餘的衣裳,因為莫小邪沒有了可換的衣服,所以就從中挑了一件新的給他。在外邊又披上了一件慧心由冬入春時候換下來的貂裘外套,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雲尚飛在邊上攙扶著莫小邪,在營地中走著,慧心陪伴在側,麵容擔憂。


    由於在來萬妖之森趕路的時候,他們在外麵多次搭過帳篷,莫小邪認得哪個帳篷是誰的。


    他先是走進了趙挺的帳篷,瞧見趙挺端坐在地上,提著的心放了下來,轉頭笑著對雲尚飛和慧心說道:“你們真是嚇死我了,我一問起趙大哥他們,你們一個個臉色驚變,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了。”


    趙挺抬起頭,看著行走吃力鑽進自己帳篷的莫小邪欲言又止,等莫小邪轉回頭後,又換成了另外一副表情,僵硬地微笑道:“小邪,你醒了啊,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莫小邪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但擁有敏銳直覺的他還是察覺到了趙挺臉上的不自然,惑然問道:“趙大哥,你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趙挺擺著手急忙道。


    “是啊,什麽事都沒有,你還是回去休息先把傷養好吧。”慧心和雲尚飛幫腔著勸道。


    莫小邪心中的疑竇更深,總感覺似乎缺了點兒什麽。


    對了。莫小邪腦中靈光一閃,看外麵天色已經亮了,修道之人睡眠本就不需要太多,這個時間應該能聽到黃震喋喋不休的說話聲了,可是現在營地裏實在太過安靜。


    “黃大哥呢?”莫小邪隨口問道,瞬間全帳篷內的人神色都是一僵,俱都不言。


    莫小邪神色一變,甩開雲尚飛的攙扶,頭頂因為疼痛冒著絲絲冷汗,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往黃震的帳篷走去,越是接近,莫小邪心中的噩兆越是加劇。


    用力掀起門簾,莫小邪愕然的看著本來就瘦弱的黃震十分明顯的又瘦了一整圈,頭發亂糟糟,眼睛邊上重重的黑眼圈有些嚇人,不修邊幅,胡子稍長,一臉頹然的表情。


    跟在莫小邪身後出來的慧心幾人,看到莫小邪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都保持著沉默。


    “黃大哥?”莫小邪小心翼翼地呼喚著,聲音驚疑,還有些困惑。


    黃震緩緩抬起了頭,神情木然,眼神沒有了往日的靈動,蕭索地看著莫小邪,沙啞著說道:“你來了啊。”


    隨後又低下頭額,看樣子情緒不高。


    這還是那個碎嘴子,沒話也要找話嘮的黃大哥嗎?莫小邪睜大眼睛,詫異地盯著黃震,問道:“黃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黃震靜默半晌,之後雙肩抽動,抽泣地痛聲道:“是我,都是我的錯,李師兄都是為了救我才被那個家夥殺了的,嗚嗚嗚——”


    說完,黃震就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泣不成聲。


    誒?!莫小邪呆若木雞,感覺這一刻天地都在旋轉,視野裏,黑暗成為了主調。


    隻能隱隱約約聽到其他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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