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分鍾前。


    西蒙謹慎地接近之前去過的地下室,雖然明知自己哪怕有所準備也無法抵擋吸血鬼法師的偷襲,但習慣依然無法輕易改變,西蒙仿佛回到了以前槍林彈雨的生活。


    在這個超自然的末日世界裏,比起肉眼可見的武器裝備,無形的法術力量無疑是最致命的危險,但當肉體力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後依然給人一種原始而粗獷的衝擊,最純粹的暴力往往更危險。


    西蒙發誓在他之前來的時候,門口絕對沒有這麽一個看門狗。


    那是一隻沒有任何血肉,隻餘慘白骨骼的大型骷髏犬,體型幾乎與一頭棕熊相當。尖銳的牙齒帶著金屬的光澤,空洞的眼窩處燃燒著靈魂之火,感應到西蒙的到來,它站起來,側著身開始打量入侵者的模樣。


    西蒙從空氣中聞到一股腐敗的味道,他看到從骷髏犬的口腔裏逸散出淡灰色氣體,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席卷他的全身。西蒙不由得想到了噴吐火焰的龍的形象,這個骷髏犬絕不是那種隻會肉搏的生物,比起它的撕咬,它未知的吐息攻擊恐怕更為可怕。


    麵前的骷髏犬似乎還保留著生前的習性,它伏地身體對著西蒙低吼,一條長滿倒刺的長尾如同鋼鞭掃向地麵,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它並不急於攻擊,而是對西蒙進行警告,顯然它的任務應該就是守護背後的入口,而且優先於消滅入侵者。


    西蒙看到它沒有直接撲過來也鬆了一口氣,對於大型獵食動物,他的心裏充滿了警惕,這些天生的獵手本就是凶猛的存在,而在被賦予超自然力量之後所展現的戰鬥力連西蒙都無法想象。西蒙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之前見過的屍骸獵犬,那是他絕對無法戰勝的恐怖生物。


    西蒙環視周圍,因為是大廳的邊緣,所以沒有一個柱子,顯得比較空曠,這種環境顯然對西蒙十分不利。不過無論如何西蒙都不會選擇退避,他已經決定自己不會再輕言放棄,麵對任何危險他都有一搏之力,更何況他的身上還背負著同伴的希望。


    聖劍天火,西蒙勢在必得!


    西蒙開始施放火球術,這是他掌握的法術中瞬間殺傷力最強的,他希望能借助這次先手攻擊能盡可能地對骷髏犬造成更多傷害。


    熾熱的能量匯聚成團,明亮的火球依據施法者的命令飛向骷髏犬龐大的身軀。感應到入侵者的攻擊,骷髏犬靈活地向著西蒙呈z字形跑去,在嚐試躲閃火球飛行的路線失敗後,更是直接用身體撞向火球。


    “轟!”


    帶著燒焦痕跡的大型骷髏犬從火焰中猛撲而出,夾雜著火星的巨口對著西蒙張開,灰色的吐息呈扇形噴射而出,西蒙早就有所防備,往左邊一躍翻出灰色吐息的攻擊範圍。


    充滿腐敗氣味的灰色吐息並沒有對環境造成任何影響,西蒙來不及思考吐息的類型,骷髏犬已經向著他撲了過來。西蒙看著近在咫尺的利齒,施放出已經準備好的法術。


    “打擊死靈!”


    一道白光瞬間擊中骷髏犬,打斷了它正欲撕咬的動作。使它陷入短暫的迷茫狀態。西蒙趁此機會向著地下室入口跑去,不過他並不打算直接進去,因為他知道兩條腿是絕對跑不過四條腿的。


    聽到身後的骷髏犬重新開始追擊的腳步聲,西蒙轉過身施展粉碎音波。


    震蕩的音波掃過本就受到火球傷害的骷髏犬,頓時將大量骨骼折斷、破壞,本來威風凜凜的骷髏犬也變得殘破不堪,但死亡的力量仍然貫徹它的身軀,它速度不減地向著西蒙一撲,交錯的尖牙急欲撕裂活物的血肉。


    雖然不好看,但西蒙隻能選擇一個懶驢打滾從骷髏犬的身下鑽過去,因為缺少血肉,所以骷髏犬動作中的空隙變得十分明顯。可是還不等西蒙直起身,伴隨著尖銳的破空聲,布滿尖刺的骨尾便像是針一樣刺向西蒙。西蒙雖然竭力躲避,但依然被骷髏犬的尾巴刺穿了左肩。


    “唔,明明狗的尾巴沒有攻擊力的,你到底是怎麽長的。”


    西蒙忍住痛,一隻手抓住骨尾將它從身體中拔了出來。


    受到獵物鮮血的刺激,骷髏犬顯得格外興奮,眼窩中的靈魂之後大漲,它的動作變得更快,更有力。


    “喂,我怎麽不知道我的血還有興奮劑的作用?”


    西蒙被突然增強的骷髏犬打了個措手不及,腹部受了骷髏犬的一爪,頓時鮮血淋漓。血順著衣物滴落在地上,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西蒙感受到口腔裏的鐵鏽味在不斷增加。


    骷髏犬又是一次凶猛的撲咬,這次西蒙沒有躲閃,他做出一個匪夷所思的靈敏動作,他在向後跳躍的同時,身體後仰,雙腿狠狠地踏向骷髏犬的嘴部,借助反衝的力量,西蒙迅速地向著地下室的入口飛去。


    骷髏犬被這一踢停止了前衝的架勢,身形一滯便錯過了追擊西蒙的最好時機。但它發現西蒙遠離時立刻跑向地下室,以它的速度足以在西蒙進入地下室之前追上西蒙。


    西蒙剛一落地,身體就一晃差點摔倒,兩腿受到剛才的衝擊沒有骨折已經是萬幸,不過右腿受的傷重些,一旦用力就會傳來一陣劇痛。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太多,西蒙開始向著地下室狂奔。


    西蒙也不知道到了地下室之後要幹什麽,他現在的行動完全靠一股信念支撐,他不想連聖劍的樣子都沒有看到就死。


    西蒙大汗淋漓地跑著,汗水混合鮮血流下,感受到吹拂在麵頰上的風,西蒙感受到一種想要流淚的刺痛感。西蒙的腦海中隻剩下奔跑的念頭,他將所有的雜念全部排出,整個身體仿佛化為隻為奔跑的機械,舍棄所有不必要的功能,隻為奔跑,燃燒生命地跑。


    在踏入地下室入口的一瞬,骷髏犬已經追擊而至,灰色的腐敗吐息從身後襲來,意識開始模糊的西蒙憑借直覺的往前用力一跳,但在空中他被吐息噴了個正著!


    之前說過這個通往地下室的通道是個類似井一樣的豎直形狀,螺旋階梯沿著牆壁而下。被灰色吐息洗禮的西蒙從空中向下墜落,底部的平台上聖劍天火的光亮如同燭光一樣搖曳著。


    西蒙此時的身體如同一個被吸幹水分的木乃伊,皮膚幹枯,肌肉萎縮,頭發也變得斑駁,整個人仿佛變成行將就木的幹瘦老頭,但唯有雙眼極度明亮,如同夜空中璀璨的群星匯集在眼中。


    飽經痛苦的西蒙此時才感覺到真正的活著,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雖然他一直在試圖融入其中,但一種虛幻的疏離感一直困擾著他。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仿佛是一場夢,一場遊戲,一場惡劣的真人秀。他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自從醒來,一個個光怪陸離的事物紛紛出現在眼前,甚至自己都掌握了名為奧術的超自然能力,可以憑空創造火焰,簡直像是魔術一樣。


    黑騎士、血軀戰士、屍骸獵犬、吸血鬼、水銀骷髏等等一個個故事中的存在出現在眼前,西蒙感覺自己就像是正在看一場奇幻風的恐怖戲劇,一麵感到可怕一麵又感到新奇,作為演員之一的他被一連串的事情裹挾著走到現在這一步,如同一個舞台上的木偶,毫無存在感。


    你是誰?


    我是西蒙,一個遊騎兵。


    遊騎兵的胸口不會有一個洞,你根本不是人,對嗎?


    我是人,我不是怪物,我也不想成為怪物。


    人無法活下去,或許怪物可以,為什麽不試試?


    痛苦可以治愈,孤獨不行。


    人怎麽可能打敗怪物?


    怪物之間的爭鬥不叫敗,而是吃;能打敗怪物的隻有人,也隻能是人。


    我是怪物嗎?


    你是我。


    “受苦的無意義,而不是受苦本身,才是覆蓋於人類之上的詛咒。”


    西蒙並不是受虐狂,他當然希望自己都能活得更好,比所有人都好。但習慣了末世苦難和失望的西蒙卻隻能從熟悉的痛苦中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是對他最大的諷刺。在外界和內心無盡的折磨下,末世中的西蒙那早已疲憊不堪的心靈卻始終留有一個希望,一個所有末世人都有的希望,那就是讓所有幸存的人都放下心中的戒備和陰謀,精誠合作。這個希望如同光彩的肥皂泡,脆弱但夢幻。


    西蒙或許不是唯一的追夢人,但他絕對是最執著的那個人,所以承受的痛苦也遠超常人。唯有那種挫折和磨難才能造就一個強大的人,而此刻終於正視自我的西蒙開始綻放出奪目的光芒,那是靈魂與肉體完全匹配的完美光輝,人性中最寶貴的部分終於脫離那黑暗的沼澤,浮上來成為西蒙精神的支柱,異界的遊騎兵終於在艾索思生根發芽。


    雖然西蒙的精神獲得了升華,但肉體依然虛弱不堪,而自身更是處於自由落體中,再有數秒就會摔成一個肉餅。


    但此時西蒙的雙眼毫無一絲躊躇,堅定的眼神散發著強烈的自信,他直勾勾地盯著越來越近的聖劍,那上麵燃燒的火焰如同感應到他的目光,開始狂舞。


    “你,是我的。”


    西蒙向下伸出手一握,如同扼住命運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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