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醒過來的時候,老媽的大臉刷地映入眼中,確切地說,我是被她吵醒的。隻見她眼睛鼻子紅得一塌糊塗,還死拽個紙巾不停地擦,鼻腔裏不時發出“恩恩恩恩”的聲音。因為太專注於哭,連我睜開眼睛了都沒發現。


    我迅速回想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情,料定這裏必是醫院了。可窗外豔陽高照,不是吧,我難道像小說裏寫的一樣,已經昏睡半個月了?


    “媽!停!停!”


    老媽幾乎從凳子上跳起來,趴得離我更近了,“小酩,你總算是醒了!”


    “我……我不會昏睡了好多天吧?”頭倒是真有點疼。


    “還好多天!你想嚇死你媽我啊!昨天送進來的時候滿頭是血,我和你爸都快嚇死了!你頭上縫了十幾針呢,從小到大沒傷過這麽厲害的……”


    哦,還好,隻睡了一天。等等,樂楊呢?


    “樂楊呢?楊楊沒事吧?他人呢?”想到他昨天被那人渣推倒在地的樣子我不由緊張起來,他們不會對他怎樣吧?


    老媽正要開口,有人推門進來,是樂楊。


    我忙探頭看他,已經換了件t恤,身上好象也沒什麽傷,心下安定了不少,但還是忙問,“楊楊,你沒事吧?”


    “你這傻孩子,還擔心別人,管好你自己吧!昨天要不是楊楊報警,你早被那些畜生打死了。”老媽又開始絮叨了,“你說你都二十的人了,怎麽還讓人這麽放心不下啊,凡事也不知道掂個輕重,那種流氓是你能惹的嗎……”


    沒心思聽我媽瞎掰,我發現樂楊進門後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心裏有點不安起來,眼睛不由得盯著他看。


    他慢慢走過來,把手裏提的東西放在了床頭矮櫃上,是早點和牛奶。


    “舅媽,你在這裏守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留在這兒陪哥就好。”


    “是啊是啊!您老回去歇著吧!我沒事兒,不就是縫了幾針嘛!”


    “你還說,出門的時候我還叮囑你……”


    “行了行了,媽,您饒了我吧,我頭現在還疼著呢,您讓它安生點!”


    我媽還想再嘮叨,但看我的可憐樣,不好發作,於是拍了拍樂楊,“你瞧著他點,別讓他再犯傻了。”


    樂楊點頭應著,“舅媽,你放心吧。”


    然後,病房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樂楊挪了挪我媽剛剛坐過的凳子,在床邊輕輕坐了下來,幫我把枕頭墊好,準備扶我起來。


    “別,你別,搞的我林黛玉似的。”說著,我自己撐了起來,倒真是有點渾身輕飄飄的,唉,我這也算柔弱了一回啊。


    樂楊還是沒說話,默默拿起給我買的麵包牛奶遞了過來。


    我有點受不了了,他難道在為昨天那人渣的話難過?還是怪我惹事驚動了爸媽?“你幹嗎呀這是,說話啊?”


    樂楊終於抬起了頭,憋了半天,說了句,“哥,對不起。”


    我倒吸口氣,“你對不起什麽呀,又不是你打的我!”


    “總之,對不起。”他還是看著我,一臉愧疚。


    我忍不住頭上青筋都要暴起來,鉗得腦袋上的傷口一抽抽地疼。


    “你再跟我說句對不起,我就翻臉了!”


    於是,他不再說話,悶悶地看著我吃早點。


    “你吃了嗎?”我問。


    “恩,吃了。”他簡單地回答。


    看他整個人蔫蔫的,全沒有昨天的俊朗,我有些失落起來。於是伸手摸了摸頭上纏著的紗布,想開個玩笑逗他。


    “哎,你說老哥我這疤好了以後不會長不出頭發來吧?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當禿子,我女朋友還沒找到呢!”


    誰知,他卻挺嚴肅地說,“放心,昨天我問過醫生了,他說年輕人頭發很容易長出來的。”


    “你說的啊,以後沒長出來,我找不到女朋友就賴你了!”我繼續逗他。


    誰知,他又冒出一句,“哥,對不——”


    幸好,沒說完就被推門進來的人打斷了,不然我肯定要發作。


    朝門口望去,不是吧,這回來的是我爺爺奶奶!


    隻見二老破門而入,直奔我的床前,樂楊急忙站起來讓出位子。


    “爺爺……奶奶……你們怎麽來了……”


    “小酩呀,你怎麽搞成這樣啊!讓奶奶看看!”奶奶端寶貝一樣端著我腦袋,反複擺弄想看看上麵的傷口,爺爺站在一旁也死命地往前湊。


    “沒事沒事,縫了幾針而已,沒事的。”我大呼,還真是個個把我當傷殘人士了。


    過了很久,二老才注意到身邊站著的樂楊。


    應該是爸爸已經告訴他們樂楊來上海了,所以他們似乎很快就猜到眼前的男孩是姑姑的兒子。


    奶奶的眼中閃過些驚豔,畢竟是自己十七年沒見過的外孫,她口中脫口而出,“你……是……樂楊吧?”


    樂楊點了點頭,回視著二老,叫了聲,“姥姥,姥爺。”


    爺爺重重地哼了口氣,“我們上海人沒有叫姥姥,姥爺的。你別這麽叫我們!”


    樂楊臉上有點僵,張口正要說“外——”


    我急忙跟他使眼色,用嘴型告訴他是“阿公阿婆”。


    樂楊很快會意,正要叫出口,爺爺卻已經不再看他,而是走到我麵前,關切地摸著我的頭,“小酩,你都這麽大了,怎麽還是這麽皮啊!……”


    奶奶也把注意力放回了我身上,“是啊,醫生說這要多久才能好透啊?腦袋上的傷可不是說著玩的。”


    樂楊在一旁很尷尬地站著。


    我被二老圍得完全脫不開身來顧他,不停地說些安慰老人的話。


    然後,我看見樂楊慢慢轉過身朝門口走去,那背影竟讓我心裏緊緊一抽……日子過得很快,我的傷口還沒拆線,樂楊的高中就開學了。


    大學開學一向比高中晚個半個來月,加上我的傷還沒全好,所以這段時間一直都被老媽禁足在家。


    每天早上,我還沒醒,樂楊就已經上學去了。


    晚上回來也是吃完飯就很快回房間看書寫作業,然後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偶爾的幾句聊天,也是問一句答一句。


    我覺得有些不爽,自從上次見過爺爺奶奶以後,感覺上他對我,對我們全家總是有些客套。那天去擺渡上的純真笑容再沒怎麽出現在他臉上過。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是樂楊從來就是這麽客套的,還是隻是那次出遊給了我一些錯覺。


    總之,每天晚上看他安靜地坐在書桌旁看書,我就覺得特壓抑。


    這天,我和往常一樣睡到快十一點起床。飯桌上老媽準備的早點早就冷了個透,好在是夏天,照吃無妨。早點旁邊,是幾份訂閱的報紙和幾封信。


    我抓起來隨便翻了翻。其中有個信封竟然是粉紅色的。不能是情書吧。話說情書這種東西,我高中時倒是收到過幾封,那幾個女孩子當時靦腆得什麽似的,大一一過,暑假出來玩的時候已經和我稱兄道弟了,時間就是這樣一種過濾器,濾去情感,留下回憶。


    信封封口不知道是本來沒粘好,還是郵遞過程中蹭開了,隻有中間一點點很危險地粘連著。翻過正麵,收信人竟端端正正寫著樂楊的名字,字跡挺清秀的,一看就知道是女生寫的。


    嗬嗬,這小子果然也是有女人緣的。


    我笑笑,扔在了一邊。誰知這一扔,那點粘連徹底斷開,裏麵的信紙“嘶”一聲跑了出來。


    你就這麽想被我看?那我成全你吧。


    但拿起那信紙的時候,我又猶豫了。這該死的素質啊,不合時宜地跑了出來。算了,看八卦事小,老子名節事大。


    於是,我把信塞回了信封。繼續吃我的早飯。


    那小粉紅躺我眼前,一掃到就覺得刺眼,索xing拿了堆報紙蓋住了它。


    晚上,樂楊照例吃完飯回到房間去看書。


    我突然想起那封信,哼哼,不如拿它逗逗那小子,也算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


    翻出那封小粉紅,晃悠到樂楊旁邊,他正在畫電路圖,睫毛挺長的,蓋住了眼睛,很仔細地在電路圖上標注著一些字母,那安靜的樣子,竟讓人不想去打擾。


    不過,我真感覺好多天沒和他好好說過話了。


    於是,晃動著手上的信,嬉皮笑臉地說,“楊楊,你女朋友來信了!”


    樂楊迷惑地抬起頭,看到了我手上的信封。


    “哥,你說什麽呀,是有我的信嗎?”


    “別不好意思了,這顏色信封還說不是女朋友的?我不告訴大人。嗬嗬。”看他表情挺好玩的,還是忍不住逗他。


    他站起來,拿過我手上的信。看了看信封正麵的字,又翻了個麵準備拆,卻發現信已經拆開了,頓時眉頭皺了皺,然後轉過臉挺嚴肅地問我道,“你拆過了?”


    我聳了聳肩,作無辜狀,“它自己掉出來的。”


    樂楊轉過身,不再說什麽,順手把信插在了旁邊的書堆。繼續畫他的電路圖。


    我被他的反應弄得有點僵,“楊楊,我真沒拆。”


    他依舊頭也不抬,半天,才說了句,“以後別偷看別人的信了。”


    我被他用的某個字眼弄得有些怒了,但又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看他背對著我,死撐死撐地不停地畫圖,我不爽到極點。


    走到門口,回頭衝他嚷了句,“你愛信不信。!”


    然後重重地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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