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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當,叮當!”酒席散去,孝子賢孫們上場的時間到了。不是很寬敞的堂屋裏,除了酒菜那尚未散盡的香味之外,還夾雜著一股子死人的味道。盡管屍體還沒有發臭,可是我總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味道在鼻孔裏縈繞著。


    “哎呀,我的爹呀!”隨著師父敲響了擺放在麵前的罄,跪倒在堂屋的一眾男男女女們先後開始嚎啕了起來。盡管大多數人眼角無淚,可也算是應了景了。


    “孝子起,走!”隨著師父的一聲喝,主家的長子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手捧著靈牌,開始跟著師父的腳步在那些桌椅上頭轉起了圈兒。


    “天尊告左玄真及諸人鬼,一心靜聽五念之經。


    一念三寶常慈湣,願得拔度出火坑。


    萬罪千災盡消散,跛屙積逮皆能行。


    二念見前諸衆等,努力長齋作橋梁。


    憶此地獄三塗苦,勤行布施盡燒香。


    三念亡人甚可憐,一入壙中難見天。


    道場建立不肯施,四時八節得泥錢。


    四念......”


    師父寶相莊嚴,道骨仙風的手捧著那罄在頭裏敲打著,嘴裏念念有詞的引領著孝子在桌椅搭建成的高台上行走著。隨著經的念誦和孝子那有些踉蹌的步伐,火盆裏焚化的那些個紙錢,也紛紛揚揚的打著旋兒飛上半空,然後飄灑下來。似乎死者此刻正跟在孝子身後,拿著紙錢打點著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鬼差一般!


    見到此情此景,那些暗自埋怨著膝蓋跪疼了不孝子孫們,也麵色凝重了起來,再也不敢在心裏產生任何的怨懟。數千年來人們對於鬼神的敬畏,此刻重新回到了他們的心頭。恍惚間,眾人居然對於往日的所作所為,有了一絲羞愧感。同時那些個婦人,也漸漸回想起了老人生前對她們的諸般好處。幹澀的眼眶,也先後濕潤了起來。心裏有了愧疚和感恩,這眼淚,自然而然也就滴落了下來。


    一切,都很順利的進行著。應該說,都很順利的按照師父預先的設想,進行著。可是也不知道死去的那位爺是真心不想走,還是屋子門前擺放著的殘羹剩飯確實吸引力很大。先前躲藏在草叢裏偷窺甚久的那些野貓們,在發出一陣淒厲的叫聲之後,對著堂屋方向就衝了過來。它們的隊形保持得是那麽整齊,四爪翻飛起來是那麽的義無反顧。在師父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撲到了那些殘羹剩飯上。還有,屍體上!


    “咪嗷嗚~”為首一通體全黑的老貓,衝天昂首長嘯了一聲。緊接著埋頭嗷嗚一口,將屍體的鼻子給咬了去。然後,嘎嘣嘎嘣的就那麽站在屍體胸口,嚼了起來。


    “不好,你們都退出去。淼淼打開為師的箱子,將墨鬥拿出來,用線將屍體四肢捆紮起來。”正在桌椅上行走念經的師父扭頭一看,當即麵色一變。將手裏的罄拋給已經傻眼了的我,大聲喝道。而那些個孝子賢孫們,眼看老人的鼻子被貓吃了。有的大驚失色的往門外跑去,有的則是捋起袖子,想要逮住那隻眼泛幽光的黑貓。整個堂屋,一時間大亂了起來!


    “啊?哦哦!”我被那些慌亂的男女推了幾個趔趄,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慌亂不迭的撲向了師父的那口藤木箱子,在裏麵翻找起了他嘴裏的墨鬥!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一具屍體,並且還要用墨鬥裏沾了油墨的尼龍繩去捆紮屍體的四肢。這個任務對於年僅9歲半的我來說,不可謂不艱巨。手裏拿著墨鬥,戰戰兢兢的向躺在門板上的屍體走過去,我隻覺得褲襠有些濕潤的感覺。或許是尿,又或許是汗。


    “啪~”就在我好不容易才蹭到屍體旁邊,正準備彎腰拿尼龍繩去纏它腳的時候。屍體的腰身忽然拱起,然後重重地拍打在那扇厚實的門板上,發出一聲悶響。而此時,我和屍體之間的距離,僅僅隻有0.03米。


    “啊!”驚駭之下,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將手裏的墨鬥一扔,扭頭就向門外跑去。這時候,就算是我這個少不更事的**,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啪~”才跑了兩步,我就覺得肩頭搭上了一隻手掌。死沉死沉的壓得我雙膝一軟,就要跪倒在地。


    “不要回頭!”正當我準備回頭看看究竟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師父的一聲大喝。


    “雷光猛電,欻火流星。付臣諸將,烈麵南行。勾麵使者,立蕩乾坤。烈麵使者,敷散乾靈。擲目使者,撼動雷神。爭目使者,列陣布營。八殺威猛,追到翼星。神兵隊隊,九天敕命。敢不從命,破滅汝形。急急如律令!”恍然間我隻覺得身邊一陣罡風掃過,然後就是師父用那低沉的聲音快速的念起咒來。


    “劈啪~”一聲從身後傳來,隻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待我清醒之後,這才覺得肩頭搭著的那隻手掌,已然消失不見。而那怪物身上的白毛,儼然已被烤焦了一塊!壯著膽子向前又走了幾步,我這才膽戰心驚的扭頭向後看去。


    “嘶~”隻見師傅左手握著一柄鐵劍,右手握著一柄桃木劍,正和一隻渾身長滿了白毛的怪物廝打在一起。


    “從何處來,歸何處去,塵歸塵,土歸土!貧道勸你莫要冥頑不靈,雖然錯不在你,可你若要一意孤行,就休怪貧道痛下殺手壞你肉身了!”師父胳膊肘一抬,頂開了怪物橫掃過來的胳膊,嘴裏厲聲對它說道。


    “嘶!”那貨聞言不但絲毫不懼,反而加快了進攻的節奏。略有些僵硬的四肢此起彼伏的對著師父就招呼了過來。


    “金劍斬肉身,木劍破離魂。吒!”反觀師父他老人家,見勢不亂,隻是雙腳連點,急速向後退了幾步


    步。避開了怪物的這一輪攻擊之後,雙手各持一劍,嘴裏念念有詞著揮劍向那怪物逼了過去。


    “鏘~撲撲撲!”左手鐵劍格擋開白毛怪物那長長的爪子,發出了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後。師父順勢將鐵劍貼著怪物揚起的胳膊滑了下去,一連三劍,劍劍都紮在了怪物的胸腹之處。第三劍紮進怪物體內之後,但見師父手腕那麽一轉,小臂那麽一拖。白毛怪物的心肝脾肺腎就順著切割開的傷口滾落了下來,散發著陣陣惡臭就那麽堆積在地上。


    “嘶,昂!”那怪物低頭看著地麵上堆積著的內髒,昂天長嘯了一聲,身上的白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增長了起來。而它手指上的指甲,也很快從一寸有餘增長到了約莫三寸開外。


    “既如此,就不要怪貧道不留情麵了。今日若不除你,大洪村方圓百裏之內怕是再無活口。”師父見那怪物愈發凶狠了起來,隨即倒持鐵劍。將左手食指放進嘴裏,狠勁那麽一咬,然後將鮮血塗抹到劍身之上說道。


    “仁高護我,丁醜保我,仁和度我,丁酉保全。仁燦管魂,丁巳養神,太陰華蓋,地戶天門。吾行禹步,玄女真人,明堂坐臥,隱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嘭!”師父在念完一段咒語之後,和那怪物硬碰了一記。


    “來人,搭起柴火,準備火化吧!”隻見師傅緩緩將鐵劍從怪物的額頭處拔了出來,桃木劍緩緩抹過它額頭上的傷口,開口對躲藏在門外的人們說道。


    看著躺倒在地不再動彈的白毛怪物,主家的長子被兄弟們一致推進門來。


    “爹!你,你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長子走到怪物身邊,屈膝跪倒在地,抱著怪物的屍體在那裏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長滿白毛的怪物,就是先前躺在門板上的那具屍體所變!


    “盡快火化吧!”師父將兩柄劍上的血漬擦抹幹淨,放回藤木箱子裏之後對傷心不已的長子囑咐著。


    火化進行得很順利,農村柴火不缺。孝子們召集了幾個膽大的鄉鄰,又許下了諸般好處之後,大家夥兒七手八腳的將散發著屍臭的屍體合力抬進了棺材裏。然後找了一處偏僻而又開闊的野地,架起柴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而師父,則是在骨灰入土之後,站在墳前念了一遍完整的五念之經。和剛開始有些敷衍的態度不同,這次師父很認真。


    “道長,為啥我爹會變成那樣?”盡管老爺子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超度的過程中還出了事。可是主家那位長子還是給了師父兩張大團結。在送我們出村的時候,憔悴的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次貧道也有責任,沒有料到此處野貓這麽多。為什麽要青壯守夜,守的就是鬼魅魍魎和這些邪性的貓兒來打攪亡人。”師父抬手拈了拈須,有些歉意的對那孝子說道。


    “也怪不得道長,那麽多人都沒守住......哎,隻怪我爹福薄,死了也不能囫圇著入土。”主家的長子倒是個講道理的人,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說道。那時候雖然國家提倡火葬,可是在農村,老人們還是希望自己死後能夠全須全尾的躺進兒孫們最後孝敬的那口棺材裏,入土為安的。


    出了村子,我也從師父的嘴裏知道了一個詞語的另外一種涵義。那就是......粽子!


    因為這次的事情,大洪村的村支書還得了表揚。當然不會是因為請道士,滅粽子的事情得表揚了。那種事是迷信,是不會被官方所認可的。因為這次火化掉的那位老爺子,是大洪村有史以來的第一例火化。有關方麵以響應國家號召,大洪村走在了農村前列為題,將那位村支書豎立成為了典型。不久之後,那位村支書,被提拔成了百洪鎮鎮黨委副書記。這是題外話,咱不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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