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由綠兒引著帶著一幹宮人行至椒房殿。剛欲入正殿,就聽到一聲尖利的女聲傳來,語氣裏滿是不屑和嘲諷:“不過就是個代嫁的庶女,倒真把自己當成了正宮娘娘。”


    倒是另一媚氣十足的聲音懶懶地回了這奚落:“即便是庶女,人家也是已經留宿盛軒殿的皇後,寧答應,你說話前也是先瞧瞧自己的斤兩。”


    “這位姐姐說起話來倒是端莊厚重,本宮可是讓諸位久等了。”


    白聽影話音剛落,南月已是一腳邁進來,笑吟吟掃過她聽到第二個聲音的主人,徑直走向上堂皇後的榻位,翹著腳坐下來,拎起一隻水果就往嘴裏塞。


    “喲,皇後娘娘與皇上可真是萬千恩愛,按規矩,新後三天就要從盛軒殿搬回椒房殿來了,這都日上三竿了,總算讓我們這些落魄人兒見到妹妹了。”


    開口的恰是迎上南月目光的白熹宮主人,這女子一身榴紅色裝束,身段豐腴圓潤,裹胸低低地束在腰間,一件狐皮大氅似上似下地披在肩上,斜斜地靠在座榻上,手裏捧著一盞金銘,紅唇欲滴,眼角蕩漾著萬種風情,但絲毫掩飾不了通身的高貴氣質。


    南月一邊啃著果子,一邊仔細打量,發現她頭發竟是卷曲著披在肩上,赤腳在地,腳腕係著一顆金玲。當下知道這女子身份。


    早先從丫鬟嘴裏得知她名喚白聽影,原是西彝的公主,母親死後,不得已成為北冥早年和親的犧牲品。這公主嫁過來,借居大司儀白家,跟作白姓。身居妃位,在宮中舉止作風卻是絲毫不檢點,上到親王大臣,下至侍衛監廝,無不受她狎昵挑逗,不過據說,連太後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南月毫不掩飾眼裏的興奮,她對於不平常的事物,總有莫名的好感。


    “我原是沒娘家的人,如今隻有這西彝荒野之地帶來的流火白狐裘,賀皇後娘娘大婚之喜。禮既送到,娘娘若是無事,我這便先走了。”說罷半闔的眸子抬起,揮袖離去,隻留下一串兒金玲兒似的嬌笑,和著腳上鈴兒叮鈴作響。


    “果真皇後娘娘麵子大,白聽影竟然把這寶貝都拿來送你,這狐裘的狐皮可是來自西彝最稀少的烈火流雲,就是一等一的獵戶,在荒蠻雪山上守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獵到一頭。”


    聲音清朗,卻正是方才與南月衝撞的水映橙。她本身途徑禦膳房,要來拜會南月,路上雖被南月嗆一頓,卻因南月一席話說到她心裏去,也不惱怒,取過一個盒子來叫丫鬟遞給南月。:“喏,這是府上珍藏的月靈珠,家父從南海一帶得來,我看與你名字挺配,就拿來給你作賀禮,我們之前的事,也算一筆勾銷如何?”


    南月見水映橙如今這般小女兒姿態,更是覺得這橙子頗為可愛,當下接過珠子,對著日光辨認貨色,衝水映邪笑道:“你把寶貝都給我了,本宮與你算不打不相識。”


    水映橙也領她情誼:“你不用瞅啦,那可是南海的珠子,夜裏在月光下,晶瑩剔透的,一看就是你爹把好東西都給了你姐姐,你才這般沒見過世麵。”


    未及南月說話,已經有人接了話茬:“不是南清雪突然大病,何時輪得上她這不受待見的人做這娘娘。”


    說話這女子身量及妖嬈,瘦若無骨,渾身的嫣紫緋紅,濃妝點翠,脖頸間極細的肚兜係帶若隱若現,定是花影宮答應寧馨兒無疑,聲音奸細嬌媚,帶著百轉千回的嘲諷。


    馬上又裝模作樣道:“啊我差點兒忘了,妾身是來給娘娘請安呢”,說著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瓷瓶來擰開,“這宿玉玫瑰露,日日擦拭,可令肌膚白嫩細滑,宛若嬰兒,今日就贈與娘娘作禮。”


    待瓶子呈上去,卻又掩嘴笑道:“不過聽說臉上有疤的人,怕是神仙甘露用上一萬次也洗不幹淨呢。”


    “娘娘臉上雖有疤陋,在臣妾看來,卻是大福之相。”


    南月正半眯著眼靜靜欣賞寧馨兒一手惡心的戲碼,卻被這清靈聲音驚到,隻見對麵女子一襲月白衣衫,輕妝淺飾,素而不陋,話語間吐氣如蘭,溫香嫋嫋。


    女子見南月視線落在她身上,大方起揖,“方才白妃娘娘的狐裘,確是取自一種叫烈火流雲的狐狸,這狐狸通身朔雪瑩白,隻在眉心額頂一簇焰色金毛,鮮豔美麗,卻也成了唯一的弱點,獵戶正是憑著這抹火紅追捕,逼得它拚命逃逸,才有了烈火流雲的名號。”


    頓了頓,臉上生出一抹清寒笑意:“世間事千回百轉,娘娘今日抱缺相之禍,卻未必沒有真鳳之福。”


    “妾娘家本為醫家,身邊這丫頭半夏又懂些蟲草之術,花數年光景培育了這冰苡雪蓮,有消病養神之效,原是思家戀故聊以消遣,若娘娘喜歡,在這椒房殿紮根,也是這頑株的福氣。”說著聲音越是柔婉,眸子也半垂了下去。


    “你叫什麽名字?”


    “妾母舅是禮部林侍郎,在家喚作苡蘭。”“免禮免禮,果真人如其名,氣質美如蘭”,南月啜了一口茶忙讓她入座。完顏旻後宮倒也不是沒有絕色嘛,隻是可憐了這些美嬌娘。


    “哼,什麽氣質如蘭,整天尼姑一樣冷冰冰的無欲無求,哪個男人會喜歡?杏兒,我們禮也送到了,回宮去。”寧馨兒腔調裏透著百轉千回的醋意,妖妖嬈嬈出了椒房殿。


    殊不知,正是“無欲無求”這四個字,讓南月心裏猛地打個激靈,人活著必是有活著的念想,無欲無求的,難道不是隻有死人?


    “娘娘,那妾身也便告辭了。”林苡蘭低聲喚丫鬟道:“半夏——”,主仆二人輕巧地似畫兒般離去,沒有半點聲息。


    待四人離去,南月眼裏精光閃亮地把玩著剛收的賀禮,巧笑嫣然,露出一排貝齒,語氣裏隱匿著若有所思而又玩世不恭的冷意:“傳鈴,都說紅顏薄命,你說這幾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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