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南月手中攥著那把木劍,衣袂隨同發絲流轉了最後一圈,穩穩地定住。


    “為何我就隻能知道前四階?”南月不甘心地問。


    “第五階風雨欲來,第六階窮途煉獄,第七階鳳凰涅槃,第八階幻實回環;第九階滄海伊始,第十階天人合一。這些都過於艱深,說了你也不會懂。反會徒增負擔。”


    完顏旻答得很寧靜。


    南月覺察到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睛看得很遠,她知道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定看到了她看不到的一些東西。


    同樣的文字或是聲音,懂的人去看去聽,一定會比別人多得到一方世界。


    “小氣!”南月嗤鼻。但不服氣裏透著真正的羨慕。武與道,那一定是個令人神往的世界。完顏旻是如此有幸,在很小的時候就進入到這個世界裏去。


    同時眼裏透著一層迷惘。


    師父帶她進入過好多豐富的世界。經卷,醫道,人心,為何獨獨不讓她碰武?


    武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東西。


    想來,師父閉關已經許多時日,再有兩月就該出來了吧。屆時務要詢問清楚。


    “你是不是,十階都已經過去了?”南月仔細賞玩著手裏木劍,拿手指劃過劍麵。無論是劍還是武道,都是完全嶄新的世界,令她感到驚奇震撼。


    “朕在九階。”完顏旻有那麽一刻的猶豫,還是對南月說出了這四個字。


    南月眼裏的驚訝讓完顏旻有些許頹敗和黯然。


    她對他看來有著更高的期許。


    南月敏銳地感知到這層黯然,驕傲如完顏旻,脆弱如完顏旻。自尊心越強的人,就越是完美,越是驕傲,也越是敏感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過正是完顏旻這種不經意間才會流露的脆弱,隱藏的極好的脆弱,才讓她南月敢於靠近,她存在於他天衣無縫的完美裏才不會覺得有絲毫的不平等和自慚形穢。完顏旻似乎除了幼年失孤,各個方麵都完美得傷人。如果不是這一點點脆弱和缺陷,她南月也會像躲鍾落一樣躲得他遠遠的。


    他們,都不是與她一個世界的人。


    這會兒那顆半圓的月亮從雲裏移出了一點兒,陰影映在完顏旻側臉上,襯得骨骼輪廓越發堅毅。也照得那層纖細的敏感越發無處可藏。


    南月在這層朦朧的光影裏大膽而直接地注視著完顏旻,這樣完美裏混雜著缺陷的人讓她有一瞬的迷失。南月用男人打量美女的目光來打量完顏旻,產生一種有些可笑的想法,準確來說,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說我什麽都不懂,你還不是有一階沒過。”


    南月無邪淘氣地笑,斜著眼睛瞥視完顏旻。


    這樣孩子氣的調侃往常可以讓她掩飾許多的哀傷,許多的自卑,現在用來掩飾完顏旻的尷尬。


    完顏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南月看透,更不知道她已經不著痕跡地幫他掩飾過。目光從什麽遙遠的地方收到近處,南月在兩人目光就要交匯的時候慌忙轉過臉去。


    她可以看透他,卻懼於和他對視。


    完顏旻淡淡開了口。


    “據朕所知,北冥大陸到達九階的不到十人。在皇室,兩人。”


    南月又是一驚,原來他還是那個驕傲的完顏旻,是她善心泛濫了。南月在心裏自嘲,把轉到別處去的視線又轉回來。


    “那另一個呢?”


    完顏旻沒有笑意地笑了:“國丈,南傲天。”


    南月眼睛睜大。


    南傲天遠不似看上去那般書生文弱她這個女兒是知道的,可他武功居然到達這個水平,她卻不知。她以為南傲天那些秘密她知道得夠深入了,包括曾經有一套秘密打製好又燒了的龍袍。


    “他不及你。”


    南月感到一陣疼痛的震觸。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了沒頭沒腦的一句。


    不過也是實話。


    南傲天人至中年達到九階,自然不敵完顏旻。


    少年帝王還未行冠禮。


    她感到疼痛的,是為自己的天真。天真是她改了許久的病,卻還是發現,有些人永遠比她想象中藏得深。用這一顆太敞開的心去存世,好像時不時要經受一些打擊。


    直到學會了像他人一樣隱藏,把原本那顆真實的鮮紅的心封閉得死死的。這樣與人談起話來,才不嫌傻,才不至於總是輸。


    因為真,總是輸得一敗塗地。


    “沒有人,可以過十階嗎?”南月有些低落地問。


    完顏旻對她突如其來的低沉感到些許詫異。


    “很難。朕十五歲時就已經九階。”


    十五歲……南月心裏默算。


    即便完顏旻從出生就開始習武,用了十五年就到達前九階。可第十階,卻足足用了四年也沒有。


    足見這階之難。


    “你一定要在南傲天之前達到十階。”


    南月忽然很認真地盯著完顏旻。


    南傲天那樣的人,不能站在那個絕高的位置上,不能!如果非要有個人打敗他的話,這個人必須是完顏旻。從心智上,人格上。


    完顏旻將目光定格在南月臉上。


    奚落地說道:“南相做了皇帝,你便是公主。”


    南月不理會他的奚落與刻薄,刻薄的人都是心裏酸苦的人。她相信在刻薄這一點上,君主完顏旻不會比他最沒品的妃子寧馨兒好到哪裏去。


    所以之前在赤獄,麵對完顏玉照居高臨下的姿態,她也隻是平靜地回了長公主兩句嘴,並沒有不悅或任何的怨恨。


    換句話說,她寬恕了可憐之人可恨的脆弱。


    南月隻笑了笑,輕輕的:“我已經是皇後。皇後比公主好玩一點。”


    完顏旻盯了南月半晌,不說話。


    風吹了許久才開口:“你可以走了。”


    “額?”南月有些不解,“那你呢?”


    “朕無睡意,在這裏繼續練幾式。”


    南月明白他是打算徹夜奉獻給武道,他十幾年來有多少個夜晚都完整的奉獻給求道練武了吧。無怪乎進展得如此之快。


    他豈隻有十九歲。


    磨煉奪取快樂,同時使人成長。


    她又豈止十七歲。


    南月衝完顏旻笑笑,笑他們原來如此相像。


    完顏旻沒懂南月這笑的意思,至少沒有完全懂。


    他以為她沒聽明白,又交代一句話:“方才的招式,心中默記牢固。朕每日寅時會來這裏習武,你陪練。”


    “今日已晚,便回去休息。橙妃一案,還需你有足夠的精力去應付。單單朕,救不了你。”


    南月笑得更深些,完顏旻終於承認,那案子是他有意相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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