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沒想到宮裏也能出來這麽一場好玩兒的事。咱們宮裏你都決定帶誰去呀。”傳鈴興致勃勃。


    “什麽好玩兒的?”南月正盯著一塊烤糊的三七,觀察它的顏色變化。


    “秋狩啊。聽說先帝在的時候,皇宮每年都要在烈岩場舉辦盛大的狩獵活動。今年恰逢皇上複蘇,可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老爺公子們都去,一定好不熱鬧。”


    “第一次……”


    “你是說這個什麽秋狩皇上一定在場?”南月忽地把頭轉向傳鈴,驚喜地問道。


    “那是自然。”傳鈴被南月忽然高漲的情緒弄得摸不著頭腦。


    南月的瞳孔開始數倍放大,腦子高速運轉。


    “傳鈴你說,一個身份尊貴的姑娘要是很不要臉會不會惹人討厭?”


    “啊?——”


    “會,會吧……”傳鈴想了想,不太確定地答道。


    “那要是一個山野村姑呢?”


    “也,也會吧……小姐?……”傳鈴帶著一種不祥的目光看著南月。


    南月很顯然不滿意她的回答,挑了挑眉毛道:“就知道從你這裏聽不到什麽建設性意見。”


    “算了算了,過來幫我選衣服。”南月一臉神秘地笑著。


    “小姐你要,大白天更衣?”傳鈴一個眼兩個大。


    “不是,來幫我選秋狩那天穿的衣服,快來。”南月招呼著傳鈴,已經打開了大櫃的門,眸子裏跳動著活躍的神采。


    傳鈴走近,把南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長長地“嗷——”了一聲。


    南月臭著臉把注意力從衣服身上轉移到傳鈴身上,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傳鈴做出一種上下顎都要分家的誇張表情。


    傳鈴還沉浸在自己的巨大發現裏,腦子飛速搜索著記憶裏殘缺不全的詩詞。南月教她的那些文鄒鄒的東西她通常隻能記得一半。


    “小姐!”傳鈴擲地有聲地叫了一聲。


    “什麽?”她這一大聲反而讓南月莫名心虛。


    “我終於知道你教我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怪不得小姐總說那些花啊霧啊的東西隻有身臨其境的時候才會懂得。我現在一定是身臨其境。”


    “你……到底在說什麽?”南月半怒半詭異地打量著自家丫鬟。


    “女——為——悅己者——容!”傳鈴幾乎是下巴朝天的,飽含著詩情畫意的,把南月曾教給她的這句話深情而高昂地朗誦了出來。


    “你——”南月聽到一半剛想製止她胡說,兩頰卻身不由己地躥上兩朵紅暈。


    “小姐我才說什麽來著,我就說你對皇上很上心,你還不承認。”


    南月已經止不住臉上的嬌憨之態,決定自己找衣服。


    “那我問你,承認了,會顯得很不要臉嗎?”


    “小……不,怎麽會?”傳鈴有些害怕地將語氣放柔緩。她看見南月眼睛裏閃過一瞬間的虛弱。她家小姐那樣自信的人,眼底有這種不確定存在,那一定是出大事了。


    “我教過你不要說假話。”南月賭氣地瞪了傳鈴一眼。


    “是,小姐也教過我,尤其是在比自己聰明的人麵前。”


    “但是,承認了也沒什麽的,真的。”她又補上一句。


    傳鈴回答得誠懇,倒令南月有些捉襟見肘地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隻是很短的幾秒,南月又恢複了那個生龍活虎的南月,充滿攻擊和掠奪意味地笑道:“有什麽又如何,不要臉的事我幹的多了。”


    那晚在瓊林,她真是把最不要臉的事都做了。


    想想自己都覺得丟人。還好完顏旻近日除了上朝都不在宮中。


    看到南月臉色放晴,傳鈴也跟著笑了起來,但還是不能徹底地安下心來。


    次日,烈岩場。


    旌旗數列,被烈岩場上的秋風吹得烈烈作響。旗是厚布方麵的,戰場上用的真旗,紅底子上書了逍遙淩舞的“北冥”兩個大字,在曠野的秋風裏招搖。


    祭壇的兩旁設了流觴的曲水,觥籌順著槽道順行,急轉直下。


    眾女眷柔粉綃紅,鵝黃嫩綠,打扮得清新貴麗,給一排肅殺秋色添幾抹春韻,好不嬌俏可人。


    完顏旻坐在正中央,一身黑色緊身獵氅,束得腰身俢挺,背對著神聖的祭壇。


    按規矩,打獵得來的獸類,是要集中在祭壇上祭過社稷神之後才可收歸獵者的。無非是顯示敬授天賜美物。


    幾十匹股健肥碩的馬一字排開整裝待命,馬鞍都是被馬夫精心洗磨過的。上麵的鉚釘泛著錚亮的淺灰色光芒。


    “眾卿將,飲祭酒!”完顏旻接過身旁人遞來的大碗烈酒,痛飲而下。


    祭酒,是在出獵前行的最後一道禮,由各家的女眷斟給夫婿飲下,是為求吉彩,同時也是壯膽禦寒。尚未娶親的王孫貝勒,祭酒由母親或是長輩的女眷代斟。


    完顏旻將那祭酒一飲而盡,放碗的時候才想起為他斟酒的人。


    依舊素白衣衫,今日卻比往常明豔。但那張熟悉的小臉兒,可不就是南月。


    他差些忘了。這女人,可不就是他的正妻。


    南月不知哪裏端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來,衝完顏旻莊重地笑笑。


    這一笑卻另令君王失神,視線不禁在那張明淨的臉上多停留兩眼。


    “皇兄,該上馬了!”


    南月和完顏旻都被這一聲戲謔地叫喊驚地抬起頭來。不遠處鍾落正跨坐在一匹棗紅色旱馬的馬背上,剛好襯足他一襲緋紅獵氅。


    小郡王那張臉含著千年不變沒正形的笑意,上麵不知寫著認真還是懶散,在乎抑或虛空。


    “皇兄,你我上一次一決雌雄,還是小時候的事了。”鍾落豪聲入空。胯下馬兒的頭高高仰起,馬腿的肌肉緊繃繃地鼓出來。


    “好,朕今日便與臣弟重拾英豪。眾卿將,獵場之上不分君臣,我們狹路相逢勇者勝。”


    完顏旻說著從座位中懸擎而出,跨落到鍾落身旁一匹馬的馬背上,劍眉斜飛入空。身體在馬背上前傾。堅挺的鼻翼在素空映襯下更顯帝王霸氣。


    “起獵!”完顏旻手下馬鞭既落,命令隨著鞭聲一同綻破在明空裏。


    “起獵——”顏如玉長歌當空。


    花團錦簇的駿馬刨開馬蹄下陣陣黃沙,奔呼聲消散在雲霄裏,最終隨著漫黃的濁霧消失在天際。浮土飛揚成一朵朵碩大的煙花,起承開合。


    皇宮許久不曾有如此壯觀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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