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朕當時很倔,因為夏姬的事不願見父皇一麵。”


    “你連最後一麵也不給他。”南月眼裏有輕微的斥責意味。


    “所以朕如今後悔了,悔了十四年而無用。”


    “你母後也一定很想念先皇。”


    “母後不會,她做過的事,從來不會後悔。”


    “但飛流今日告訴朕,真正摯愛的東西,往往隻有一次抓住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無法挽回。”


    “所以朕曾經怕過,如今還是把你帶了來。”


    完顏旻止住話語看著南月。


    南月不太清楚他這話裏是什麽意思,她心裏隱約有一些預感,眼睛瞬息萬變地看著完顏旻。


    她等著他下麵的解釋。


    “月兒可否,陪朕看最後幾場星月。”


    南月臉色大變。


    “為什麽……最後……我在研製解藥,隻要鍾落能找到……”


    “朕的身體唯有己知。”完顏旻平靜地說道。


    “朕曾經問過月兒,你說你要的是一生一世。”完顏旻似笑非笑,溫和得如林間初陽。


    “不,不會……”南月又一次感到時間這樣緊迫,她連連地搖頭,第一次這樣的緊張感是得知南傲天給阿星下蠱時。


    他連一味藥都等不得嗎?


    她隻差一味。


    “你閉嘴,那隻蠱是蠱王,它不會隻存在短短的十幾年就笨到結束宿主的生命,毀滅你就是毀滅它自己。”


    “可是朕感到它最近幾次的發作越來越貪心。它本可以細水長流的。”完顏旻輕笑,似乎那隻毒蠱不是在他體內,而是在什麽不相幹的人身上。


    “這隻蠱失卻了理智,就證明它與滅亡不遠了,人不也是一樣嗎?”這次的風輕雲淡裏夾雜著一絲苦意。


    南月沒有注意到完顏旻看向她時越來越從容的笑意和越來越深邃的苦楚,她在思考,火速思考著完顏旻對那隻蠱的描述。


    為什麽蠱會突然失去理智?一般的蠱王幸運的可以存活長達三十年。當然這對它們的宿主來說,是幸運也是不幸。活得越久,遭受痛苦的折磨也就越久。


    最近幾次。


    最近幾次。


    “你何時覺察到蠱蟲發生了變化?”南月急切地問。


    “說來奇怪,差不多,遇到月兒之後。”


    “難道,是我的血。”南月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小聲絮念。


    一絲後怕閃過。


    她的血液裏具有百草的成分,這些成分裏一定有一些可以相互發生奇妙的組合。這些碰撞組合產生的藥效會對那隻蠱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沒錯,所以她的血液可以緩解完顏旻的病痛。


    但是僅僅存在於血液裏的那些藥成分實在是太過稀薄,並不能完全殺死那隻蠱而是損害它一些。


    但這樣的後果是極其可怕的。每次月圓,完顏旻的身體都有機會借助她的血液和那隻蠱展開一場血戰。她能想象血液裏草藥的成分和那隻不服輸的蠱殺得頭破血流。


    當然每次蠱都失敗了,它乖乖地退回到角落舔.舐自己的傷口。從此月圓之夜它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在宿主體內狂舞。


    但那是隻蠱王啊。育種成功的蠱王最大的特性就在於永不服輸,它可以失敗,但失敗若不能一次毀滅它,隻會引來蠱的躁亂不安,有時候連它自己都不能控製,這就是蠱蟲的所謂失去理智。


    而最嚴重的後果是,這隻蠱極可能在失敗的憤怒裏學會了成長與改變,而且旺盛了鬥誌。


    也就是說一直受挫敗卻永不被殺死的蠱蟲隻會變得越來越強,強大到最終可以降伏外界環境的突然變化。


    如果不能在它徹底變強之前研製出解藥,很可能到最後連血液也無效了。


    而完顏旻的身體隻會日漸衰弱。那隻蠱蟲越憤怒他的身體就越早會被掏空。


    毫無懸念。


    “月兒,別想那隻蠱了。你尚未回答朕的問題。”


    南月依舊呆立著不動。嘴唇不動,眼神也不動。隻有思緒在飛速運轉。


    “我還是要一生一世。”南月倔強地抬起頭。


    “是朕唐突了。”完顏旻眼睛裏閃過失落。


    “我說我要跟你一生一世!”南月一字一頓地輕吼出聲,嗓音還有些稚嫩。


    傻瓜!


    笨蛋!


    無可救藥!


    身體和腦袋都無可救藥的完顏旻!


    “而不管你這一世有多長。”她用極溫柔淺淺的語氣說出來。


    她跑上前去,像一隻熊一樣掛在完顏旻身上,頭枕放在他肩膀上。


    完顏旻像一個真正的傻瓜一樣站在那裏,他下意識摟住南月後腰隻是因為怕她掉落。


    “月兒。”他其實不太懂得如何反應。


    什麽都會,可是遇到心悸的女孩子,真的迅速智商掉線。


    前幾個月與南月的相處,也不過是學會了親吻而已,而那些單調有時還很粗暴的吻,也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言語上的笨拙。


    而南月隻是緊緊地抱住完顏旻,像抱著一棵樹,她頭緊緊貼合著依偎在他頸間,沉醉又清醒。


    再不若此時清醒。


    “完顏旻我們解除一切交易好不好。打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枷鎖,我們兩個隻是幹幹淨淨完完整整的人。我們活在自由的空氣裏就好,為什麽要活在錯綜複雜的關係裏。”


    “那些交易,它們像一張彌天大網一樣束得我喘不過氣來……”她眼睛深深地閉上,因為洞裏空氣冷而吐著白色的寒氣。


    “為什麽不能簡單的活。”南月不經思考,喃喃地問。


    “從來就沒有人可以活得很容易,月兒。”完顏旻將南月的臉托到他麵前來正對著他。


    南月得以近在咫尺地看到眼前人深刻的五官。


    她終於也與完顏旻處在平等的視線位置。不,現在的姿勢她比他還要高一點。


    “你今日帶我來,是不是要跟我解釋白聽影的事?”她嬌俏而敲詐般地問他。


    “朕隻是回血影吩咐一些事務,順道幫皇後醒醒酒。”完顏旻早就跟南月學會了撒謊和無賴。


    “都快要死了還是那麽口是心非。”南月


    眼裏含著哀涼的笑意,拆穿了完顏旻無比誠實的小小謊言。


    “這裏好冷。”她說。不太情願地從完顏旻身上下來,跺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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