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來。”


    在南月的劍鋒滲入南傲天脖頸的前一秒,南傲天抬手示意南月停止,並用腹語給南月指路。


    南月狐疑,手並沒有動。


    南傲天繼續用腹語說道:“我既答應帶你去見阿星,便不會反悔。為父不是出爾反爾的人。”


    “可是我上次也已經答應過你替你注視皇上和太後的動向,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阿星他還那麽小!”


    南月慢慢地將短劍放下,眼睛裏的冷意沒有減輕半分。


    “月兒,”南傲天用一根手指緩慢地替南月把短劍送回劍鞘,悠長地說:“為父已經告訴過你,你是要做大事的人。”


    南傲天說話間,手上不知觸動了什麽,南月隻覺察到腳下忽然一空。


    她反應得及時,一腳跳到了旁邊的地麵。


    剛剛在腳下踏著的那塊木板已經陷了下去,


    露出長長一段樓梯的端口。


    南月眼底忽有驚異,轉瞬恢複平靜,南傲天這樣的人,房子底下再造出一座城也未可知。


    不過這機關倒是極盡高明,她小時候想盡千方百計也沒能發現花廳底下還有個空間。


    “你弟弟,在下麵。”


    聽到這話,南月立刻拾級而下。


    “阿星——阿星——”她叫。


    沒有人回應。


    樓梯的另一端通往一片黑暗。南月現在的功力已經賦予她很強的夜視能力,但在這裏,在這片充滿未知的黑暗空間裏,她還是什麽也看不見。


    “阿星在哪裏?”


    她胡亂摸索無果後站住,問南傲天。


    “永夜城有七七四十九條甬道,你弟弟,就在其中一條。”


    “本相原見他骨骼清奇,是練武的好料子,不料連區區蠱毒都不能相抗衡,現在已經是塊廢柴了。至於這條命能不能留住,要看你能不能找到正確的那條甬道,放他出來。”


    “你才說過你不會出爾反爾。”


    南月在黑盲盲一片中看不到南傲天,隻能靠聲音來辨別他的方向。


    但是此時她已沒有任何資格談條件。


    “為父是說過帶你來,沒說你來了就能見到活人。這世間的東西,沒有什麽是不付出點代價就能得到的。”


    “為父就不陪你在這裏耗時間。等你找到了阿星,我自然會還你們自由。”


    南月用聽覺分辨出南傲天已經離開。


    突然從四圍傳來空曠的回音。


    “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給一個小乞丐陪葬。”


    盛軒宮,禦風以一種極其鄭重的姿勢單膝跪在地麵上。


    完顏旻深衣長立,眸之下翻滾著一片汪洋,微緊的眉宇之間也似有山風浩蕩。


    “你是聽到她親口說的?”


    “皇後娘娘確實親口承認,幫相爺留意皇上和太後的一切動向。”


    沉默,半晌。


    “南月現在在什麽地方。”


    “屬下隻看到娘娘拿刀抵在相爺脖子上,白晝裏忽然就關了門,花廳內再無動靜。”


    又是一晌沉默。


    “密切監視南府。我要皇後和相爺每一天的全部行蹤。”


    “是。”


    禦風這次領命後沒有和往常一樣迅速離開,站住半天才開口。


    “主子,或許事出有因。”


    “朕自小如何教你的。”


    “凡事隻看結果,不問緣由。”


    “所以連你也要背叛朕。”


    “禦風不敢。禦風謹記,隻問因果,不問緣由。”


    “背叛是朕這一生最不可容忍的結果,無論什麽緣由,都值得千刀萬剮。”


    “屬下謹遵聖命。”


    南傲天離開時留下的回音給了南月第一道線索。


    有回音,就沒有那麽可怕。


    有回音就一定有四壁,無窮才是真可怕。


    南月調整脈息,雙腳平穩離地。


    她閉上眼睛,開始聆聽。


    世界是平衡的。沒有光的地方,一定有另一種力量放大了多倍,來彌補視覺的空洞。


    阿星,姐姐一定把你救出來。


    南月心裏忽然安靜到像返回了過往,像回到溪娘還在的日子。風棄隅破落的夕陽之下,她還能夠扶於母親肩頭,膝下承歡。


    娘,我會找到身世的。


    我不相信自己是南傲天的女兒。


    我不會讓您死後也掩埋在屈辱裏。


    從此月兒活在這世間,隻為求這一個結果,再不為無關的人事所擾。


    阿星,告訴姐姐,你在哪裏。


    南月把隨身的短劍從劍鞘裏抽出,劍刃與刀鞘相碰,擦出明亮的回響。


    投石,問路。


    如同廣袤無邊的密林透進了一絲風,一些聲音出現了騷動,永夜城裏屬於安寧的平衡被打破了。於是更多的聲音開始出現騷動。就如同護城河的堤壩缺了一塊巨石,更多的巨石都會接連倒下,潰不成軍。


    聲音的河流解凍,開始嘩嘩流淌。永夜城的大致布局在南月腦中幻化出模糊的輪廓。


    一條。


    兩條。


    ……


    像光一樣縱橫穿梭的甬道,道壁上有勻潤的金黃。


    金黃色?


    南月忽喜。


    誰說這裏沒有光的。她看到了,用聲音。


    每一條甬道其實都是流竄的中空光柱,蜿蜒曲折,最粗的那一條直徑大概有三米。


    阿星一定就在其中的一條。


    可是它們好像沒有一條是靜止的,像深海裏的金色鯉魚那樣一條條在遊動。交錯盤雜。


    難道,要像釣魚那樣,去捕捉?


    去捕捉它們才能安定穩固下來?


    這時幾條甬道周身的光芒黯淡下來,南月收斂氣息,強迫讓心智安靜下來。


    光芒死灰複燃一般又亮了起來。


    是安靜。隻有安靜才能屈服聲音,才能重新建立起一個穩定的秩序。


    剛才她用劍與劍鞘打破了份穩定,相當於在已經完美的秩序裏插入了一道多餘的力量,現在,必須要有一份相反的力量,來消除這種多餘。


    剛剛增加的是聲音,是喧擾。


    所以現在就必須還以安靜。


    她的意識越沉默,聲音才會越臣服。


    或許,這就是永夜城的玄妙所在,也是控製那些甬道的玄妙所在。


    心頭如有曼歌輕動。人置身於一種大安寧之下的時候,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周遭所有的嘈雜都被一個方向的心識吸引,濾盡波瀾。


    南月嚐試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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