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車熟路到了上九層,南月很快找到上次她掉入無底洞的那間閣室。


    南月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有了一些真正的功夫,對那些機關也已經了如指掌,這次可以很容易地繞過那些擺設,進入玲瓏塔的核心部位,可事實讓她失望了。這次的機關顯然更加出人意料,與上次是完全不同的模式。


    而且似乎,更難一些。


    這樣倒也不壞。皇宮禁地的機關,如果始終都是那麽膚淺,裏麵怕也沒有她要找的東西了。


    難的東西,往往更值得付出血汗。


    在躲閃箭矢流針的過程中她很快便發現,這些機關雖然完全換了一套供給模式,但設計者的思維還是很難完全顛覆。師父從小便教她從萬千套路中分辨出精髓,這些東西說白了,不過是換湯不換藥。


    擺脫最後一束含毒火焰的攻擊之後,她終於欣喜地見到中間那個空匣子徐徐開啟。和上次一樣的,蜿蜒的花紋在匣子底部流竄,構成一幅雜亂無章的圖案。這些圖案和永夜城見到的那幅沒有一處重合,但是它們流動的軌跡簡直太相似了。


    就好像,它們完全是一體的,隻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被割裂開來一樣。


    南月甚至開始猜測,如果把這兩幅圖案能湊到一處,它們會不會流到一起,融合成一幅。


    她正欲仔細研究,卻發現圖案漸漸變淡,消失的部分越來越多,明亮可見的部分越來越少。


    南月忽然想起,匣子完全打開後,周圍的青蛇必要感應吐劍,甬道就會開啟。


    為了不使圖案消失,南月嚐試把劍抵在匣子底部,用蠻力去控製。


    她不能讓它們現在就消失,必須在它們消失之前把每一處花紋的樣子都記在腦海裏。這樣才能夠和永夜城那處對比,找到其中的玄妙所在。


    可是她注意力全部在圖案上,完全沒有注意到原本就蠢蠢欲動的匣子因為受到劍的製衡,像是憤怒了一般劇烈地晃動起來,從底部散發出幽柔的紫色光線。


    直到握劍的手受到一陣強力的抵觸,南月才發現匣子的異樣。匣子內部散發出的強光過於明亮,完全把圖案湮沒。


    南月看到這異象的時候有些驚慌,下意識地運功抵抗。但神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匣子輸送的力量反撲,一團更強的光焰籠罩了整個閣室,南月連人帶劍被擊得飛出去。


    與此同時,匣子的爆發觸動了周圍被抑製的其他保護機關,四條青蛇瘋了一樣開始接連吐火,火中雜著箭矢。四圍掛著的一排銅鈴也開始嘩啦啦響起來,聲音震得南月耳膜生疼,腦袋也開始暈眩。


    盡管她一劍劈開了所有洶湧而來的暗器,還是被一支似乎有眼睛的箭追擊,箭尖朝著胸口飛刺而來。


    南月想揮劍抵擋,卻發現銅鈴製造的那些聲音讓她心神混亂,人定定地,根本使不出力來。那些聲音似富有魔力一般,不是單純的嘈雜,而是使人絕望。


    南月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如同靈魂被抽去。無力感包圍了她。


    那支箭無限靠近,箭端一寸一寸放大成一葉障目的地步,南月閉上眼睛,她極少有這樣絕望的時候。但是動彈不得的身體,注定了這是一個無可反擊的絕境。


    父母尚未找到,我是要葬身玲瓏塔了嗎?


    一陣悶痛,伴隨著另外一股什麽力量裹挾而來,箭矢穿入骨肉,但不是心髒。


    但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她被什麽人撞開,身體完全翻轉了一個度,緊接著被人拉到一個竟然有些溫暖的地方,劍是從肩膀劃過的,強勁的衝擊力使血珠氤氳在空氣裏,炸開一朵暗紅的花。


    閣室裏的機關悉數平息下來,有堅定的手指固定住南月受傷的肩膀上。


    她驀地睜開眼,見到這些天來最不想見到的人。完顏旻一隻手半扶著她,另一隻手運力從牆壁的閣櫥裏弄下一個精致的瓶子來,從裏麵匆匆抖落出半瓶的粉末來,撒在南月受傷的部位。


    南月看到是完顏旻,幾乎下意識地想要掙開。


    她怎麽會這麽背,每次偷偷潛入這裏都要被他逮個正著。


    “你放開,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管。”她用虛弱的聲音說到,不想以這樣一種姿勢半躺在這個人的……懷抱裏。


    “箭上有毒。不想死的話,安靜一點。”完顏旻並未看她一眼,手中的動作卻未停止。


    “我是嚐過百毒的人。”南月費盡力氣想把完顏旻驅逐開。


    這不是什麽奇毒,到她的血液裏,早就被化解了。


    這話剛說出來,完顏旻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南月立刻被整個人撂在地上。


    該死的,他居然忘了這女人的血液非比尋常。


    與地麵的碰撞加劇了肩膀的疼痛,南月忍不住悶哼一聲。


    完顏旻緩緩地蹲下來,高密度的目光強迫南月與他對視。


    “怎麽,是相爺又看上了宮裏的東西,要你來這裏尋找?偷雞不成,卻差些送了命。”


    南月不敢看那樣的目光,無事時溫潤如雪的眼睛,此刻充滿了無情的嘲諷與涼薄。


    “你既不信我,何不讓我直接死?”


    她質問的目光直接把他的問題轉移到了她的問題上。


    虛弱的語氣使得完顏旻扳不回這個局。他隻好先回答她的問題。


    “南家的人,死了,都太便宜。”


    太便宜。


    清晰的回答。沒有溫度,沒有感情,更不用談一絲憐惜。


    “所以南清雪也是你的棋?”南月笑入蒼茫。“不惜用那樣苟且的手段掌握的棋?”


    “雪妃不這樣認為即可。朕會寵愛她,給她她想要的一切愛與榮耀,你猜她會選朕,還是你的父親。”


    苟且這個詞讓完顏旻心頭痛了一下,那一晚,他隻不過讓南清雪昏睡了一程,讓她以為什麽都發生了,盡管什麽也沒有發生。


    “恭喜你。”南月掙紮著站起來,用看陌生人的看完顏旻:“你一定會成功的,因為你無所不用其極。”


    “朕所為,不及你們父女十分之一。”完顏旻漠然地盯著南月,高傲又好笑地道:“既然血脈都可以瞞天過海,還有什麽不能交換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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