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陽光不烈,照在路人的臉上暖暖的,襯得人都因此而容光煥發起來。(.無彈窗廣告)


    c市。


    白燕路的盡頭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咖啡屋,老板娘是個漂亮的印尼女人,操著一口不太流暢的中國話,咖啡屋內部環境很好,但消費卻不高,大概是因為地處鬧哄哄的火車站,來來往往都是趕時間奔波的人們,有閑心進來坐坐的自然少。


    白青青氣喘籲籲地衝進來,兩邊臉頰通紅,急趕的緣故。


    “大杯摩卡,謝謝!”


    白青青呼了口氣坐下。她身材玲瓏,妝容精致,一副靚麗職場精英的時髦打扮,隻是穿戴平價,手上拎著的提包是巴寶莉春季高仿新款,昨晚剛到貨她今天便迫不及待地提了出來,出門前還在鏡子前拎著包左左右右自我欣賞了一番,效果很滿意。


    她決定今天回去後給賣家一個好評。


    白青青的對麵坐著陳沫,不同於白青青的精神,這女人渾身上下都寫著“落魄”兩個字,窗口炫目的陽光都沒辦法將她身上的黯淡驅散。


    陳沫的額角有明顯的傷痕,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砸的,不長不短的頭發被一根廉價皮筋梳在腦後,平白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她看見白青青,還欲蓋彌彰地試圖用手遮遮額角傷口,卻在接收到對方的白眼之後作罷。


    “小姐,喝點什麽?”服務員過來問。


    “檸、檸檬水。”


    陳沫尷尬地咽了兩口口水,頭始終沒有抬起過。


    “他又打你了?”白青青冷冷地問。


    陳沫沒有吭聲,好久才咬牙點點頭,就立刻換來白青青嘲弄的眼神。


    “這次又是為什麽?他下班回來沒有及時吃到熱騰騰的晚飯?”白青青問。


    “不、不是的,”陳沫難堪地捏緊了手指,最後又徒然地放開,頭埋得更低了,“是因為他母親。他母親過來了,我跟她、跟她起了爭執,他母親罵咧了幾句後就突然衝我跪下開始大哭,邊哭喊邊讓我饒過她……”


    陳沫猛地抬起頭,那雙平時靜如死水的眼睛中似乎有火苗在亂竄。


    她雙手死死壓在腿上,半沙啞的聲音有點割人:


    “延承一進屋就看見了,他母親跪在我麵前,頭磕在地板上咚咚作響,我當時腦袋完全是懵的,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是他的拳腳落在我身上,我大叫起來反抗,他下手卻更狠了,隨手撿起什麽就朝我砸來,大罵我滾……”


    她終於啜泣起來,額角的傷口隱隱作痛。(.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也是在此刻,陳沫才意識到,當思緒被恐懼與肉體的疼痛占據的時候,情感上的傷害反而顯得微不足道。


    她現在都還覺得特別不可思議:曾幾何時,她是多麽地深愛著那個男人啊。


    他的帥氣,他的上進,他偶爾為之的幽默與小浪漫……光是‘顧延承’這三個字,就足夠她心甘情願咽下所有的委屈,然後甜蜜得不能自己――那個全身心撲在男人身上的戀愛腦少女仿佛已經死去好多年了。


    從顧延承第一次動手打她開始。


    “你搬出來吧。”白青青跟她十幾年老鄉,終是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他三番五次這樣對你,說把你當免費保姆都是抬舉,他根本沒把你當人,你就……別再犯賤了。”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一點都不委婉。


    陳沫的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我一個人,在c市,活不下去。”半晌,她聲音很低地說了句,仿佛自言自語。


    白青青語塞,也霎時間沒了話。


    她讀懂了陳沫話中的信息,也認同:無關感情,離開了顧延承,陳沫確實在c市活不下去。


    陳沫沒有積蓄,在c市也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學曆低個人能力又不強,連進寫字樓當個小白領都不夠格,再加上這幾年窩在家裏給那個姓顧的當免費保姆,與社會嚴重脫節……


    “不能找份性價比高的工作嗎?包吃住的那種?或者至少解決了住的問題――”


    白青青說的,大概就是郊區工業園內,工廠普工之內的工作,每月能拿個兩三千,賣力點的熬夜加班,四五千維持生計不成問題。


    陳沫埋頭不語。


    白青青看著她,一下子就覺得沒勁透了。


    這女人吃不得苦,落得如今的境地也是自作孽。


    她忍不住多看了陳沫一眼,突然有些神經質地將椅子往後拉了拉,似乎是想要離對麵的女人遠點――私心裏,陳沫就像是一麵可怕的鏡子,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要活出個模樣――白青青生怕變成陳沫這樣。


    在她看來,一個女人活成陳沫這樣,還真的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孤零零一人了無牽掛的。


    可是陳沫敢死嗎?


    她是萬萬不敢的。


    別看她氣質纖纖,又曾經愛得飛蛾撲火渾然忘我,可白青青心裏明白得很:陳沫惜命。


    最後還是白青青替陳沫付了那杯檸檬水的錢,白青青以要趕著下午去上班為由,兩人分道揚鑣,臨走前她去就近的取款機取了一千元塞給陳沫,可那女人死活不要,兩人在馬路邊上拉拉扯扯一番,最後以陳沫狼狽地離開收場――她最終也沒拿那一千塊,不知道是不是骨子裏僅剩的那點兒骨氣在作妖。


    “嫂……嫂子?”


    陳沫蹲在公交站台等車,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刹車聲,有個略帶熟悉的聲音響起,她起初沒怎麽在意。


    “嫂子!真的是你!”


    那清爽粗獷的聲音一下子近在咫尺,陳沫一驚,本能地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結實的年輕男人,正滿臉開心地瞪著她:“嫂子你不記得我了?我磊剛啊,以前經常來你和延承哥家裏蹭飯的那個……我從尼泊爾回來了!”


    顧延承――


    陳沫臉色一變,本能地原地一趔趄。


    “哎哎嫂子當心!”常磊剛趕忙健步靠近,粗壯的手臂將她拎小雞一樣地提住,兩人一度靠得很近,陳沫都仿佛嗅到了年輕異性身上特有的那種活力荷爾蒙的味道,好聞又帶著挑釁,讓她呼吸一促就緊張起來。


    她慌慌忙忙地站定,兩手無措地理了理吹到臉頰兩邊的發絲,臉一下子臊得尷尬,


    她記起來這人了,是顧延承一個關係較好的遠方表弟,叫常磊剛。


    磊剛以前在c市上大學的時候特別愛來找顧延承聚,兩兄弟關係一度很鐵,隻是後來他大學還沒畢業就跑去尼泊爾了,說是要去做生意賺大錢,當時顧延承對此大為反對,兄弟倆還一度吵到不可開交,幸得陳沫在中間打圓場。


    陳沫悄悄瞥了眼這年輕男人的座駕,是輛毫不低調的瑪莎拉蒂跑車,她想,磊剛大概真是在尼泊爾做生意發大財了,買得起這樣貴的車――陳沫在沒見識,也知道這輛車能值c市兩套房子。


    就像沒見過美味的貧窮鄉下娃一樣,陳沫愣愣地注視著那輛豪車,又悄悄瞥了眼麵前高壯年輕的男人,再聯係到自己,突然就覺得這社會真他媽不公平:我辛辛苦苦付出,自出生起就循規蹈矩,麵對愛情忠貞不渝,最後卻在這個城市換不來一平米的居住地,而這種紈絝公子哥兒卻能隨便玩玩就玩出了名堂。


    命不同比不得,陳沫蹭了蹭受傷的額角,一口氣歎得有些做作。


    “嫂子怎麽了,歎什麽氣?”常磊剛低頭又靠近她兩步,高大的身軀就快將她給盡數蓋住,他突然看到了她額角的傷口,嚇一跳般咋呼起來:“這是怎麽了嫂子?你臉被撞到啦!”


    他邊說邊要拉開她遮擋的手細看。


    陳沫嚇一跳趕緊推他,眼睛都紅了起來――這可不是委屈的。


    陳沫此人,皮兒薄肉厚大包子一個,卻也在此刻陡然生出幾分氣性來:“你離我遠點!誰是你嫂子!”


    她壯著膽子衝男人大吼一聲,聲音還有點顫,臉上因為憤怒而有了血色。


    她心理忿忿地想:我怎麽了,你還有臉問我怎麽了,我落到這步田地,不就是拜你哥哥所賜嗎?你們從小穿連襠褲的都是一丘之貉裝什麽好人!


    她現在是徹底的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否則一個平日說話做事都細聲細氣畏畏縮縮的女人,怎麽敢當街跟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叫板――常磊剛也是一愣,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眼中隱隱有點吃驚,又似乎含了點什麽別樣的東西。


    “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吧。”他沒在親熱地叫她嫂子,反而健臂一伸,自然地拉下了她的手,將她往路邊那輛昂貴的座駕上帶。


    陳沫中途掙了掙,後來又不知因為什麽而放棄了抵抗,她此刻的心情其實大概能理解:就好像是明知自己死期的將死之人,怎麽樣的死法對她而言都不太重要,磊剛拉開後座的門將她扶進去,卻沒想到――


    嚇!


    陳沫驚得猛一抬頭,腦袋哐當一聲撞在車上,一下子驚醒了後座上正在閉目養神的人。


    “有、有有個人――”


    她像個複讀機一樣,圓撮著嘴巴,對磊剛說。


    常磊剛先是一愣,緊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健碩的胸膛劇烈震動,大掌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阿饒不吃人,就是看起來比較凶……”


    陳沫尷尬地笑了笑,不敢再去看那雙充滿攻擊性的眼睛。


    阿饒,原來他叫阿饒,真是一個好看到讓人不忍眨眼的男孩子。


    陸饒眼角一瞥都沒給她,卻又無比禮貌地給她挪了個位置。


    陳沫坐到他身邊,雙手規矩地放在大腿上像個小學生,全程隻敢在匆忙間悄悄看他一眼。


    真的是太精致了,也太年輕,同時……太陰冷。


    陳沫第一眼就特別慫陸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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