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樣的方初陽,翟辰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客廳裏陷入死一般的沉靜,夜風從沒有關嚴的窗戶縫隙猛吹進來,帶起地板上粗製濫造的邪教小本子呼啦啦翻滾。


    暴雨將至。


    翟辰深吸一口氣,抬頭,突然呲牙一笑:“好好好,我不去了還不成嗎?這不是剛巧遇見了。我保證,下回就是有人拿宣傳冊子呼我臉上,我都不帶搭理的,行了吧?”指天畫地發誓,就差當場拿出稿紙寫保證書了。


    方初陽扭過去頭不看他:“算你識相。”


    “舅舅,”剛才的大吼大叫吵醒了屋裏睡覺的翟檬檬,小朋友揉著眼睛走出來,迷茫地左右看看,“你們在吵架嗎?”


    “沒有啊,你做夢了。”翟辰一臉篤定。


    “哦,”翟檬檬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眼巴巴地看向翟辰,“外麵打雷了,我自己睡害怕。”


    “打雷了啊,那可不得了,去跟你大舅睡。”翟辰把沒穿鞋的孩子抱起來,直接塞進方初陽懷裏。


    “大舅。”翟檬檬從善如流地抱住了方初陽的脖子。


    方初陽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往外冒:“這會兒又知道我是他大舅了?”


    因為兩人誰大誰小沒個定論,翟辰從一開始就亂叫他,平時連名帶姓地叫“方初陽”,有求於他的時候叫“初陽哥”。有了翟檬檬之後也不教孩子學好,“大舅”“二舅”的分情況叫。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麽,”翟辰毫無愧色地說著,一把抓住轉身就要走的方初陽,“我不攙和,但今天的成果不能浪費。我學會了他們跳的那個廣播體操,回頭你們要是派人去臥底,我可以免費教他跳。”


    方初陽:“有病!”


    努力學習一整天,學習成果被方警官全盤否定,翟辰並不氣餒,拿起手機給高總發了條消息。


    【我學了拜星教的廣播體操,明天教你呀?】


    那邊半晌沒有回複,估計白眼翻得比方初陽還高。想想一臉正經的小高總氣呼呼的樣子,翟辰的心情突然就好起來,躺在床上繼續騷擾人家。


    【高總?


    在嗎高總?


    在嗎在嗎?


    帥哥在嗎?


    性感保鏢在線跳操!帥哥,聊十塊錢的唄!】


    不知是不是這垃圾廣告一樣頻繁的發送引起了總裁的注意,高雨笙那邊突然發了個視頻請求過來。


    !!!


    “怎麽了,突然發視頻?”三更半夜兩個大男人視頻聊天,說不出的怪異,但為防止是雇主出現了危險,翟辰一秒不帶猶豫地接了起來。


    那邊高雨笙戴著一副防輻射眼鏡坐在明亮的工作台前,不知道在忙什麽,視屏接通了也不說話,還在一刻不停地敲擊鍵盤。聽到翟辰問,便抽空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表演跳操嗎?”


    這種話竟然有人當真!翟辰對於這位高總的刻板無趣又提高了一個認知度:“我說高總,你看過真人直播沒?”


    “嗯?”高雨笙敲下最後一行字,按了個回車,這才轉頭看向屏幕,“你想說什麽?”


    “那些美女主播,在線表演,可以讓觀眾指定動作。但想讓主播跳操,那得先打賞啊。”翟辰伸出三根手指搓搓,暗示得不能更直白。


    高雨笙點點頭,給他發了十塊錢紅包。


    “……”這天沒法聊了。翟辰收了這數額可憐的紅包,本著敬業精神給他表演了最後一個動作,展開雙臂“烏拉”一聲,迅速關了視屏通話。關了之後又後悔了,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今天看到那匪夷所思的傳教現場,很想找個人分享一下。方初陽一點就炸,檬檬聽不懂,隻有高總能當個聽眾,真不該貪圖這十塊錢而斷絕了聊天的路!


    於是,第二天早上去接高總的時候,翟辰就給他講了一整套。


    “這麽傻的東西,我沒上過大學都知道是假的,會有那麽多人信嗎?”翟辰想起那算命機器就想笑,輸入姓名可知前世今生,連生辰八字都不問,太糊弄人了!


    “這是一種測試。”高雨笙從文件中抬起頭來。


    “怎麽說?”


    “邪教的那套理論本身就荒謬可笑,所以要用明顯有bug的入會培訓篩選掉不適合的。如果來人明白這是瞎胡扯,後續的培養會十分費力,及早踢掉最安全;如果相信了,就可以進行下一步的洗腦,事半功倍。這是個精心設計的篩查機製,你接觸的那片地方,應當是拜星教的初始培養區,不通過測試是不會讓你接觸更深層的教義的。”


    這就如同平時接觸的電信詐騙,騙子發送的第一條信息必然是漏洞百出的,甚至還會有錯別字,就是為了篩選掉高智商不易受騙的群體好縮小行騙範圍。


    翟辰恍然大悟:“那蔡莊那家就是高級區了?”


    “肯定比你去的地方高級。”高雨笙點點頭,既然那些人選擇在蔡莊新城殺人,那麽隔壁的那戶人家裏藏著的絕對都是能守口如瓶的信徒。


    解答完畢,勤勞的高總就沉浸在工作裏不說話了。但有些人不說話,卻總能讓人感覺到存在,開著車的翟辰總覺得身邊坐著個發光體,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這家夥今天一反常態地穿了件淺色襯衫,袖口還戴了昂貴的寶石袖扣。頭發也沒有打蠟,不再梳平時的精英頭,而是鬆散地吹開。碎發垂在額前,映著晨光顯出幾分淺淺的栗子色,完全恢複了23歲小年輕的模樣。低頭的時候能看到那長長的睫毛,對上了年紀的女人殺傷力加倍。


    “你就這麽去見袁小愛,不怕她更加彌足深陷、當場跟你同歸於盡好三生三世不分開啊?”


    “謝謝,”高雨笙感謝了他的讚美,繼續揣摩手中的資料,小聲默念,“我隻是想跟你談談,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停頓一下,拿出筆把“到底”兩字劃掉,重新小聲讀一下,揣摩語氣。宛如即將參加婚禮的新郎,把結婚誓詞打了小抄寫在手上,不停地模擬場景以保證最佳效果。


    翟辰被他這個行為震到了:“你們霸道總裁不都出口成章嗎?怎麽還帶默寫背誦的?”


    “演講稿都是要背的,談判當然也要認真準備。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導致結果偏離,既然決定要談,就要保證一次成功,”高雨笙對於翟辰的理論很是無奈,這是現實生活又不是電視劇,任何算無遺策的背後都是殫精竭慮的結果,“siri,‘你要我怎麽做’這句話的語氣用威脅恐嚇還是苦口婆心更合適?”


    手機屏幕上出現了siri的話筒標誌,冰冷的機械音一字一頓地回答:


    【我隻是個人工智能,說話並沒有語氣,先生。】


    “……”翟辰覺得這孩子不大正常。


    高雨笙並不在意siri知識有限的問題,問過之後繼續自己琢磨,直到把一張a4紙畫成了花臉才滿意。而後平視這張紙,利用圖形記憶瞬間將所有要注意的點記住。


    “我對文字的記憶沒有圖形記憶好。”見翟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高雨笙隻得解釋了一句。


    進財富大廈車庫的瞬間,翟辰特意看了一眼大門口,那位袁小愛女士果然已經上工了,站在門前大罵負心漢高雨笙不是人。聽高總說這位最近天天都來,估計整個大廈的人都已經被這幾句洗腦了,保不齊哪天在電梯裏遇見高總,張口就叫負心漢。


    高雨笙沒有去公司,帶著翟辰從一樓大堂走出去,直接站在了袁小愛麵前:“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正罵得起勁的袁女士,如同打鳴打了一半被卡住脖子的公雞,憋得腮幫子都要炸了。周圍行色匆匆的白領們瞬間變成點了0.5倍速的視頻,齊齊放慢腳步。


    “高雨笙,”袁小愛從卡脖子的狀態中緩過來,不可思議地後退了一步,“怎麽可能!你想幹什麽?”


    “對麵的咖啡廳,我進去等你。”高雨笙沒再多言,轉身直接往馬路對麵走去。


    這家咖啡廳為附近的白領們提供高級早餐,這個時間已經開門營業了。翟辰假裝路人坐在高雨笙後麵的位置,跟他背對背玩手機,咬著牙嘴唇不動小聲說:“你這是打算以身飼虎了?”


    “那倒不至於。”高雨笙站起身請袁小愛過來坐,並把菜單遞給她示意點些她喜歡吃的。


    袁小愛的臉別別扭扭紅起來,接過菜單摔在桌上,梗著脖子道:“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我告訴你,天罰已經開始了,你現在討好我也沒用。”


    “我沒有在討好你,隻是想跟你談談。你想要我做什麽,才肯原諒我?”冷靜自持的言語帶著溫和的引導,不徐不疾嚴格按照車上揣摩的語氣,分毫不差地背誦出來。


    “男人都是騙子,你也不過是在騙我。”袁小愛潛意識裏是受寵若驚的,但妄想症讓她入戲太深,因而出現了麵部表情的短暫扭曲。


    高雨笙沒有欣賞這種魔鬼麵相的興趣,從口袋裏拿出一隻手機,推到袁小愛麵前。那是最新款的智能機,售價昂貴,嶄新的機身外還細心地配了個粉色的手機殼。


    “這個手機給你,裏麵有我的私人號碼,以後你可以用這個聯係我。”


    充滿暗示的話語,完美契合戀愛妄想症患者的自我催眠。袁小愛接過手機,雙手發抖,淚水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


    高雨笙沒再多說,更沒有追問“天罰”的問題,安安靜靜陪著袁小愛吃了一頓早飯。


    等高雨笙離開餐廳,翟辰才把最後一口煎蛋塞進嘴裏,不緊不慢地出門跟上去:“我怎麽看不懂你要幹什麽。”原以為高雨笙是想套話,好知道他們下一步的計劃,結果卻什麽都沒問還白送一隻手機。


    高雨笙神秘一笑,輕輕歪了一下頭示意他跟上。


    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輸入一長串代碼讓係統開始運行。隻有一個光標孤獨閃動的黑色屏幕上,映出了高雨笙線條冰冷的輪廓。


    “我長這麽大,最討厭的就是仗著人多殘害他人的惡鬼。混跡在法不責眾意識下的暴徒,跟吃人肉的喪屍沒有任何區別。既然接觸到了,就一個也不能放過。”


    話音剛落,屏幕瞬間刷出了三維立體的地圖,一枚閃動的小紅點正在緩慢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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