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爾的嚷嚷聲讓馬車外的衛兵們麵色迥異。阿德裏克已經一把抱住了魯爾,將這個胖子拖了回去狠狠的按在車廂裏的座位上。然後阿德裏克扭頭看了看車窗外的衛兵,淡淡道:“繼續趕路!剛才不管你們聽到了什麽,都當作沒聽見,明白了麽?”


    阿德裏克馭下極嚴,而能在他身邊當衛兵的,自然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對他忠心耿耿之人,聞言立刻就應道:“是,將軍,我們什麽都沒聽見。”


    阿德裏克將車窗合上,扭頭來坐在魯爾的對麵座位上,麵色陰沉的瞪著胖子。


    “你瞪我也沒用。”魯爾沒好氣,哼哼了兩聲:“難道我說錯了麽?你沒辦法,那個老宰相沒辦法,帝國上層各大佬都沒辦法,難道我這個兔子將軍就有辦法了?”


    阿德裏克沉吟了一下,盯著魯爾的眼睛,沉聲道:“畢竟那天夜晚,是你帶兵拚死保著陛下殺進城裏來的,陛下能順利繼位加冕,你居功至偉!我想。如果你能出麵,你在陛下麵前的分量必定是……”


    一聽這話,魯爾的臉色忽然就變得古怪起來,一瞬間,胖子的臉上閃過了悲憤,無奈,蒼涼等等諸多情緒,隨即胖子的語氣帶著幾分嘲弄,慢吞吞的開口:“阿德裏克,你不會這麽天真吧?”


    “……”阿德裏克皺眉看著胖子。


    魯爾“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搖頭:“果然你這個家夥還真是天真,打仗你是厲害,但是政治頭腦簡直就是幼稚得好像處女。”


    胖子的神色有些詭異,眼睛裏流lou出鋒利得光芒來,就這麽盯著阿德裏克,直盯得阿德裏克有些心中煩躁:“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難道不明白,其實陛下心裏現在最忌諱的人,就是我魯爾。”魯爾哈哈大笑三聲。


    “……胡說八道。”阿德裏克飛快搖頭:“你如此大的功勞,陛下能繼位都kao了你帶兵誓死拚殺,如此大的功勞,隻要你當初不那麽鬧脾氣,必定會受到陛下的重用。”


    “……重用。”魯爾的眼神越發的深邃:“阿德裏克,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和我裝糊塗?自從那晚我保著陛下進城之後,我就知道,我魯爾的仕途算是走到頭了。陛下這一生,都不會再重用我……甚至。他心裏深深的忌諱我這個胖子,沒準哪一天,等風頭過去了,我就會被……”


    “閉嘴!”阿德裏克的眉毛倒豎,厲聲嗬斥:“越說越不象話了!你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哪裏來的道理?就因為羅德裏亞騎兵全軍覆沒!”


    魯爾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起來,他的眼神也同樣的銳利,刺的阿德裏克都有些難受,就聽見胖子故意用慢吞吞的語氣道:“當日為了陛下進城繼位,羅德裏亞騎兵全軍拚死衝陣,結果全軍覆沒……帝國最強的一支軍隊就葬送在了我魯爾的手裏……”


    “別這麽說,魯爾,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很清楚……”阿德裏克歎了口氣。


    “廢話!老子又沒說是我的錯!”魯爾忽然瞪大了眼睛,怒道:“不是我的錯……哈!不是我的錯,那麽你告訴我是誰的錯?難道是陛下的錯?!”


    阿德裏克頓時語塞。


    胖子低聲歎了口氣:“明白了麽?麾下的部隊全軍覆沒,我這個將軍還有什麽臉麵?何況葬送掉的是帝國最精銳的軍隊,是帝國軍魂的象征!如此大的幹係,這個事情,我不背,難道還能讓陛下去背?”


    說到這裏,胖子抬頭。看著神色複雜的阿德裏克,幽幽繼續道:“陛下心中也未必就沒有愧疚……但是他是皇帝!他隻怕心中從此就多了一根刺,這根刺會一直存在!他隻要一看到我,就會想起這件事情,想起羅德裏亞騎兵的覆滅……他心裏很清楚,這個黑鍋不應該由我背,真正導致羅德裏亞騎兵全軍覆沒的不是我魯爾,而是他陛下本人!是皇室!是先皇康托斯大帝!!但是……這些,又怎麽能擺在明麵上?


    從此之後,陛下隻要一見到我,隻怕就會全身別扭!一見到我,就仿佛是有人再提醒他,他腦袋上的皇冠,是那天夜晚,上萬的帝國最忠誠的士兵,用自己的鮮血幫他染紅的!一想到這件事情,陛下他心裏能痛快麽?他心裏能舒暢麽?隻怕他從此都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我這個胖子,再也不要有人提醒他這件最大的愧事!是他克倫瑪家族對不起羅德裏亞騎兵!”


    阿德裏克麵色冷峻:“魯爾,你想多了,我相信陛下他不會……”


    “真的不會麽?”魯爾扯了扯嘴角:“那麽我問你,我進城之後,陛下又是如何對待我的?”


    “…………”


    阿德裏克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當日進城之後,魯爾麾下羅德裏亞精銳騎兵隻剩下數百人,而且人人重傷不起!堂堂的帝國第一鐵軍,居然就等於是從此除名了——以帝國現在的家底,也實在沒有本錢再重建這麽一直耗費巨大的騎兵兵團了。


    魯爾本人更是深受重傷,甚至後來一直昏迷到了皇帝的加冕典禮之前。


    期間……陛下本人可曾探望過昏迷的魯爾一眼?!


    陛下加冕之後,照例自然是給帝國的核心中堅們加封官爵,這也是曆來皇位更迭的慣例。


    可魯爾呢?


    沒錯。當初魯爾心中悲憤過渡,曾經一度拒絕了封賞。


    可問題是……魯爾這麽大的功勞,胖子是悲傷之下不肯接受——人家拒絕了一次,你當皇帝的就真的作罷,就此不封賞了?!


    好,封賞的事情且不說。


    羅德裏亞騎兵是沒了,按理說,新皇加冕之後,自然是應該給魯爾分派新的職位……當時幾乎帝都裏所有高層都認為,軍務副大臣這個位置,板上釘釘,一定是屬於胖子的了!


    自古以來,當臣子的,再大的功勞,還能有打過將皇帝推上皇位的麽?甚至毫不客氣的說,魯爾功勞之大,沒有他那晚拚死帶兵衝殺,加西亞能不能繼承這個皇位,還是兩說!


    按理說,這麽大的功勞,加西亞應該是從此將魯爾視為嫡係心腹,大大重用!甚至哪怕從一些帝王的平衡之術來講,加西亞怎麽也應該大大倚重魯爾才對:阿德裏克是老皇帝康托斯在世的時候提拔上來的。可不是他加西亞提拔的!加西亞在羅德裏亞騎兵裏帶了小半年時間,和魯爾自然關係密切,此刻,哪怕是為了平衡和限製阿德裏克在軍方的影響力,也應該把魯爾扶上去捧起來——這根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才對。


    可結果呢?


    對魯爾的封賞,軍務副大臣的位置,魯爾辭了一次,皇帝居然就真的作罷了!


    不當軍務副大臣也就算了……可魯爾新的職務卻遲遲的沒有了下文!


    名義上,魯爾將軍之前的戰鬥之中身受重傷,在家養傷不起,暫時不能領公務。


    可現在是什麽時候?戰爭最緊要的關頭!


    這種時候。奧斯吉利亞全城都已經進行了幾次的總動員了!甚至連城中的青壯都已經征發了!


    至於魯爾的傷……胖子這兩天都能悄悄的摸上城牆去作戰!他真的傷到了大家以為的那樣的程度麽?


    這麽一個堪稱帝國名將的人物,居然在國難當頭的時候,就被帝國上層給“無視”掉了!就任其在家裏“養傷”!!


    這正常麽?!


    傷……笑話!城衛軍統領斯潘將軍的傷也不比胖子輕到哪裏去!可斯潘卻還在凱旋門的第一線拚死指揮作戰呢!


    城衛軍上下,身上沒傷的有幾個?!


    就這麽讓一個原本應該是英雄的名將,扔在家裏養傷……


    阿德裏克覺得自己就算想找點話來圓,但是連他自己都覺得無法自圓其說了。


    事實上,阿德裏克前幾天還請示過加西亞皇帝,希望他能讓魯爾到軍中當自己的助手,協助自己一起指揮守城的戰鬥。


    可結果……加西亞皇帝猶豫了一下,拒絕了。理由很簡單:魯爾將軍已經為國流了那麽多血,傷勢頗重,而他又是帝國名將,這種時候,萬一他有一個閃失,是帝國損失不起的,還是放在家裏養好了傷再……


    諷刺的是,就在前兩天皇帝以魯爾“傷重”為理由拒絕阿德裏克的要求的時候,魯爾本人已經悄悄的溜上了城牆去作戰了,還砍了十多個叛軍的腦袋!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魯爾的聲音冷漠:“如果是你,遇到這樣的事情:有一個家夥,你每次看到這個家夥就會勾起你心裏的一些愧疚的事情,讓你心中心虛內疚。但是偏偏你又不能公然對他道歉,更不能公開承認自己心中的罪責。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後最好不要再看到這個家夥,免得讓自己更加為難。陛下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他隻怕最不願意看到的人就是我了。”


    阿德裏克沉默不語,隻是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歎了口氣:“……魯爾,我……”


    “不必說了。”魯爾搖頭,他笑了笑:“你這個刀疤臉。你我都是一起浴血奮戰過的搭檔了,當初在阿爾巴克特平原上,咱們還一起和黑斯廷拚殺過。你自然知道我魯爾的為人,我這個胖子可不是貪戀權位的人。陛下就算是從此將我閑置起來,我也沒所謂。大不了就此清閑一些。可如果你指望我的麵子能讓陛下被說動,那你可就打錯主意了。”


    阿德裏克臉色鐵青,他深深歎了口氣:“可……如果你都不行的話。還有什麽辦法來阻止這件事情呢?”


    魯爾聽了阿德裏克的話,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寒光!


    胖子抿嘴一笑,隻是那笑容卻有些森然的樣子:“阿德裏克,你在奧斯吉利亞不過隻待了一年,從軍隊調上來當軍務大臣,不過一年沒打仗,你從前的那些魄力和銳氣,就怎麽變得如此懦弱了?哼……辦法,難道真的沒有麽?”


    魯爾的聲音有些森然,但是語氣裏的煞氣卻是鋒芒畢lou,阿德裏克聽了,臉色一變,他霍然抬頭看著魯爾:“你……”


    胖子搖頭:“辦法,也不是真的就沒有,但是這法子太過極端,而且,一旦做了,不好收手而已……”


    說著,胖子抬起手掌來,做了一個狠狠往下切的動作。


    “殺!”


    ……


    …………


    阿德裏克麵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深深吸了口氣,眼神也變得鋒利起來:“殺?”


    “殺!”魯爾淡淡道:“你真的是當軍務大臣太久了麽?連殺人這種事情都忘記了。”


    “……不行。”阿德裏克搖頭:“蘭蒂斯方麵一定震怒,如果吉斯倫特真的死了,那麽蘭蒂斯人萬一撤去全部的艦隊,我們就此孤立無援……魯爾,我們終究還是需要蘭蒂斯的援助的,隻是這樣的援助,不能以陛下的那種方式和代價。”


    “廢話,我又沒說真的讓吉斯倫特那個老小子死掉。”魯爾陰森一笑,胖子lou出一口白牙:“吉斯倫特那個家夥,當初在帝國軍事學院裏作為交換學員來進修的時候,老子和他還頗有一些交情呢,一起喝過酒一起嫖過妓……嘿!真的殺了他,我心裏還真有些不忍下手。而且,正如你說的,他如果真的死了,事情鬧得太大不好收場。所以……殺,但是不能讓他死。”


    阿德裏克眼睛一亮:“你是說……”


    “安排一場刺殺,把那個家夥當場刺傷就好了。他一受傷,和陛下會談簽署協議的事情就得往後拖延。然後,我們大可以把這事情栽到城外的叛軍頭上,就說是城裏還有一些潛伏殘餘的軍法黨羽jian細,試圖破壞蘭蒂斯人和我們的聯盟,所以刺殺蘭蒂斯的使臣——這個理由也說得通吧。”


    “蘭蒂斯人不是傻瓜,陛下也不是傻瓜。”阿德裏克歎了口氣:“這種事情,騙不過他們的。”


    “當然騙不過。”魯爾冷笑,笑容有些譏諷:“為什麽要騙過?就是要大家心裏都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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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分鍾內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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