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白眼翁狠狠地推出了水簾。剛一入水,猛烈的氣壓差點將人打翻過去,此時四麵八方都是湧動的洪流,我根本分不清方向,三個人很快就被衝散。那一刻的撫仙湖像沸騰了一般,不斷有氣泡從水底冒出。我憋著一股氣,順著氣泡上升的方向,向著水麵奮力劃去,心裏一邊懊悔一邊惋惜,有好幾次都覺得自己再也無法逃出升天。


    到最後我嗆了滿口滿腦的水,終於浮出了水麵,我身後的湖水不斷地冒煙,燙得能把人活烤了。我望著空蕩蕩的湖麵,四處都不見其他人影,急得我又潛了下去,想要將他們兩人找出來。這樣反複幾次之後,我漸漸沒了力氣,隻好浮在水麵張望了一會兒。這時就聽見遠處“撲騰”一聲,胖子和四眼從水底下冒了出來。胖子光著膀子,腦袋上還在流血,估計是在祠堂裏頭被亂石給砸的。他捂著腦袋大罵了一聲,然後揉揉眼問:“老白呢?沒,沒上來?”


    我想到白眼翁最後的眼神,隻怕他早就對人世間斷了牽掛,卻不敢把話說得太絕,支吾道:“反正我剛才上來的時候,沒瞧見他。老白這家夥命硬得很,恐怕沒那麽容易翹辮子。咱們先上岸再說吧!”


    我們三人費盡了周折好歹是爬上了一處堤岸。我一上岸就癱軟下去,覺得自己渾身灌滿了鐵鉛,連手指都動不了分毫。胖子和四眼就更別提了,兩人一碰到陸地就倒了下去。我想起來叫他們脫了潮濕的衣服,可大概是太累了,說著說著眼前就模糊起來。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我們的屁股蛋上。我睡得迷迷糊糊,一時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睜開眼睛之後呆坐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大孤島上,隻是到處都沒見著翡翠的影子,也不知道這狗東西跑哪兒去了。胖子和四眼靠在一旁的灌木林上頭,呼呼大睡。我掙紮著站了起來,踉蹌了好一陣子才爬到他們麵前,我拍拍兩人的臉頰,費了好大工夫才把他們弄醒。四眼丟了眼鏡,眯著眼睛用英文問我是誰。


    我說:“胡大爺。”


    他點點頭:“你大爺。”


    我“啪”地給了他一腦袋刮子,四眼搖搖頭這才清醒過來。


    胖子被嚇了一跳,他撲騰著站起身來,大喊到:“哪來的女妖精,快給老衲顯出原形!”


    我說:“你這都做的什麽低級趣味的夢,怎麽連女妖精都冒出來了?快清醒清醒,咱們還在島上呢!”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大家夥總算是從水下逃生的衝擊中清醒過來。胖子問我咱們睡了多久。我看看天,不確定這一覺混了幾天過去,反正日頭正健,估計現在離吃飯的點不遠了。我站起身來準備去碼頭看看楊二皮和他的船。也不知道那位大爺身上的蠱毒解了沒有,反正我們幾個已經將東西按時送到,還順帶將滇王墓毀掉了,算是間接教訓了那個陰他的張大仙。這老小子就算升天也該安慰了。我們三個餓得前心貼後背,全靠想著船上那點幹糧才撐到了岸邊。可一到那地方,我們全都傻了眼:空蕩蕩的碼頭,雜草叢生,卻到處都看不見獨角龍船的蹤影。


    “我肏,滾你娘的楊二皮,過河拆橋,丟下咱們跑了!”胖子急得直跳腳,一副恨不得一口將楊二皮咬死的模樣。


    我說你先別急著下結論,咱們沿湖找一找,他神誌不清開不了船,說不定龍船是被水流衝到別處去了。說完我強打起精神,沿著湖岸開始尋找獨角龍船的影子。其實我自己比胖子還要急,這大孤島四麵環湖,駕船來回有五六個鍾頭的時候,這裏又是個荒島,如果楊二皮真的獨自離去,那我們無疑成了被困的魯賓孫。


    “老胡,這邊,快過來,出事了!”四眼的聲音遠遠地從湖岸另一頭傳來。我趕忙邁開了大步衝他的方向跑了上去。四眼站在一處淺灘跟前,他手裏拿著一截木板,然後指著地上的桅杆說:“你來看,這是不是我們的船?”


    整個淺灘上,大大小小的木板碎片不計其數,還有一些漂在湖麵上,四周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我蹲下身來檢查桅杆上的標記,果真是楊二皮家的魚頭章。這下連我都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罵起來。胖子原本在湖邊上汲水,他聽見我的叫罵聲之後就跑了過來,一看這滿地的架勢也知道出事了。


    “楊二皮呢,沒留下屍首?”


    “你看看船都炸成這樣了,人還有得活嗎?如果他在船上,那全屍是肯定找不到了。他要是不在……哎。”


    “你歎氣幹嗎?咱們又不會死在島上。你忘記了,還有楊司令呢!”


    胖子這一說,我才想起shirley楊還在外頭,“對對對,她去外頭找船,回到吊腳樓之後找不到我們,必定會出海來尋。我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真該死。”


    四眼倒沒有我們這麽樂觀,他說:“shirley楊這一去少則一周,多則半月,我們在荒島上,連口飯都沒有,要怎麽度過。”


    胖子噓了他一聲:“一看就是地主家的孩子,這有樹有湖還能餓死爺不成。知道荒島求生的那個大胡子嗎?就撫仙湖這環境,別說半個月,半年都不是問題。”


    我忙攔住他:“算我求你,別再烏鴉嘴了。半年?這鬼地方,都能撐十天已經是奇跡了。”


    隨後的幾天,我們風餐露宿,把在部隊裏學到的求生技能統統用在了實戰上。到了第九天的時候,我從睡夢中被久違的馬達聲吵醒。


    四眼原本就守在求救用的篝火邊上,此刻興奮地脫下了外套不停地揮動。眼看那艘水上快艇飛速向我們駛來。胖子激動地幾乎要衝進水裏去迎接。當快艇在碼頭靠岸的時候,我們三個人跟見了毛主席一樣,熱淚盈眶。


    不等快艇停穩,shirley楊大步流星地跳了下來。她身穿一身黑色的皮衣,頭發紮在腦門兒後邊,神色略顯憔悴,卻透著一股堅毅。她初見我們三個,幾乎不敢相認。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衝上來,一把抱住我說:“老胡,你這個渾蛋,急死我了。”


    我一想到自己接連小半個月沒換過衣服,忙將她推開。胖子在旁邊說:“親人哎,可想死我們了。來來來,我不要擁抱,有肉沒有,帶鹽的肉!”


    “哈哈哈哈,你們這幾個大男人,怎麽弄到這步田地,連秦律師都成了野人。我對你們幾個的中國行太感興趣了。”一個亮麗的女音從快艇上傳了出來,我這才注意到船上還有另外兩個人。那女人站起身來,嘴角勾起一絲的笑意。胖子淚眼汪汪地衝了上去:“芳,我的芳。


    你可想死親人解放軍了。”


    林芳被他逗樂了,隨手拎起一個背包丟給他說:“喏,別說我不照顧你們,幹糧全在裏邊了。”


    “有沒有搞錯,那是我的包!”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身影“嗖”地一聲從船尾跳了出來。我一看見大少爺那副脖子仰上天的說話勁,心頭就堵得慌。四眼跟我幾乎是同時問道:“他怎麽也來了?”


    小王八“切”了一聲,很是瀟灑地從船上跳了下來:“你們幾個土包子也不看看是誰家的船,除了本少爺,誰能在這麽短的工夫,把最新型的快艇從美國運到這個破地方來。哎,狗頭律師人呢,少爺我手上還有一筆賬要跟他算呢!”


    秦四眼一看見王清正,臉都綠了。shirley楊問我白眼翁上哪兒去了,我光顧著跟胖子搶幹糧,根本沒工夫答理她。


    林芳搖搖頭:“這才幾天的工夫,人都餓成狼了。這個人情你可要好好還我。”


    shirley楊歎了一口氣對她說:“答應你們的事,我是不會反悔的。


    等撫仙湖上的事解決了,我就跟你們走。”


    我正啃雞腿呢,一聽見她說這話,立刻將肉塞進了胖子手裏,起身問她怎麽回事兒。林芳和shirley楊都不說話,倒是小王八得意揚揚地笑道:“你還不知道吧,美軍有一個項目,在日本海域。咱們兩家又要聯手了。”


    “不是,你說什麽,誰要聯手?”


    “shirley,她和王家的人要一同幫助我們完成一個軍事項目。目的地在日本海域。不瞞你說,這次是個大手筆,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參一腳,都沒那個機會。你們能加入進來,應該感到榮幸。”我說老子什麽時候答應要給你們這幫美國鬼子賣命了?


    林芳指著快艇說:“照你這麽說,我們的物資白給了?”我忙向shirley楊求證,她點頭說:“沒辦法的事。我跟蔣書記到了江城之後,他多方聯係,死活找不到願意去撫仙湖的船隻。我試著聯係了一下林芳,她同意以最快的速度向我們提供援助,但是條件是為一項水上項目做技術指導。我當時沒有更好的選擇,就答應了下來。沒想到最後出現的會是他們兩個。等我到了吊腳樓之後發現了你們留的字條,沒敢等就上島找你們來了,白眼翁他……”


    我們一行人吃飽喝足之後在岸邊紮了兩處帳篷以供人員休整。我趁著空閑的時候細細地將白眼翁遇難的事向shirley楊講述了一遍。她聽完之後欷歔不已。我們正要就張大仙身份進行探討。林芳卻突然跑了過來,她舉著手裏電報單說:“來不及了,我們得馬上過去。”


    我這說到一半,鬧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兒。shirley楊說:“美軍有一個海上計劃,現在遇到了瓶頸。我答應過她解決完這裏的事,就去海上基地報到。”


    我問林芳:“shirley楊又不是工程師,她學的專業與水上作業更不相幹。你們找她,是不是有別的目的?”


    林芳坦然一笑,將電報拍到我手裏:“真是什麽事都瞞不住你。不錯,我們最先想找的人,並不是shirley,而是你。”


    “找我?”這讓我更加迷茫了,一時間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何目的。小王八從一旁走了過來,他拍了拍我的肩說:“土包子,你就偷笑吧!咱們這次是去給老祖宗報仇。”


    “啊?”我眨眨眼,沒明白大夥是在說什麽。秦四眼抱著一卷古籍從帳篷裏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笑得像花一樣的胖子。


    我一看這夥人似乎都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就愈發迷茫。胖子蹦躂到我邊上,仰天大笑:“老胡,這次發達了。秦始皇的墓,叫咱們碰上了。”


    我看了一眼站在帳篷前的眾人,腦袋一下子漲得老大,這真是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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