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初雪下到半夜便停了。在遠遠近近屋脊之上,留下一層稀薄的白色。地麵不是算很濕,天色隱隱有放晴的跡象。


    蘇瑾梳洗停當,挑簾出了東廂房,棉門簾挑開的瞬間,潮濕而凜冽的氣息迎麵撲來,讓她打了個寒噤,又退了回來。緊了緊眉頭,向梁小青道,“將姚姐姐送來的那件皮袍子拿來罷,今兒我要穿。”


    梁小青愣了一下,捂嘴笑道,“小姐,穿那個早罷?還沒數九呢。”


    蘇瑾嗬嗬笑了兩聲,“管它呢,冷就要穿唄。”


    梁小青一邊自衣櫃裏拿衣衫,一邊笑道,“小姐,實是也沒你想得那般冷。你穿小襖倒罷了,那大毛衣裳旁人都是三九天才穿地……”


    話剛落音,便聽見院門響了。蘇瑾疑惑,“大清早地誰會來?莫不是張荀麽?”


    梁小青替她撲了兩下裙角兒,“我去開門兒。”


    蘇瑾將姚玉蓮送地那件價值百兩的潔白大毛皮袍子穿了,這厚厚的大毛皮袍子從自上包到小腿處,果然暖和


    片刻院中傳來梁小青驚喜的聲音,“小姐,明月姐姐來了。”


    蘇瑾一愣,忙自東廂房出來,“這大冷的天兒,明月姐姐怎麽來?可是夫人有事要交辦?快進屋中暖暖。”


    明月看見她圍著件毛絨絨地大毛衣裳出來,微微一笑,搖頭,“謝蘇小姐,婢得不得久留。今兒來是替我家夫人傳話兒,她說,叫蘇小姐在孫記重開那日莫應旁的事兒,陪她去宴上坐坐。”一邊說著,一邊自身後跟著的婆子手中,接過一個碩大地包袱,“這是兩件羊皮小襖兒。因是昨兒下雪,我家夫人才突地想起來,得了蘇小姐的皮靴子,卻忘了還禮。今兒一早便叫人到鋪子裏挑了兩件,還望蘇小姐莫嫌棄”


    蘇瑾驚訝之餘,連連推卻,“這怎麽能行。那皮靴子可是我謝夫人地心意,哪裏敢要夫人地回禮。再說,這一件羊皮小襖在你們鋪子裏至少要發賣四五十兩銀子。蘇瑾怎好又占夫人地便宜?”


    明月將包袱往前送了送,笑道,“蘇小姐可憐可憐婢子罷。一大早地,熱湯還沒喝一口咧,便叫我們夫人派了來。這麽冷地天兒,怎好叫婢子在這裏久站?快收下罷我家夫人說了,曉得你必不肯白白地得了她的禮。等你家的鋪子的諸事安定,叫蘇小姐過府去陪她玩一兩日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蘇瑾便不好再推。隻得叫梁小青伸手接過來,又邀請明月到屋中坐坐,吃杯茶。明月推說趕著回去當差,急匆匆地帶著那婆子走了。


    梁小青將懷中沉甸甸包袱,掂了掂,笑道,“小姐,盛夫人想得可周到。這羊皮小襖正好這時節穿,快回屋換了你這大毛衣裳罷”


    蘇瑾笑著搖了搖頭,欠丁氏的人情可是愈積愈多,怎麽也還不完呢。


    將院門上好,兩人回東廂房。常氏聞訊趕來,問得是盛夫人特特送衣裳來,也笑著感歎一回蘇瑾的福氣,跟著進了東廂房。


    梁小青將那大包袱放到當門桌上,解開包袱皮,露出一件月白繡花小毛皮襖,上繡點點紅梅,甚是奪目。一件紫羔皮繡花小毛皮襖,繡地則是從叢蘭花,月白色地花瓣兒,鵝黃地蕊兒,甚是清雅。小皮襖子下麵兒,還壓著兩條繡花皮裙兒,一件蘇木紅,一件楊妃色……


    蘇瑾笑歎著撫柔細溫暖的皮毛,“這兩件小襖大小倒比我這件大毛皮袍子更適合現下的天氣,隻是叫她事事都想我,心裏頭虧欠地很”


    常氏也歎,“這些皮毛衣裳少說也要一百多兩的銀子。盛夫人真是大手筆”


    梁小青將衣裳左看右看,拿起月小毛皮襖並蘇木紅地皮裙兒來,催她,“小姐,快換上,這麽配色正好看。腳下就穿坊子裏新做地蜜合色地小皮靴子。”


    蘇瑾笑了笑,擺手,“隻穿那件紫羔皮的小襖罷。餘下的收起來,等外出見客時才穿。”


    想了想又道,“奶娘,坊子裏置了不少皮子,叫小青去挑個喜歡的顏色,你抽空也給她做一件小皮襖來。至於靴子,叫她自己挑”本有心給家人都做了。隻是這單這一項要費去不少銀子,終是沒舍得說出口。


    用過早飯,蘇瑾照例去坊子裏看做鞋的進度。


    那蘇士德雖不甘心,也無可奈何,住了兩日,便與他一道來的小商戶要回鄉,此時蘇家雜貨鋪子的匾額已換了上去,孫家倒是守約,差人提早兩天便將合約中的小食送到。


    每樣送貨二十斤,共有二十來味。蘇士貞便每樣皆與他置了些做回禮,將人送走。又叫梁富貴和他一道兒再去打些新年貨來。酒水之類的冬天最是好賣,家中銀錢夠了,便要多置些回來。


    蘇瑾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拍拍手,回身笑道,“來,快把小食都裝在新買的青花瓷壇子裏去,盡數擺到這新架子來。這架子上每一格的貨物價格是一樣地。梁直,這上麵的字你可都認得?”


    梁直跑來,自下往上念著,“每斤四分銀子、每斤五分銀子、每斤六分……每斤一錢……”霍然轉頭,不解望著她,“小姐,甚麽東西要一斤一錢這般貴,一個豬頭才三錢多咧”


    蘇瑾和梁小青搭手將孫家所送的來小食一邊往壇子裏裝,一邊回頭笑道,“是柔魚絲和黃羊肉幹、豬肉脯還有糖核桃仁………”


    梁直喉著滾了一下,點頭,“除了柔魚絲,餘下的都好吃。”


    蘇瑾笑了笑,“若你嘴饞,吃糖落花生便好。這些可是把咱家賣錢地,少偷嘴兒”


    梁小青手上不停,斥梁直道,“糖落花生也不準偷吃。咱娘昨兒不是自家炒了些帶皮地,吃那個便好。”


    梁直嘿嘿笑了兩聲,過來搭手幫著抱壇子。


    孫記那些比較貴的小食,蘇瑾這次隻打算賣賣試試,若不好賣,下次再叫他們送貨時,便不要頂貴的了,隻要那些普通的便好。


    等幾人忙活著將小食裝好,擺上貨架,蘇瑾又拿早先備好的紅紙,書了名字與價錢,叫姐弟二人幫著貼到壇子上。


    忙完這些,身子發冷,忙披了皮襖子,轉到櫃子後麵,三人圍著炭盆烤火,便見吳家娘子一腳踏進鋪子,掃過那新貨架上的新壇子,新紅紙,笑道,“喲,有新貨了”


    蘇瑾自櫃後轉出來,笑道,“是,吳嫂子,這些小食都是在孫記自家坊子裏出的,味兒好著呢。你不置些嚐嚐?”


    頓了頓又補充道,“比孫記自家賣的便宜一成半哦”


    吳家娘子拉著好一通誇讚這新皮襖子,坐到避風處的椅子上,笑道,“蘇小姐,你可真會做生意。早先聽說和孫記做什麽小食,我是不大信的。孫記那樣大的商號,如何能看得上咱們這小戶?沒成想竟真叫你做成了”


    說著看了看這滿滿的新貨架,又道,“這些稀罕東西,放在年節賣最最合宜。咱們這一帶雖是小戶人家,年節時哪家不要走親回鄉地?在外麵一年,平素雖節衣儉食地,回鄉卻都愛裝大方,得把臉麵撐起來。沒得太儉了,叫人家看不起”


    蘇瑾笑著點頭,“這倒是地。人情臉麵不就是如此麽?”一邊叫梁小青自壇子裏各樣取了一些,叫吳家娘子嚐味兒。吳家娘子品了半晌,將那售賣四分銀子的四五味小食稱了兩斤,又抱了兩壇子辣嗓子地燒刀子,笑著起身,“今兒是家裏來了客,先置些,若好吃,改天再來置買”


    蘇瑾笑著將她送走。


    卻說那林延壽自到蘇家給蘇瑾賀生辰之後,趁著孫毓培邀請他們到城中耍,便自城中和趙君正兩個直接回了學院,這近兩個月來,林寡婦幾次使人捎信兒給他,叫他歸家,他隻是不回來。


    林寡婦見蘇家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心頭發急。雖說自生辰之後,蘇家人對她仍是淡淡地,但林寡婦做事向來是有始有終地,哪裏肯因蘇家的態度,半途而廢?


    眼見將到迎年月裏,林延壽仍不回來。她稍稍一打聽,原是書院早歇了課,學子們見天因什麽朱子心學吵得一團糟。便再一次上山去抓林延壽回來。


    母子二人乘地馬車到巷子口時,蘇瑾剛送客,正要回鋪子,轉眼見林寡婦便抓小雞一般抓著林延壽下了馬車,嘴裏罵罵咧咧地,“……你個不孝子,敢兩月不歸家,老娘使人與你帶幾次口信兒,你敢不回來回家給老娘跪……”


    剛罵了兩句,轉眼瞧見蘇家鋪子門口兒立著一人,穿著紫羔皮小襖,月白繡花棉裙兒,端地是清雅華貴,細看卻是蘇瑾,向這邊兒笑了笑,又低聲罵道,“睜開你地狗眼瞧瞧,蘇家現如今可是一天一個樣兒,你還敢說不字”


    林延壽頭埋得深深地,不敢言語,更不敢抬頭張望,隨在林寡婦身後,做賊似的進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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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上午一更發晚了,晚上20:00還有一更。抱歉哈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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