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喜脈與蘇士貞的確切的行程,讓蘇瑾一掃整整一冬日的憊懶之態,整個人如被注入一股仙氣一般,重新煥發出活力。


    而周媽媽更是喜不自勝,當下催著陸仲晗趕給陸三夫人去信兒報喜。


    陸仲晗少有插手內院的事兒,也親自發了話,府內要好生慶賀一番,於是她們的年節便比別人提前了四五天,紅火的燈籠高高掛起來,院中來往的人皆是滿目笑意。


    在前廳擺了三四桌宴,周媽媽將蘇瑾盛裝扮了,請到前麵去坐了一回,滿府的人或真心或假意,倒是喜氣洋洋的皆來恭賀一番。


    自葉媽媽走後,周媽媽當仁不讓地將內院的事兒管了起來,她是陸三夫人的心腹,雖三夫人在府中不多管事兒,說話亦沒什麽份量,她也不受什麽重視,但在此處,卻恰恰相反。她不但在陸仲晗跟前說得上話兒,蘇瑾亦存著親近的心思對言聽計從,且頗為敬重。


    所以,即使是老太太跟前的林媽媽等人,也不得不聽從她的安排。


    當然,蘇瑾的親近和敬重也得到相應的回報。度過那些不太愉快的小小低穀之後,現今她的生活,在周媽媽全心全力的協助下,又重新變得安寧而順暢。


    陸仲晗大年二十三封了印,到年後正月二十開印。這段日子,他亦守在後衙寸步不離,或與蘇瑾說說話兒,或看些書,又一個新年便這樣在悠閑散慢中緩緩的過去了。


    正月二十,衙門開了印,陸仲晗又重新忙碌起來。


    蘇瑾也適時招集她工坊中的所有骨幹人手,定下新一年的目標。


    一是羊毯子的花樣要適時創新。因循守舊是很容易被人超越的。這是蘇瑾堅決不允許的事情,羊毛這一行當即然做了,她便要一直做下去,並一直保持這個行當的領先水平和老號地位。


    二是羊毛線的紡織在新一年要有所突破。尤其是羊毛羊絨的軟化柔化等,依舊與前世差距甚大,以至於蘇瑾織好的護膝,根本不能貼身,隻能隔著綢褲套在外麵。


    三是染色問題。那位張老漢雖然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但她還是打算重金聘一位精於染製的師傅,最好能配出屬於她們自己的係列主打色來。


    當然這些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這個目標也將是她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努力的目標。


    順便她又對坊中的師傅們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那便是研究更多的編織花樣與技巧,對此,蘇瑾可不是瞎派任務,若非技藝精湛且絕頂聰明,這些師傅們怎麽能研製出妝花緞子這種高難度的織法?還有緙絲的技藝?那簡單的編織技術與這兩樣一比,簡直是小菜一碟……


    而編織技巧若能普及,最大的受益者將是她,或者羊毛這個行當。至今她還記得,前世她小時候,幾乎每一個媽媽都會編織這門技藝,而每一個孩子的衣櫃裏,總會有一件,手工編織的毛衣毛褲等——雖然現今與前世的穿衣風格不同,但她仍相信,哪怕是隻做為貼身保暖的衣物,這塊市場的潛力已是相當巨大了。


    因一年裏麵的事情眾多,蘇瑾和各管事們在前廳議了整整一上午,還沒議完。


    陸仲晗散衙時,仍能聽到她清脆爽朗的聲音不斷自前廳傳來,那聲音暢快爽利,竟隱隱含著些“指點江山”的豪氣。


    陸仲晗聽著聽著不覺彎唇笑了。


    周媽媽因午飯整治好,遲遲不見蘇瑾回去,找人一問才知議事竟然還沒議完,心下焦急。以她看來,這少奶奶的身板單薄柔弱,現下又懷了孩子,實不該這般操勞。連忙尋了出來,一出穿堂竟見陸仲晗立在廊子下,悄悄走近,笑道,“少爺何時回來了?”


    “有一會兒了。”陸仲晗偏頭看了她一眼,笑笑,“可是來請瑾兒用飯地?”


    “是”周媽媽應聲道,聽聽裏麵還在說話,便和陸仲晗道,“少爺也勸勸少奶奶,如今是雙身子。生意上的事兒還是交給掌櫃們去管。我瞧著阮家二位掌櫃,皆是極利索的。”


    陸仲晗笑了笑,“您不必擔心。瑾兒有分寸”


    周媽媽旁的倒信,這點卻是不信的。又勸了幾句,陸仲晗方笑道,“好,午飯時我與她說說。”


    周媽媽看他也似是隨口一說,就無奈地歎了口氣。


    直到錯過飯點小半個時辰,掌櫃、紡織師傅、花樣師傅以及紡坊、染房的管事娘子們才魚貫而出。


    蘇瑾身著早先姚玉蓮所贈的大毛披風,捂得毛絨絨的一團,最後自廳中出來。


    陸仲晗一見便笑了,與周媽媽道,“我便說她極有分寸地。去年冬日可不見她這般謹慎。”


    周媽媽笑了一場,向蘇瑾走去。


    待她們二人走近,陸仲晗笑道,“新年第一日議事,議得可順?”


    “順呢”蘇瑾笑應了一聲,聲音清脆,可見她心情十分愉快。


    陸仲晗見方才那林林總總十來個管事兒,亦替她高興。不足一年的時間,建起這麽一大片生意,任誰看了都是極愉快的。


    不過,雖然替她高興,周媽媽交辦的話,陸仲晗還是趁著她高興時,與她說了。但隻說了莫太過於操勞,並未說不叫她管坊子的話。


    對於這樣的一個女子,他一向知道,在什麽境況下,才能散發屬於她自己的獨特光華。


    其實不用他說,蘇瑾亦知道的。而且,自喜脈確診之後,她最初有點無動於衷的心情,也漸漸得變得喜悅起來。那喜悅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每當想到一個可愛的小愛夥就住在她的肚子裏,過不了多久便會相見,心底總是忍不住泛起點點柔情,連眼神也會控製不住的柔軟起來。


    忻州府正月裏還是極冷的。一進二月,陽光便驟然升溫,沒有風的日子,蘇瑾常常和周媽媽一人坐一張圈椅之中,蓋著厚厚的羊毯子,曬著太陽說說閑話。


    大多是周媽媽在說,說陸仲晗小時候如何,說陸三夫人如何,亦或會不太深入地說說陸府如何。至於林媽媽,她要來,蘇瑾亦不會給她冷臉兒,她不來,亦不去請她。


    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她大多是不在的。時間愈往後推移,她參與的次數愈勤。蘇瑾有時候會想,她的態度變化莫不是和蘇士貞將回來的消息有關?


    不管原由如何,自葉媽媽一行人走後,陸仲晗又當眾打發了劉王兩個婆子,她便沒有聽到來自陸家的什麽怪話——也許有因沒人與她傳話有些關係。但這點蘇瑾看得很開,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便是她,私下也和梁小青說過陸老太太的壞話呢。


    想到葉媽媽,自然又想到朱府。老爺子太概真的生氣了。她一連去了三封信,至今不見半封回信……


    日子慢悠悠地,卻也過得極快。一日接一日,不知不覺中。便進入三月裏。


    天氣愈發暖了,更暖的是蘇瑾的心頭。她每一日都在控製不住的想,蘇士貞已到了鬆江府了吧?當是已到了那麽自鬆江府乘船到歸寧府,不過月餘,她要在四月初回到歸寧府……先是私下裏盤算,終於在三月初八這日,她坐不住了。


    吃過早飯,與陸仲晗商議,“坊中諸事皆已安排好。不若我先回歸寧府等爹爹?”


    陸仲晗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向州府遞的公涵,離縣時間是三月十六日,你且耐心等幾日。”


    大明朝的官員都有探親假,離家多少裏,每年給多少天,象陸仲晗這種離家二千裏之外的,好似每年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她有些記不清楚了。


    不過,聽了他的話,心中便有了底兒。因笑道,“也好。反正咱們四月初到歸寧府,必定要比爹爹早到”


    因要回故土,那裏一應的故人親朋好友,皆是年餘不見,自是要各備些薄禮。周媽媽見她事事親自操勞,再次舊話重提,“少奶奶,依我說,您還是再買兩個使喚的丫頭。不然這……”


    蘇瑾一邊忙碌,一邊笑,“我自是想買的。不過,要遇著合適的才好。不若回到歸寧府再做打算,那邊總是大府城,人市上挑選的餘地也大些。”


    “這倒是”周媽媽讚同地點頭,心下也知,少奶奶身邊現在缺精明強幹的丫頭。總有一日她要回徽州的,那府的人終是比一般的人家難纏些,規矩也嚴,買兩個不知禮的丫頭,不知要**多久,才能瞧出個眉高眼低來。


    便不再提這話,隻是叫院中的幾個媳婦幫著她打點禮品收拾箱籠,自己去找林媽媽道,“少奶奶的父親不日便要回來,少爺與少奶奶定下三月十六日啟程,她身邊沒個近身侍候的人,我自是要跟去地。家中這邊有勞林媽媽多多照看。”


    林媽媽這些日子事事被周媽媽壓一頭,心中有氣,聞言冷笑,“周媽媽攀上了高枝,真可謂是盡心盡力”


    周媽媽卻似沒瞧見她的神情一般,淡淡一笑笑,“高不高枝的,這話從何說起?我一向在三夫人身邊當差,又是自小看五少爺長大的,不過守自己的本份罷了”說完便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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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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