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章 ,該回家了


    日子一滑,就到了七月。


    入了秋,天氣涼爽起來。特別是早起和傍晚的運河之上,氤氤水氣濃霧繚繞,隻著單衣立在船頭,便有了些秋的涼意。


    陸仲晗自天不大亮便立在船,遠眺前方,此行最後一站杭州碼頭已近在眼前了。船頭掛著火紅的大燈籠,此時還沒熄滅,以金粉上書“陸”“知縣”字樣,在初升朝陽下,金光閃閃。


    這一路他們自歸寧府出發,晝夜行船,曆時十五日,終於到達杭州。


    遠遠的杭州碼頭在望,陸仲晗鬆了口氣,挺直的脊背也鬆下來,又往船頭行了幾步,仿佛這樣,船會行得更快一些。


    她那樣報喜不報憂的人,也不知此時在杭州是甚麽樣的心情。陸仲晗一路都在想這個。他自問多數事情是透的,唯獨看不透她。任何時候,不見她過份憂愁,不見她過份軟弱,亦從未表現出對任何人的過份依戀……想到這兒,他又皺了眉,或許她和想象的不一樣?如她信中所言,並不十分盼望前來?


    想到這兒,陸仲晗有些泄氣……不過隨著杭州碼頭愈來愈近,那些紛紛擾擾的情緒都被壓在心底,隻餘下一個念頭,下了船立時奔去朱府。


    想來她必是驚喜的。


    就如剛中了進士時,他夜奔忻州時,那時她不是異樣的歡喜麽?


    “砰!”隨著一聲輕響,船身劇烈晃動幾下,終於在碼頭停穩。


    陸仲晗第一個隨著船板跳上河岸,向梁富貴揚聲道一句,“我先去朱府。”不待人答話,便急匆匆下岸而去。


    梁富貴嘴張了張,半晌化作嗬嗬的笑聲,微搖搖頭,回身招呼各船工,“起貨!”


    陸仲晗下了岸,攔輛馬車,直奔朱府而去。


    到朱府時,秋陽不過兩竿高,整個杭州府還未完全自夜中醒來,街上行人寥寥無已。陸仲晗跳下馬車,望著緊閉的朱府大門,突然就輕笑了一下,這時候,她當是在安睡罷。


    舉步上前,叩響朱府大門,不多時,自裏麵傳出腳步聲,有人隔門問,“是哪位。”


    “在下姓徽州陸仲晗。”


    裏麵應門的小廝並未聽過這名字,但徽州二字是最近常聽人說地,連忙開了門,見門外初升秋陽裏,一人長身玉立,墨發青衫,氣宇不凡,端地養眼,連忙上前笑道,“敢問這位要尋哪一位?”


    陸仲晗上前兩步,正要,突聽後在一人喊道,“呀,表姑爺,您來了?”


    來人正是老吳。


    陸仲晗一拱手,“有些事要辦,瑾兒可在此?”


    老吳一問之下,已然明白他為何而來。老太爺不由分說將表給“掠”了來,表姑爺能不來麽?


    這麽想著,他這個幫凶也就有些心虛,忙賠笑道,“表置了新宅,已搬了。”


    陸仲晗詫異,置買宅子的事兒,她是提過,卻不想這樣快。


    心思電轉,再次拱手,“你且尋個人與我帶路,老太爺那裏晚些時候再來拜見。”


    老吳連忙點頭,“不肖他人去,老奴陪您去。”間,朱府的馬夫趕來馬車,兩人上了馬車,直奔蘇瑾的新宅。


    老吳路上倒是想說些話,卻見陸仲晗沉默不語,麵目似有歸心似箭之意。便就息了聲。


    馬車轆轆而行,車內氣氛有些難奈,老吳似是受到某種心緒的感染,不斷挑簾張望,轉過兩道小街,陸宅已遠遠在望,他喜道,“到了!表姑爺你瞧,那間大宅子便是表置下的新宅。”


    陸仲晗挑了車簾,望著眼前幽靜的小巷,巷子兩側是高高青磚圍牆,自牆之上,有規律掛著紅紅的燈籠,上書大大的“陸”字。


    牆內高大的樹木探出牆頭,秋日清晨閑閑地斜照,凝翠稠密的葉子就在巷子外牆角處,投下一片片斑駁光影,有一多半兒都拉長的光影,淡淡融在青磚高院上,似不經意的山水潑墨一般,有一種說不出地閑適,說不出雅趣兒……


    陸仲晗就笑了,一路急切的心情,因這幽靜安寧的宅子,變作登時幻化出無數幻想來:如此安寧的宅院中,她不曉得在做?是貪睡未起,還是在園中花草間緩緩散步,亦或,在花園中置一張琴,輕彈慢撥……亦或在畫亭中憑欄輕笑……總而言之,他滿心都是那些他曾想象過的美好生活畫卷。


    這麽想著,腦海中就出現一副副嬌顏,有她貪睡未起時,那不輕意的嬌羞慵懶,有她在草原陽光下的輕淺俏笑,更多的則是繾綣過後,她那酡紅的雙頰與眼角的無限風情……


    老吳一問之下不見有應聲,覷眼一瞧,表姑爺正凝望高牆,唇角掛著古怪的笑,不覺暗笑,到底是年少夫妻,從前在忻州府時,二人見天膩在一處,也從未見過表姑爺這般神情,這才分開三個月,就想成這般模樣……就不打擾他,馬車一停定,老吳利索跳下馬車,撲將大門叩得“砰砰”作響!


    這陸宅看門的小廝正朱府原來的兩個,聽聞這敲門聲不同尋常,以為是朱老太爺到了,忙跑來開門,打開一瞧,正是老吳,欣喜笑道,“喲,吳總管,一大早的您來了?可是老太爺到了?”


    老吳很忙,顧不上與他說許多,忙擺手,“表姑爺來了,快開門,叫人去回表!”一麵推開那小廝,要大開正門。


    小廝聞言怔住,然後搔搔後腦勺,“表不在,出府有一刻鍾了。”


    “?”老吳開門的動作和陸仲晗下車的動作同時一滯。


    片刻沉默之後,陸仲晗問道,“去了哪裏?”他自忻州出發,已是歸心似箭,本想到了朱府就能見著麵兒,卻不想她搬了新宅。雖失望,心底卻更歡喜,哪成想,回到自家,她仍不在。這想了一路,突然所有幻想都破滅,失望程度可想而知,聲音自然而然就低沉起來,頗有些威嚴。


    “說是去丁府。”看門的小廝聽他聲音不對,忙低下頭,小聲回道。


    “表姑爺,您先進府歇著,我去請表。”老吳忙上前笑著說道。


    “不用。去丁府!”陸仲晗淡淡說了一句,返身又上了馬車。老吳也不敢耽擱,急急忙忙坐上馬車,直向丁府奔去。


    丁府離這邊就遠了些。一行人到達朱府時,兩竿高的秋陽,已移到樹梢之上。


    老吳心中暗急,馬車一停,不敢作片停留,跳下去又一通猛拍,丁府的小廝應聲而出,認出老吳來,笑道,“吳管家,您有事兒?我們不在府上呢,柳管家也不在。”


    “?”老吳一怔,忙問,“我家表可來過?”


    “來過,因我們昨兒去城外廟裏燒香就沒。貴府表來了之後,曉得我們不在,沒進府便又走了。”


    老吳再次一怔,心中暗道,今兒這事兒也邪性了,平素表沒這般難找呀!想了想又問,“我家表又去了何處,你可?”


    小廝為難的抓抓頭,低頭思量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好似好聽明月姐提到了楊府,不是不是去了那裏。”


    “那就去楊府。”不等老吳。坐在馬車沒動的陸仲晗再次發出指令,隻是音色比方才又低沉了幾分。


    老吳向那小廝悄悄擺手,車夫也很有眼色地掉轉馬頭,一行三人又向楊府奔去。


    楊府與蘇瑾置下的新宅相距不遠,自丁府再次拐回到楊府時,日頭已升到半空。遠遠望見楊府的大門,老吳竟有些不敢上前去問,生怕表又不在此處,車上這位臉色現今已可與徽州墨相媲美了。


    可是不想,偏來,老吳提心吊膽地叩響楊府的大門,剛問兩句,就被告知,“陸和我家一道兒出去了。”


    老吳身子晃了幾晃,不敢轉身看馬車裏的人,壓低聲音問道,“可知是去了哪裏?”


    楊府小廝搖頭,“不知。”


    老吳聲音壓得更低,“煩勞你去內宅找管事的媽媽問問。”


    陸仲晗坐在馬車之內,看老吳與那小廝低聲咕噥,就知她不在楊府。這下心頭不止是失落,還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胸中凝結,沒在他在身邊的日子,她是不是每一日都過得這般愜意?一想之下,瞬時又想到她微微隆起小腹,現今當是和梁小青當初那般模樣了吧?無小說網不少字那樣沉重的身子,還這樣不安份?


    突地就有些氣憤。至於氣,他也說不清。反正就是氣,氣憤與失落在胸中交織的陸姑爺,此時身上的每一個根毛發都散發著我很不高興的意味。


    那氣息讓隔著車簾的車夫也不由縮了縮肩頭。


    老吳得了楊府內宅的話,翼翼跑到馬車邊上兒回道,“表姑爺,楊府的媽媽們說,說表和楊出府,當是先去看咱們家的鋪子,然後可能去閔記挑些衣衫料子,您看咱們回府等如何?”


    “不用,先去鋪子!再去閔記。”陸仲晗手掌攥起,幾乎自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他倒要瞧瞧這個小女子一能折騰出多少事兒來。


    老吳縮了縮頭,大氣不敢出,連吩咐車夫的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跑了大半的馬車,再次啟動,繼續前向,此行的目的地是蘇記杭州總號。


    老吳管家不敢再坐車廂,委委屈屈地做在車轅上,眼睛無神的盯著前方街道,心中直念菩薩,保佑表千萬千萬老老實實在總號呆著罷!


    然而事總與願為,蘇記杭州總號的羅掌櫃一聽他的來意,就言語輕快的說道,“剛走有一刻鍾的功夫,說是去閔記了。”


    羅掌櫃輕鬆的語氣,讓老吳管家心頭霎時鬆下來,早走一刻,當是在閔記能遇到人罷。賠笑走近馬車,“表姑爺,表剛走一刻鍾,咱們現在去閔記?”


    “嗯。”陸仲晗輕嗯了一聲。聲音有些無力。事情往往這樣,失望的次數多了,承受能力也就強了些。


    馬車再度馳動,徑直奔向閔記綢緞鋪子。


    本以為定能找到人,卻不想,閔記的夥計一聽來意,搖頭,“不在。”老吳管家的心霎時沉到了穀底,他今兒早上出門應該看看皇曆,不然他就這麽般巧,碰上這麽一樁難纏的事兒?不過,隨即閔記的夥計又順手向鋪外斜裏一指,“好象和我們二在對麵茶樓敘話。”


    這次陸仲晗也下馬車,聽見這話,頭也不回,徑直向對麵茶樓而去。


    大半晌午的時候,茶樓還甚是清靜。他進了茶樓,迅速掃過一樓寥寥無幾的茶客,沒要找的人,便舉步向二樓而去,順著樓梯剛走到一半兒,突然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上麵飄下來,清脆愉快,含著笑音,“……二公字客套,不過是舉手之勞,蘇瑾當不起你不這般謝……”


    陸仲晗就放緩腳步,慢慢上樓,二樓的情形一點點釋放眼前,他順著聲音來處,很容易找到那個他熟悉的身影,正時,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背對著,與一位錦衣相對靠窗而坐。


    以那錦衣細白秋衫,頭插玉簪,一臉溫文爾雅地笑意,眼中閃著是毫不掩飾的讚賞光芒……相談似是很愉快!!


    “怎能說是舉手之勞,沒陸這番解惑,我閔記說不得也如無頭的蒼蠅一般,一頭紮進這券子營生裏。閔某代父親謝過陸提點之意……”


    緊接著陸仲晗便聽見她極為熟悉的和聲笑語,“閔晨也是幫過我地大忙地,我不過還個順水人情罷了……”


    那位閔二滿麵含笑,輕聲說了句,伸手執茶壺,為對麵的佳人添滿香茶,做了請勢……惹得佳人清淺一笑。


    這似曾相識的畫麵,讓一向自認為心胸寬廣的陸陸解元陸大人,登時醋海生波,舉步踏上二樓,輕緩而又迅速地向二人走去。


    立在背對他的佳人背後,迎著錦衣詫異的眼神,聲音微沉,“,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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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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