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第五排左邊角的位置,舊課桌上到處被寫劃了不少公式,還有一些擦不掉的塗鴉,課桌兩邊都壘了半人高的書籍,和班級裏的其他五十多個桌子一樣,這些書堆讓稍後排坐在其中的學生們稍一低頭,就會被淹沒在書籍堆裏,就算是在下頭玩手機看小說,也不容易被老師發現。


    不過這個時候,學生們都仿佛被上了發條一樣緊張著,除非徹底放棄了的,也不敢在老師眼皮底下,藏書堆裏搞課外娛樂。


    教室後麵的黑板報上,用醒目的方式寫上了離高考還有68天的倒計時。


    能夠看出那68還是今天剛剛擦改的。


    穿著一身藍白運動校服的桑若打量完熟悉又陌生的教室,又有點出神地看著課桌上有些髒兮兮的筆墨殘印和一本高考數學題型全歸納集,總覺得這一切,好像做夢一樣不真實。


    昨晚10點左右,桑若在離學校不遠處的一處爛尾工地裏“醒來”。


    記憶中的上一刻,他還待在希內幽靈學院做著關於轉移小命運術反噬的研究,下一刻他就成了被打破頭倒在爛尾工地血泊裏的一個少年。


    2020年3月30號。


    蘇江市。


    桑若在身旁摔碎了的手機屏幕上,看到了時間地點,也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並沒有變成另外一個人。


    隻是回到了過去。


    這時的桑若還沒有死,也沒有穿越到巫師世界,和所有普普通通的18、19歲少年一樣,正為了高考而埋頭於日複一日的早晚自習和各種習題。


    “桑若,站在這發什麽呆呢?”在桑若出神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搭向了桑若的肩膀,不過剛搭上,就嘶地一聲收回了手,“你身上怎麽這麽涼?病了?”


    簡直冷得跟屍體一樣,搭話的周戟在心裏補了一句形容詞。


    桑若的目光在周戟半長的微卷頭發上梭巡兩秒,立刻想起來,這人是他高中時期的好友周戟,藝術生,初中高中都正好和他同班,現在還是同桌,兩人關係很好。


    “沒有。”桑若回應了一句,聲音帶著些冰棱般的清冷和僵硬感,語調似乎有些微的不流利,不過很快調整了過來。


    聽到桑若的聲音,周戟又一次覺得自己的好友和以往有了些許不同,但是具體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同。


    注意到桑若在看自己的李賢宰發型,周戟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連忙看向窗外,沒看到那總是不知道何時就神出鬼沒出現在教室後窗的班主任,周戟鬆了口氣,立刻將自己半長的頭發用手腕的皮筋紮了個小揪揪,然後還從書包裏神奇地掏出一頂學生型假發,假裝很正經地給自己戴上。


    周戟一邊給頭上的假發調整角度,一邊問桑若自己戴歪沒有。


    桑若:“……”


    周戟的作態引來周圍幾名同學注視,以及一些略帶善意的低笑和議論,甚至有一名女同學笑著給周戟遞了個隨身的小鏡子,周戟感謝地接過照了照,很快還了回去。


    這段時間,周戟忙著藝術聯考和藝術校考,經常不來學校,以至於差點忘記了被班主任強製剃頭的恐懼,不但把頭發留到半長,還瀟灑地燙了點bobo頭的微卷,隻差沒把頭發染成其他什麽紅藍綠的古怪顏色,這要是被班主任看到了,估計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所以他此時很慶幸沒忘記帶他的假發。


    因為周戟對發型的特殊審美情趣,桑若看到他的頭發,就想起了遙遠記憶深處,曾多次跟他暢想過要一畢業就去燙個七彩小卷的模糊身影,頓時對應了起來。


    周戟的座位就在桑若身邊,他扔下自己的畫板和書包後,問起了桑若最近是怎麽回事:“我聽說最近七班的呂文鋒他們在找你麻煩?”


    桑若掃了眼周戟課桌上寫著的名字,默默記住。


    至於呂文鋒。


    又是一個想不起來的人。


    不過周戟的話讓桑若想起了昨晚。


    昨晚從工地醒來之前的那段時間,桑若隱約聽到了一些驚恐的尖叫和紛亂的腳步聲在離自己遠去,發出一些“他又活過來了”,“救命啊詐屍”之類的恐懼慘嚎。


    不止一人。


    那時候桑若正在艱難的回歸途中,無暇顧及其他。


    黑靈巫師龐大的精神力融入他如今脆弱的少年身體中,仿佛強行將一噸的水灌進兩升容量的塑料水桶中,使得桑若的身體完全處於崩潰的邊緣,等他醒來的時候,周圍除了一些雜亂的腳印和血跡,已經沒有人影了。


    桑若沒有和周戟多說呂文鋒他們的事,因為他也不知道多少。


    桑若隻是微勾唇角卻不帶什麽笑意地道:“這事我會解決。”


    就算那幾人不來找他,他也會去找他們的。嗬嗬。


    周戟被桑若的語氣震了一下,好半天回不過神來,總覺得好友剛剛的笑容有些可怕,似乎帶著絲絲微微的愉悅和猙獰。


    “你真的不是病了?”


    “你這體溫怎麽回事?”


    高三生的時間幾乎都在教室裏,一天慢慢過去,桑若的身體除了冰冷外,還多了一絲僵硬,無意間碰到他的周戟,差點以為自己身邊坐著一具醫院太平間剛推出來的屍體。


    周戟擔心地反複不停問了好幾次桑若的身體狀況。


    桑若略嫌麻煩,給周戟下了點安靜複習的暗示,終於轉移了周戟的注意,讓他安靜了下來。


    桑若現在確實不太妙,其實回歸時候因為肉身的崩潰,他的心髒和血液都停滯了太長時間,醫學上來說就是他已經死了,屍體都涼了,不過蘇醒後的桑若用法術暫時恢複了身體的活性。


    隻是這種法術維持的時間不久,而地球的魔力因子太稀少,補充起來也有些困難。


    以黑靈巫師的靈魂,桑若其實可以拋棄自己這劇脆弱僵硬的肉身,直接吸取空間中的魔力因子和物質元素,塑造一個適合自己的肉身,隻是桑若敏銳地沒有這麽做。


    桑若有種精準的預感,隻要他的靈魂脫離了自己將死未死的肉身,就會立刻被懸在整片天空中,那股深沉難明的龐大黑暗力量吸出去。


    大概就像是偷渡客的假證被發現,要立刻遣送離開的那種情況。


    至於會不會被遣送回巫師世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桑若大概隻能靈魂漂流在不知道什麽方位的宇宙中,慢慢計算著巫師世界的坐標,花費很多年的時間找方法回去,或者再次強行回歸地球,但是肯定不會有第一次有假證的情況容易。


    地球上方的這股危險的能量來源於哪裏,桑若也說不清楚,仿佛是一種規則性的力量,難以抵抗。


    桑若有些奇怪,明明地球上的魔力因子如此稀少,就像是資源枯竭的末法時代,但是卻潛伏著這等詭異的能量,實在有些難解。


    周戟上了一圈廁所回來,不知道和哪班的朋友交流了一圈,回來就和桑若嘀咕道:“我打聽到七班的呂文鋒三人今天全都翹課沒來,還有人說昨天晚自習放學後,看到他們強行拉著一個人走,你說這是什麽情況?”


    周戟並不知道呂文鋒他們拉的是桑若,夜裏比較黑,又穿著校服,目擊者也沒有看清楚是誰,也就是呂文鋒他們的嗓門尖銳穿著非主流,才被辨認了出來。


    沒來?


    也許是被嚇到了。


    桑若若無其事地翻著手中的語文書。


    深夜,忘記關上的窗戶口有風聲呼呼來去,吹著床腳處的窗簾翻滾起來,仿佛有個人藏在簾布後,盯著睡在床上的人。


    似乎感應到夜風的冷意,床上睡著的呂文鋒不安地在床鋪中掙紮著,夢魘中不能清醒。


    “他……他沒有呼吸了!”


    “心跳也沒了,我們殺人了!?”


    呂文鋒驚恐地看著身邊的夏彪和蓬森,兩人的臉色一樣的慘綠和灰敗。


    蓬森哆哆嗦嗦地說著:“我們剛剛明明沒怎麽動他,他怎麽就死了?是不是裝的?”


    呂文鋒也是這麽想的,壯著膽子道:“你們誰去踹他兩腳看看。”


    “我艸,你自己怎麽不去。”


    被駁了麵子的呂文鋒啞了一下,卻也沒敢動。


    “啊!血!”蓬森指著桑若的屍體驚恐地叫了起來。


    這時候桑若躺在地上的屍體好像從內部出現了炸裂一樣,一陣崩破的聲音傳出後,他的身下陸續地流出了大量的血,這可真是活不了了。


    三個流裏流氣的不良少年終於知道了害怕,開始遠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桑若,然而這時,卻又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刺啦……


    伴隨著大量的鮮血,以那個疑似死亡的桑若為中心,雜草,野花,都逐漸地枯萎了,似乎死去的少年身上正發生著未知的變化,又像是有一股詭異的輻射在向外擴散,而沒有枯萎的野草,也出現了一些黑斑或者畸形的異變。


    今天的月亮很大很圓,之前還有烏雲不時飄過,遮擋一下,但是這會兒烏雲好像也被什麽驅散,圓月簡直像是一盞明燈照耀著地麵,讓呂文鋒他們將此處詭異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


    剛剛還隻是在恐懼自己殺人了的青年,此時簡直被這不科學的一幕震碎了三觀,眼看著那出現黑斑和畸變的雜草一路擴散到自己腳下,三人尖叫了一聲,顧不得扔在原地的東西,趕忙奪路而逃。


    呂文鋒跑到遠處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月光下,他隱隱看到桑若身下的那攤血液,似乎覆水回收一樣在變少,而之前沒有了呼吸和心跳的桑若,此時竟好像活過來一樣,僵硬地抬起了手臂,似乎想要掙紮著起來。


    被驚呆的呂文鋒張大嘴愣在原地,直到耳邊蓬森那聲殺豬一般的“詐屍啊!”尖叫,才把呂文鋒震醒,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場。


    呂文鋒夢中驚醒過來,趕緊打開床頭燈,恐懼地喘息了片刻後,感覺到肚子有點疼,才無力地爬起身,去衛生間。


    在馬桶上蹲了半天卻拉不出來,還越來越疼,肚子嘰裏咕嚕的,似乎裏頭有什麽東西在動一樣,呂文鋒奇怪地掀起了衣服,忽然看到,自己肚子上竟長出一截手指粗的章魚觸手,好像連著臍帶正從肚臍眼裏鑽出來。


    “啊啊啊!”呂文鋒發瘋般地慘叫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諸天降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因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因倪並收藏諸天降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