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蜿蜒峭壁直直延伸到懸崖之頂的崎嶇小道上,雷文向著來處遠望了眼,但見鼠鎮還有幾處碼頭此時已經徹底沒在黑霧裏了,平日密如蛛網的裝貨平台半點都看不見,霧氣的觸須滲進了城中腹地,比爾吉沃特正在窒息。慘叫斷斷續續地傳來,每一聲都意味著一條生命的終結,也意味著死者的大軍又多了一個新成員,心中忍不住感歎出聲:“過不了幾年,比爾吉沃特就全歸黑霧了。”


    “幾年裏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聞聽到莎拉肅穆沉靜的話語,手持寒冰雙斧氣勢高昂的狂戰士奧拉夫就是一腳蹬在低矮的欄杆上,完全不在乎那令人眩暈的峭壁,對著莎拉興奮大叫道:“這霧每年都有?”


    “是的!”莎拉默聲頷首,心裏對這個來自弗雷爾卓德的大胡子壯漢隻有瘋子一詞來表達。


    “哈哈~真是完美!”奧拉夫斧頭一麵拍的胸口砰砰響,麵上滿是狂歡的喜悅,一臉幸福咧著嘴巴露出閃亮的牙齒:“如果老天今晚不收我,下次黑霧時我還要回來。”


    “回來辦自己的葬禮!”雷文回了一句。


    “謝謝!”奧拉夫的大手摑在雷文後背,差點兒把他拍飛出橋麵。突然他的眼眶瞪得滾圓,濃霧中升起一簇鬼影般的觸手,伸展之後猛力拍下,砸毀了一大片鼠鎮的民居。


    “哇哈哈~怪獸!!”狂叫激動~奧拉夫的雙腳蹦到扶手上,身子一弓就彈了出去,沒人來得及阻止。


    “真是瘋子~”雷文看著奧拉夫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沉進了濃霧。


    “冰原人都很瘋。不過他比我見過的都更過分!”莎拉點了點頭,絕美的麵容亦是讚同之色,隻不過都被她那遮覆全身的黑衣掩藏在內。


    “帶大家進去!”這時隨在最後守護的盧錫安突然沉聲開口了,


    莎拉聽出他聲音裏的焦急,不由得轉過身去,之間盧錫安的麵前不知何時出現一個極其高大的幽魂,裹在一身漆黑的法袍中,外麵纏著帶鉤的鎖鏈。幽魂的身體透出病懨懨的綠光,沒有生氣的手中提著一盞搖晃的燈籠。


    厄運小姐感受著那莫名的氣息直感到徹骨的恐懼,甚至比當年她看著母親死去,麵對凶手的槍手時還要恐懼。


    盧錫安拔出雙槍:“錘石交給我。”


    “交給你了!”莎拉凝重無比說完便轉身離開,還沒行幾步,身姿卻是突然停滯,望向高處逐漸被陰影逼近的神廟,卻被驚得喘不過氣來。


    赫卡裏姆和他的手下就站在山脊上,戰爭之影舉起了燃燒的長戟,鬼騎士們催動來自地獄的戰馬,以活人根本不可能的速度奔下來,這是亡靈騎手的衝鋒,亦是赫卡裏姆剛才退卻的無盡憤怒複仇。


    心思從恐懼之中清醒,莎拉瞬間對著身旁表情絕望的手下怒喊出聲:“還愣著幹什麽,跑啊!”


    魂鎖典獄長對那些人類恐懼無有波動,他此時身處在一團惡心的綠光裏,枯朽的皮膚罩在破爛的蒙頭鬥篷下,手裏的燈籠隱隱照出他身上仍然殘留的皮肉,荒蕪破敗~毫無情感,卻又帶著一股虐待狂變態且又扭曲的狂熱氣息。


    跟亡靈一樣,錘石輕緩地飄起來,窸窣的法衣內傳出飽受痛苦的呻吟,緩緩將頭抬高了半寸,盧錫安便看到他露出過分尖利的牙齒,陰森地咧開期待般的笑容。


    “凡人!”錘石的話音囫圇不清,仿佛在嘴裏正咂摸著一塊鮮肉。


    盧錫安半跪在地,開始複述淨化的咒文,手中兩把聖槍不時緊握放鬆,為了接下來的戰鬥~他必須心堅如鐵。這一刻盧錫安已經在腦海中假設了千萬次,而當錘石真正到來時,他仍感到口裏發幹,汗水打濕了手心。


    “你殺了賽娜~”盧錫安重新站了起來,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筆直,冷漠的眼目滿是森然的堅定:“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賽娜……?”錘石的喉頭咕咯怪響,像是有人在水中說話,又像是死囚在絞索捆緊時的呼號。


    “我的妻子。”盧錫安知道自己不該說話,因為每多說一個詞都會讓錘石更容易打敗自己。悲痛的淚水湧進他的眼睛,所有的雄心和理智都被衝走了,他拉起項鏈上的掛盒,摳開蓋子,舉在麵前,要錘石看清楚他所失去的人。


    錘石齜著青光閃爍的針牙,伸出枯黃的指甲敲了敲燈籠罩:“我記得她。一個鮮活的靈魂,遠未荒蕪冰冷。準備經受折磨的她,卻滿懷新生渴望,在她心裏開放。新鮮的,嶄新的,春天的花朵。讓人隨意摘取,毀掉所有的美夢。”


    盧錫安目光凝望手中聖槍前指,槍口閃爍耀目光芒,低沉開口道:“你要是記得她,想必也會記得這個。”


    破爛鬥篷下的森森利齒,頭一次結巴起來:“光的武器。”


    “光給黑暗以苦痛。”盧錫安一字一句地說,仿佛將所有仇恨都要擠進手中的武器。


    “稍等…”錘石還沒說完,但盧錫安已經不想再等了。他沒有瞄準便扣下了一對扳機,爆燃的純淨之火瞬間吞沒了魂鎖典獄長,他的慘叫聲在盧錫安聽來不啻仙樂。


    但是,慘叫突然變成了汩汩響動的大笑,錘石周身有一圈暗淡的光輪,將火焰完全隔絕在外麵,自己毫發無損。他一邊笑著,抽動燈籠收起了光輪。


    盧錫安再次開槍,槍火驟雨般飛射出去。每一槍都直取要害,卻沒一槍正中目標。燈籠外的一圈黑光將所有攻擊都消解於無形。


    “是的,我記得那武器。我從她的心中通曉它們的秘密。”


    錘石砂岩摩擦的聲音傳出使得盧錫安堅毅冷酷的表情瞬間僵滯住了,片刻後一字一頓的深沉話語從他嘴中發出:“你~說~什麽?”


    “嘎嘎~~”錘石狂笑,像是銼刀剮蹭的噪音:“你竟不知道?重生教團對我如此了解,你卻從未懷疑過嗎?”


    盧錫安感到腹中有一坨冰冷的恐懼,他從來沒感受過的恐怖快要把他逼瘋了。


    “她還沒死~”錘石手掌微抬揚起燈籠了,盧錫安看到那裏麵有無數靈魂正受盡煎熬地翻滾著,錘石微笑著說:“我剝下她的靈魂,保存在此。”


    “不會……我看到她死了。”


    “她在我的燈籠裏,一直尖叫。”錘石的嘴裏擠出一個個字,飄近盧錫安跟前:“她無時不在受著甜蜜的折磨。來,你能聽到她吧?”


    “不!”盧錫安不信怒吼著,手掌卻是開始顫動~,賽娜留給他的手槍無力跌落在在了懸崖小道的岩路上。


    錘石繞著他轉圈,皮帶間的鎖鏈蛇行而出,漸漸纏緊了盧錫安的身體,彎鉤劃破他的風衣,向溫暖的血肉探去:“憧憬是她的軟肋,愛~則是滅頂之災!”


    盧錫安抬起頭,看著錘石毀廢的臉一雙空空如也的眼眶,像是通往虛無的黑洞,無論錘石生前曾經曆過什麽,都不再有半點殘留,沒有同情、沒有仁慈、更沒有人性。


    “凡人,死亡和苦難至大!”魂鎖典獄長將手伸向盧錫安的脖子:“無論逃往何方,死亡不變,但在那之前,你還要經過我的手!”


    莎拉拚命跑向神廟,沉重的呼吸捶打著她的喉嚨。肺髒已經快要炸開,血管裏粘稠而冰冷。兩名亡魂的領主同時出現在這裏,引得令人萎靡的霧氣盤旋直上,沿著山壁向神廟聚集過去。身後耀眼的亮光閃個不停,但她沒有回頭。馬蹄如雷,她抬頭向黑暗高處閃爍的火星看去。


    想象著有人在她的頸後冰冷地呼吸,然後兩塊肩胛骨中間的位置傳來火燒的痛感,她覺得自己馬上就會看到一把虛影的長槍穿出胸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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