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唐千鶴說感染者即使接受了治療也要三天才能痊愈,那並非胡謅,而是官方統計出的平均值。


    顯然,眼前這些混蛋個個都“禍害遺千年”,不屬於“一般大眾”範疇。


    她原本擔心強盜頭子會拿“三天”說事兒,但他沒有,他隻是文雅地抿去唇上的酒痕,對她燦然一笑,“唐小姐一直是自由的。”


    唐千鶴扯扯嘴角,從一片狼藉的食物殘渣中起身,“謝謝,那麽我這就告辭了。”


    “站住。”陰森低啞的嗓音像棍子一樣砸在唐千鶴頭上,說話的人冷冷望著她,“坐在那別動,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唐千鶴僵住,偏頭,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你怎麽回事?”雙手微微發抖,唐千鶴竭盡全力才抑製住恐懼與憤怒,“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周圍的人神情變得微妙,但唐千鶴看不到,她眼裏隻有那個可惡的矮子,短短半天,她對他的憎惡又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可以說出來,為什麽針對我?就因為我的眼神嗎?我的眼神哪裏礙著您了?在你說要殺了我之前,我甚至沒注意到你!”


    甚至沒注意到你……


    沒注意到你……


    眾人齊刷刷看向風暴中心的少年——啊,臉被劉海遮住了看不到表情,真遺憾……


    “這就是你的反擊?用唾沫淹死你的敵人。”仇一客麵無表情,語氣聽在唐千鶴耳裏卻是不言而喻的輕蔑,“廢物就該老實待在這裏。”


    唐千鶴眼眶有點熱,她連忙深呼吸。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她很想這麽吼。


    但她沒有。


    她不能賭,不能將命運押在那個不知道極限在哪裏的重生異能身上。她更不能死在這裏,她活著有一大堆用處。


    天啊如果她的能力是詛咒就好了,詛咒這個混蛋立刻被喪屍追殺到太平洋!詛咒他一個人在海裏漂流最後淒慘地在無人島上孤獨終老!


    大廳裏冷氣開得十足,唐千鶴一個寒顫,被憤怒燒得火熱的腦袋稍稍冷靜下來。


    “……對,比起你們,我在體能方麵就是個廢物。”壓抑住翻湧的情緒,她語調沒有起伏地開口,“不過那又怎樣,我這樣就夠了,我這樣很好,我不需要威脅前台小姐才能住酒店。”


    “噗!”本傑明忽然爆笑,邊笑邊拍大腿,“大武,你成反麵教材了耶。”


    “‘反麵教材’?那是什麽?”大武吐出一根腿骨,“他們在吵什麽?我怎麽沒聽懂?”


    本傑明:“哦,那女人想走,阿客不準。”


    “這個我知道!”大武白了夥伴一眼,轉向另一邊,“喂,女人,你幹嘛非要走?阿客對她女人不錯的。”


    唐千鶴看了他一眼,無視了他話裏“你是阿客的女人”這個前提,徑自道:“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唐小姐打算乘飛機回去?”驀地,一直作壁上觀的黑發青年開口。


    唐千鶴意外地看向他,“對。”


    “飛機上人很多吧。”


    “當然。”唐千鶴詫異,難道這人沒坐過飛機?至少在電視上也見過豬跑吧。


    “飛機是封閉式的交通工具,萬一出現變故,想必逃生也很不容易。”


    “那當然,飛機……”唐千鶴突然啞了音。


    她終於反應過來了。


    心情複雜地瞅了矮個子一眼,唐千鶴不確定自己是否自作多情了。


    可如果他真是……為了她的安全才阻止她離開,那她還真是……


    a:好心當成驢肝肺;


    b:狗咬呂洞賓;


    c:懶得管你了,滾出去送死吧!


    d:以上皆是。


    ……


    大廳裏沒人說話,唐千鶴有些難堪,臉上發熱。


    靜了幾秒,她咬咬牙,拿起一瓶沒開過的可口可樂,小碎步到某人身旁。


    “那個……請你喝可樂。”她心虛地說。


    冷場。


    冷場。


    唐千鶴臉更燙了,默默將可樂放在他腳邊,轉身,走了一步,微微回頭,“我下去買張電話卡,一會兒就回來。”


    邁著有些慌亂的步子,女孩朝門口走去。


    這次沒人阻止她。


    “噠。”


    門被輕輕合上。


    空氣忽然又恢複了流動。


    第一個作出反應的是本,他爆發出一陣笑聲,揶揄地望著紋絲不動的某人:


    “難得有女人敢和阿客嗆聲耶!”他笑得暢快,“我欣賞她!”


    “她和我們不是同類。”黑發女孩不帶感情地評價,看向首領,“隊長,要監視她嗎?”


    被稱為隊長的黑發青年凝視書頁,沒有立刻回答。


    一幅插圖,照相機捕捉到那生動的一瞬:萬裏晴空之下,巍巍長城愈顯厚重,蒼黃古舊,每一塊老磚都逸出沉澱千年的醇香。


    一隻青鵠振翅,自城牆掠過。遠處,無盡青翠悠悠。


    宛如一個悠久古老的夢。


    ……


    唐千鶴走出酒店,進了金銀首飾店,二十分鍾後,懊惱地出來了。


    □□裏的儲蓄幾乎全敗在了那間vip套房上,某人之前丟給她的戒指,因為沒有寶石證書又是匆忙出手,買方出的價格低到她咬了幾次牙都沒法同意交易。


    靠著卡裏那點零頭和手上的最後一點現金,她緊巴巴地買了兩張電話卡,三個打火機,半背包口糧,兩瓶水,一套長衣長褲和半指手套(均已套在身上),還有一把直柄式雨傘,把傘布和多餘的骨架全拆了,隻留下一根光禿禿傘柄,正要繼續,卻察覺到老板看神經病的眼神,隻好摸摸鼻子走開,找個人少的角落,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傘柄的頂端擠壓出一個銳角……


    早知道會世界末日,她就該把另一張□□也帶過來。不——應該在最開始發現自己中了歐洲雙日遊的時候,就果斷把中獎瓶蓋轉手賣掉!


    “一念之差啊。”長歎一聲,唐千鶴用新的手機卡撥打長途電話,心塞地聽到裏麵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現在是中午一點,不論中國如何,至少這裏第二輪感染還未爆發,現在趕去機場的話還是有機會飛回中國的……可他們說得沒錯,現在坐飛機,風險太大了。


    抬頭仰望前方高聳的酒店,唐千鶴覺得不止雙腳,她的人生也正站在十字路口上。


    交通指示燈綠了又紅,紅了又綠。


    唐千鶴突然想起一件事:“……說起來,回國的飛機已經開走了,我現在根本買不起新的機票……”


    白糾結了那麽久!沒錢什麽都白搭啊!


    ……要不還是把戒指賣了?


    唐千鶴忽然停下了自我糾結,盯住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


    這輛車從她進賣場前就停在那,現在也沒開走,裏麵的司機趴伏著,棕色的頭顱仿佛黏在了方向盤上,而他的手……


    浮腫的、蒼白的,猶如溺水死屍的手。


    唐千鶴死死盯著那隻手,慢慢退後……


    忽然人群爆發撕裂般的尖叫!——


    唐千鶴身體一顫,霍地望向朝騷亂中心——人群已經尖叫著散開,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混亂的引發者——


    一個全身浮腫的老女人。


    她在陽光下扭曲前行,戴著金戒指的手指滴下濃血,滴在陽光燦爛的水泥地上。


    ……她不怕陽光!


    是次代感染者!


    次代感染竟然已經完成了!


    ……慢了!


    唐千鶴心髒絞緊,像突然被人丟進了深海。


    災難擴大了,所有交通工具都會被叫停。


    她要怎麽回去?她還能怎麽回去?自駕遊橫跨亞歐?


    失魂落魄地盯著遠處的遊蕩者,唐千鶴下意識地握緊了傘柄,身體卻不知所措地駐足原地。


    黑色轎車的玻璃就在此時轟然碎裂!唐千鶴一抖,旋身,雙手緊握武器,對著聲源。


    車窗後,是一張浮腫得變形的臉。


    那個仿佛死在方向盤上的男人,正用腫得幾乎看不清眼球的眼睛盯著她,車窗大開,他從裏麵探出雙手,接著是頭顱、脖頸、小半個身子……然後他卡住了,大力掙紮,喉嚨裏發出嗬嗬聲。


    他不懂怎麽開車門,真是個好消息。


    握著傘柄的手微微壓低,又抬起……再壓低……唐千鶴眼裏某種情緒在搖晃。


    殺了他,眼前的生物雖然心髒還在跳動,但已經沒有了知覺,一個月內他會真正死去,然後變成徹頭徹尾的喪屍。


    殺了他,你知道在末世剛開始時,殺死一個遊蕩者就意味著救下十個活人,甚至更多。


    殺了他,你需要盡快適應這個世界,機會就在眼前。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人群的嚎叫令人耳膜刺痛,她的胃裏像塞滿了石頭。


    陽光冰冷。水泥建築沉默如遠古巨獸。


    瞳仁裏映入的荒謬,名為末日。


    遊蕩者又向前了挪動了一點……


    是誰從她腿邊跌跌撞撞跑過,又在看到遊蕩者時發出淒厲的哭叫,花裙子與主人一起跌落塵埃……


    ……


    回過神時,傘骨已經紮進了遊蕩者的眼眶。


    遊蕩者一動不動,雙手垂下。


    死了。真正死了。傘骨尖端穿過眼球刺進大腦。


    唐千鶴抽回武器,渾濁液體順著力道飛出濺上手套,死屍的頭顱往下垂落,帶著軀體動了動……然後一切靜止,屍體維持著企圖向外爬的姿勢。


    穿花裙子的女孩掙紮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向遠方,很快消失在視野盡頭。她逃走了。


    ——你看,其實我也想像她那樣的,我體力其實不錯,校運會八百米第一名,跑得比大多數人都好。


    但是我竟然衝上去了。


    “……真是,了不起。”唐千鶴握著滴血的傘骨,自言自語,“做得好,嗯,做得好。”


    “我也覺得不錯。”突然有人在她身旁說,“那你哭什麽呢?”


    唐千鶴愣了兩秒,才明白那人在說什麽。


    低頭抹去淚珠,她心塞得要命。


    如果說在這個異國裏,有什麽人是她絕不願意打交道的,眼前的人絕對算一個,在這人麵前她就像一隻需要時時炸毛偽裝自己強大的貓。


    結果竟然被他看到自己哭……


    “真奇怪,你究竟是膽大還是膽小呢?”那家夥仿佛覺得很有趣似的,踱到她麵前,微微俯身,“還在發抖啊……其實阿客比這些家夥厲害得多,把你教訓他時的勇氣拿出一點兒,就夠你殺掉整條街的人了。”


    唐千鶴慢慢仰起臉,黑發青年含笑的麵龐映入她眼簾。


    “……您這算是安慰還是諷刺呢?”在那雙深黑的瞳仁裏她看不到一絲光,唇角扯出一點點弧度,她輕聲說:“不論我做了什麽,您隻要知道我對您是無害的就可以了。請轉告您的同伴,我要回去了。……謝謝他的關心,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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