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的三天,方蕭沒踏出過顧盼的院子半步。


    總是到了日上三竿了,才吩咐下人們進來伺候。兩人同吃同睡,幾乎形影不離。


    他基本都在看書,有時會教她練幾個字。冷不丁又會來撩撥撩撥她,同她鬥鬥嘴。


    顧盼習慣了之後,反而覺得時間似乎好過了些。


    到了第五天的下午,他突然放下了書:“明日一早你要進宮。”


    “是見母後麽?”她並不意外,應該是要進入正題了。


    “宮裏來了回信,母後召你明日覲見。”


    “回信?”她有些納悶,隨即明白過來:“是妾身要求見母後的麽?”


    他有些讚賞地點點頭,他喜歡同不笨的人打交道。


    “王爺有什麽要吩咐妾身的麽?”她正襟危坐。


    他沉吟了片刻:“因為秦大人的緣故,皇上很不高興,一連數日不曾宣我進宮,”他瞧著她,突然咧嘴笑了笑:“上次在書房,本王可是聽了你出的主意才落得這個下場。”


    顧盼一呲牙:“又聽枕邊風,又沒自己主意,那王爺的名聲可被妾身敗壞了,妾身真是罪大惡極。所以妾身,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王爺的周全。”


    他瞪了瞪她:“王妃的牙尖嘴利似乎隻用在了本王身上。”


    “妾身說的是心裏話。”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誠懇。


    他看了看她,又斟酌了一會道:“若母後明日問起我,你隻消回答我心事重重,日夜難寧,”他停了停,露出沉重的表情來:“這些日子,我也確實心事重重,你照實回答即可。”


    顧盼當然表示同意,使勁點了點頭:“王爺的憂愁妾身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他望向她,目光似有閃爍;“隻是她多半不會問起......”


    顧盼眨了眨眼:“王爺放心,若母後不問起,妾身會努力讓她問起。”


    太機靈了,他若有所思得望著她:“你想要什麽?”既然她幫他做事了,自己可以送她點禮物。


    “妾身求得還是同上次一樣,”她想了想道:“妾身隻怕安寧被打破。”


    居然還是隻要這個,他臉頓時寒了下來,沉聲道:“定會如你所願,”他的手指又在桌上輕叩,冷冷道:“隻是,若是太過安寧,王妃可耐得住?”


    “安寧既是安寧,何來太過一說?”


    “若有非議呢?王妃可經得住?”


    “難道還有人敢在本王妃麵前嚼舌不成?”她微笑:“若是私下議論,入不了我耳,本王妃豈會杞人憂天?”


    他忍不住撫掌微笑:“果然是本王的好王妃。”


    第二日一早,顧盼梳妝完畢,方蕭親自送她出門。


    到了府門前,她向他告別:“王爺,妾身去了。”


    他看了看她:“替我向母後問好。”


    她點頭:“妾身定不辜負王爺所托。”


    眾目睽睽之下,他扶著她肩替她整了整頭上的發簪,柔聲道:“早去早回。”


    又是一個影帝,比本姑娘還會演戲,她在心裏哼了哼。


    等到了太後的寢宮,太後已經在等著她了。


    叩拜完畢,老太太又拉了她手仔細端詳她。


    “母後給的藥材,孩兒天天熬著吃,自己覺得精神越來越好了,”拍馬屁她還是會的,她撒嬌笑著道:“您瞧我這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果然是好多了,”太後點點頭,“這下你母親也可放心了,”說起顧夫人,她又道:"你母親前幾日來宮裏看我,對你很是思念。你除了來看我這老婆子,也要送送消息給她,免得你母親牽掛。”


    顧盼心頭微微一驚,她擔著任務而來,難免有些敏感。就覺得這老太太似乎意有所指,難道是責怪自己隻顧巴結她而忽略了家裏?


    當即立刻紅了眼圈:“孩兒也是想母親得很,隻是母親大人一直教導妾身初為人婦,不比從前肆意任性,孩兒一直牢牢記著呢。”她對自己演技很是佩服。


    太後倒不忍了:“不用時時回娘家,那就多遞遞書信吧。”


    顧盼臉上一紅:“不瞞母後,孩兒自從病後,忘了許多事情。連字都不會怎麽寫了。若叫旁人代寫,恐怕被人笑話,”她想了想道:“孩兒又怕旁人代寫的不能說周全。”


    太後微笑:“我倒忘了這檔子事了。你這孩子,應答都是得體,怎地就會忘了那些?”


    顧盼垂著首,看起來看難過:“孩兒也不怎麽如何回事,孩兒有時候真恨自己,總是讓父母操心,”她眼淚汪汪,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太後歎息:“都怨我,提起你這傷心事,好孩子,不哭,不識字也是好的,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這也是天大的福氣。”


    顧盼哽咽道:“太後那是疼愛孩兒。”


    太後道:“那就時常遞個口信回去,也好寬慰你母親。”


    顧盼恭敬道:“是,”突地她笑了笑,在太後耳邊輕聲道:“您是知道孩兒母親性子的,若是簡單捎個很好的口信回去,母親必定會想,這很好究竟有多好,是真的好,還是假的好,又要費許多許多神呢。”


    “你這孩子,哪有這般說母親的。”想到顧夫人多思多慮的性子,太後也忍不住笑起來。這孩子,比上次活潑不少,一派天真可愛,倒是叫人喜歡。


    顧盼紅著臉又嬌憨得笑著。


    “真真是調皮的孩子,”太後端詳著她,這麽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兒,怎麽就得了那場病了。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也指的是尋常人家。真是沒福氣的孩子,她暗暗歎了口氣。


    太後同她東拉西扯得聊了一會,問得都是從前在顧家的事,半點也沒有問起她在王府過得怎麽樣。


    顧盼暗暗有些焦急,難道她是知道自己來的目的了?


    她眼珠一轉,道:“母後,上回女醫官開的藥材還真是好用。從前,孩兒走幾步路都喘,如今可是好得多了。孩兒想請那位醫官再給把把脈。”


    太後很是高興:“好。”


    女醫官把了脈回稟道:“回稟太後,王妃脈象較前次更為穩健,隻是氣血還是稍有不足。”


    太後點頭:“得繼續補著才是。”接著又賞賜了藥材。


    顧盼道:“孩兒一來,就跟打秋風似得,在母後這兒掃蕩,母後,您對孩兒真好,”她眼圈又紅了:“孩兒這個身子,若不是母後庇護,哪有今天。孩兒就是做牛做馬,也不能報答母後的恩情。”


    太後勸慰道:“真是個傻孩子,這都是你自個兒的福氣,”見她情真意切,頗有些感動,打趣道:“再說我要你這麽瘦的小馬兒小牛兒有什麽用呢?”


    顧盼破涕而笑:“太後取笑孩兒,孩兒要好好養著身體,長成大馬兒大牛兒來給母後做事。”


    太後也笑了起來:“真是個癡兒。”


    顧盼認真道:“孩兒說得可不是癡話。母後,”她頓了頓,又道:“母後和王爺都那麽好,不嫌棄孩兒,孩兒真是開心呢。”


    太後微微一皺眉,見她一副純真的表情,隻得笑道:“你這孩子,也不怕人笑話。”


    顧盼臉上滿滿都是懇切的樣子:“孩兒說得都是心裏話,為何會有人笑話?母後是對孩兒好得不得了呢,王爺也是好得不得了。”


    真是口無遮攔的孩子,太後暗忖道。這樣的天真爛漫,所幸沒有進宮。如若不然,沒有自己護著,早給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她暗暗歎了口氣,臉上卻微笑道:“既然一家子人,自然是該相親相愛,和和美美的。”


    顧盼讚道:“還是母後說得好,”她突然臉色就陰鬱起來,有些鬱鬱寡歡的樣子。


    太後問道:“可是想起自己家了?”


    顧盼歎了一口氣:“嗯,從前在家裏的時候,父親大人,母親和家裏的兄弟姐妹總是寵著孩兒,突然就很想念她們了。”


    太後笑道:“剛才還說我們都對你好呢,看來總是不如你娘家人了。”


    “不是,”她搖了搖頭道:“這麽多人都喜愛著孩兒,孩兒特別感激,不知怎麽報答才好。”她垂著頭,輕聲說。


    “你這孩子心地倒好,”太後又笑起來:“莫要學你娘親那般多思多慮。”


    “孩兒可想不了那麽許多呢,”她嬌嗔道,突地想起了什麽,蹙起了眉頭道:“說到多思多慮,我怎麽瞧著最近王爺也同母親一般那麽多思多慮呢?”扯了半天,終於能扯上正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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