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人一般醒得都早,還不到六點,曹銘身邊就傳來爺爺細細碎碎的穿衣服聲音,可能是怕吵到曹銘,老人的動作很輕很慢。(.無彈窗廣告)


    老人不知道的是,曹銘的睡眠一向都是很淺的,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會立馬從淺睡眠中醒來。


    不過曹銘醒來後並沒有睜眼,怕爺爺有愧疚感,還是裝作酣睡的樣子。


    半個小時之後,曹銘才一躍而起,穿衣起床。


    曹銘見搭建灶台的那間房子裏柴火正旺,聞著飄來的香味,知道爺爺已經將早飯準備地差不多了。


    迅速地刷牙洗臉,困倦在冰冷的涼水中立馬消失,曹銘神清氣爽。


    上廁所的時候,曹銘發現這老式廁所的的糞池擠壓了不少東西,也不猶豫,熟門熟路地拿起靠在牆壁上得糞勺,擼了擼袖子,開始清理糞池。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曹銘對於這些農活並不陌生,麵對近在眼前的惡臭與肮髒,臉上表情十分淡然,看樣子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免疫力,奮力幹了十多分鍾,戰果輝煌,基本上把原先的池子刮地見底。


    爺爺聽到動靜,出來看過幾眼。


    老人並沒隻有阻止曹銘,隻是提醒孫子注意衣服別弄髒了。


    被歲月磨礪了一輩子的爺爺似乎早就明白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難得道理,從很久前就有意識地開始交曹銘做各種莊稼活:翻地,除草,換瓦,砌牆,甚至成人才接觸到的春種秋收,他都讓曹銘一一親自實踐過。(.無彈窗廣告)


    在他腦子裏,這些技能是他所能理解的最實在也是最寶貴的財富,把這些教給了孫子,在他看來這樣至少會讓孫子在不管怎樣艱難的世道中都能有一口吃的。


    所以老人一向很鼓勵曹銘幹活,並且總會以最挑剔的眼光在一旁監督,遇到曹銘做得不夠好得地方會很嚴厲予以批評糾正,盡管他看到自己孫子滿頭大汗的樣子也很心疼。


    可謂用心良苦。


    吃完飯,曹銘不需要老人提點,主動背著黃竹編製的大框子出門,準備打些幹柴火回來。


    現在天氣逐漸變冷,家裏買不起碳塊,幹柴是變得不可或缺。


    幹柴中最好用的就是桑木,桑木耐燒,而且燒出來的火勢均勻,溫度穩定,不管是燉還是熬,都是製作美味農家菜的絕佳輔具。


    距離爺爺家三裏開外的地方,便是一片片廣袤的桑田。桑樹入秋之後會有一部分枝幹枯死,用腳踹下之後便能當柴使。


    曹銘此番地目的就是它們。


    背著大框走在路上,又有不少鄰裏打招呼,看見曹銘背上的東西,眼神同情又嘉許。


    氣喘籲籲地來到桑林,曹銘抹抹額頭汗珠,心裏暗暗檢討:“媽的,這身體還是太虛,以後說什麽也要把身體練好。”


    其實就體力而言,曹銘在同等學生總算是不錯了,但是這並不能滿足鄉村繁重的農活需要。


    忙活了半個多鍾頭,曹銘看見桑田深處有個同行,而且是個少婦。隻見她背著大號竹框,費力地彎腰,機械般蹬斷收集一節節枯桑。


    這個身影有點眼熟。


    曹銘走上前,打個招呼。


    在鄉下,主動打招呼是最基本的尊重和禮儀。


    “早啊。”


    曹銘遠遠就笑著問候。


    對方轉頭,卻眼神冷淡,神色無味,看了曹銘好幾秒,才慢慢點了點頭。


    看到這張還算俏麗的臉,曹銘終於想起來她是誰了。


    村頭王家的小媳婦,從山區買來的。


    這個時期,買媳婦算是一種比較受當地承認的一種婚娶方式,雖然被買下的女子可能是被誘拐或者強行壓迫的。


    王家小媳婦似乎不想說話,慢慢轉身,背著東西向另一個方向走。


    曹銘想起什麽,臉上苦笑。


    今年是零六年,曹銘沒記錯地話,也就今年開春的時候,這個被買來的小媳婦開始了第一次“出逃”。


    這事鬧得挺大,很多人都印象深刻。


    那天,王家老大見床上的女人不見了,十分惱怒,托了族姓本家發動全村,把縣城的上上下下的各個車站都給堵了,興師動眾十幾個小時,最終成功在半夜的時候將她給抓回來了。


    曹銘那天放假在家,對她被抓回來的場景記得很清楚:


    十幾個大漢把她用麻繩捆著,對待畜牲一樣在路上拖拽著。女人當時滿臉血汙,紅腫的臉蛋已經被打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不過她眼光冰冷,像是事不關己。


    估計從那天開始,她把全村的人都給恨上了吧。


    曹銘悠悠感歎了一陣,見日頭已經不早,趕忙收斂心思,重新幹活。


    一直到了晌午,曹銘才拖著黃竹邊筐往回走。


    臨走的時候,他特地往王家媳婦那看了看,隻見她低著頭,一手捏著著從家來裝了白開水的瓶子,一手拿著半張灰白的麵餅,費力地咬食著,兩眼無神,麵無表情。


    曹銘想做些什麽,可發現自己什麽也做不了,愣了一會,終究還是轉身離去。


    如果事情還是按照上輩子的軌跡進行的話,這個女人的生命會在兩年之後結束。


    在記憶裏,她會在以後的兩年裏不斷地逃離這個村莊,直到每次都被人抓回來痛打至生無所戀,最後用一瓶農藥匆匆結束掉自己的所有掙紮和不甘。


    曹銘可憐她,但也隻能如此而已,他可以在小事上盡可能地善良奉獻,但不會去做一個普度眾生的觀音菩薩,而且他現在也沒那個能力。


    回到草房子,曹銘將弄回來地桑木整整齊齊地碼在牆角,完成這些,籬笆外閃過一道紅色身影。


    “銘哥,昨晚回來的?”


    一個小女孩,和曹銘年紀差不多大,穿著一身漂亮的厚棉紅裙子,對著曹銘笑容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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