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模假樣從後院小佛堂出來, 七茜兒便看到老太太院裏的李婆子。


    這李婆子原來是幹爹他家送來做針線的, 可是這針線做著做著便上了老太太炕。


    老太太也喜歡親手給幹兒, 孫兒做針線, 她一個人寂寞,就找個人邊做便閑扯,這扯著扯著,老太太做主便提了李婆子做自己院子裏的管事娘子。


    李婆子現在每月拿七茜兒一貫月錢呢。


    李婆子看到大娘子總算抄經出來, 便笑眯眯的上來行禮道:“奶奶,老太太那邊尋您好幾回了。”


    七茜兒有些驚訝,便看看她道:“怎麽提前回來了?不是說要在青雀庵跟江奶奶住幾日麽?可是有什麽事兒讓老太太不高興了?”


    李婆子上來要攙扶七茜兒,七茜兒卻拒了:“走著說,我沒那麽老呢。”


    李婆子聞言便退了一步,跟著大奶奶往外走。


    七茜兒邁步出門, 剛才也不覺著怎樣,可一腳踏在親衛巷的青石板上, 她心思便一陣恍惚, 想著, 啊~才將我罵死了一個老不修, 還保了這山前山後五百裏的平安,還給朝廷捐了好些銀子,如今, 卻又回來收拾這三瓜倆棗的日子了?


    被人追捧著是啥滋味呢?邊走,七茜兒腦袋裏便跑著上萬匹披紅的彩馬,還有堆成山的銀子, 那望不到邊的彩棚,她就是隨便動下胳膊,周圍瞬間就有震天響的喝彩……恍若做夢一般。


    “奶奶?”李婆子說了好些話,看出七茜兒不專心,便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七茜兒眼神漸漸清明,帶著她繼續往老宅走說:“沒事兒,我就是抄經抄的恍惚了。”


    李婆子笑著奉承:“奶奶心誠,一抄便是一整日,也不吃也不喝的,老太太提起來便心疼的很……”


    李婆子告訴七茜兒,老陶太太今早在青雀庵跟家裏的老太太告狀了,說她家媳婦兒去四老爺院子裏閑說的,就無意瞧見喜鵲小姐身上有傷呢,還有不少呢……


    七茜兒自知道喬氏去了哪兒,也自然知道文氏是個什麽牲口性格,可她絕沒想到,喬氏的報應來得竟這麽快?


    文氏天性殘暴,她養出的崽子也個個是這個德性,尤其她肚子裏那個,那就是個不該在人世上存著的小牲口。


    可,若是老太太讓自己管四房的事情?管還是不管呢?想著心事,七茜兒便進了老太太的屋,如今老太太屋裏可與從前不同了,幹爹出手從內到外給一置辦,便是京中二三品家老祖宗的屋子,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老太太現在吃飯,能十天換不重樣的瓷器,她的炕屏是天然大理石花紋的,桌椅板凳全是嶄新上等紅木的,雖還是炕上活動,可屋裏的擺設,甚至窗框子都是換過了的,連老太太窗戶上插花那個小瓶兒,那都是古董。


    隻老太太自己不知道罷了。


    屋內,一月二月正站在垂頭伺候,老太太臉上就陰沉著,正在一圈一圈的撚佛珠。


    看到七茜兒進屋,她便張嘴埋怨:“找你可真不易!還一抄一整日的,哎呦,這都一個個什麽性情?都是我身上的債!幾生幾世我都還不清你們,餓不餓啊?你就是個憨兒,趕緊上來吧!”


    她招呼七茜兒上炕,等七茜兒掙了鞋,坐到她身邊,便又一疊聲的吩咐人去廚下做點熱食,再取昨日她幹兒讓人送的羊羹。


    吩咐完,又讓人拿著軟枕過來給七茜兒靠著。


    老太太現在吩咐事兒那是頗有章法的,舉手投足便與大家太太也沒半點區別了,隨便、是威嚴有,慈祥也有,心眼更添了一千八,這與周邊一堆當家老祖宗搭伴兒玩耍有著足夠幹係,且老太太見天長本事,她自己還不知道。


    在老姐妹裏麵,除了不能與江老太太比,人家可是體麵又富貴的第一有錢人。


    就連老宅這院子,如今都是人家自己管著,人有幹兒子孝順,有孫子私下貼補,還有上頭三個堂哥哥,堂姐家的宅子租銀,也都在老太太手裏握著,這還不說人家買的田地,置辦的兩處莊子,朝廷給的撫恤田,今年都見了實惠呢。


    七茜兒不在意她這點,更是一文便宜都不會沾,還要給老太太寫好賬本交代的清清楚楚。


    她與陳大勝隻有這個阿奶,可這個阿奶心裏卻得有大捷,大旺,大順,丁香,甚至李四牛,甚至喜鵲……


    從前老太太還總跟七茜兒嘮叨,我的東西都給你啊,可隨著她手裏的東西越來越多,她便不敢了。


    是的,她要隻有幾百兩她敢給,若是她手裏有上萬兩的資產,她便不敢偏袒一人了。


    真不是不心疼七茜兒跟臭頭,老人家手裏的東西怎麽分,自有老道理老規矩,做不到一視同仁,也得有起碼的公平,這是老太太跟那幫子老太太學的新道理。


    她名聲極好,甚至皇爺眼裏都是天下最好的老太太了,泉後街七條主巷家就誰家不知道,這邊的老祖宗能隔三差五的收到皇爺的賞,有時是一碗菜,有時是幾匹料子,換季宮裏還會打發太醫給診脈……


    再說了,不公平那也說不過去的,從前陳四牛可不止陳大勝一人身上拔毛,他是哪個侄兒都不放過,而為了這個阿奶,幾位堂哥哥都忍耐了。


    老太太想跟七茜兒說私密話,便讓人都出去候著,待看無人了,她這才丟了佛珠,咬牙切齒的指著隔壁說:“我就說老陶太太這陣兒看我那眼神不對,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樣兒!”


    七茜兒故作疲累,便捶捶自己的腿。


    老太太看她累,便伸手拿了個小墊,幫她暖住腿說:“你少寫點兒,你公公婆婆不會管你,你阿爺也知道你孝順,還有見天寫的。”


    七茜兒抬臉笑:“一氣兒寫完省事兒,最近便不寫了。”


    老太太點點頭,繼續自己的話:“我今兒大殿出來,就看她實在表情不對,喊了她沒人的地方這一問,哎呀!就氣死我了……”


    七茜兒心裏歎息,我剛救了五百裏的人,喬氏她就是作死,我也不想管。


    老太太可不管她怎麽想,就自顧自的說:“……我就問老陶太太了,你有啥事兒你明說,見天眼裏住著鬼一般瞄我,你啥意思!她這才悄悄跟我說,說那賤婢帶著喜鵲成日子長在禮部巷,也不知道怎麽折騰的,前兩日老陶太太的媳婦兒……”


    一月端了一碗熱湯還有點心進屋,七茜兒坐起,端起熱湯慢慢的喝了起來,等到一月出去她才問:“她家哪個媳婦?”


    老太太便說:“二房的張氏,那就是個碎嘴子,陶婆子也不喜歡她,不過這次到有了些用處了,她說……”老太太抓起佛珠,用力撚了幾下才說:“說喜鵲身上都是傷,我才將讓人把喜鵲抱過來,你是不知道啊,就給我氣死了!”


    老太太嘴唇哆嗦,手也是抖的:“咱喜鵲,怕,怕是要破相了!那小臉上被人撓的都那樣了……”


    老太太在臉上左右扒拉一下,吸吸氣,指著隔壁院子就使勁點點。


    七茜兒心一抽,也深深吸了一口氣勸慰:“孩子還小呢,長長許就好了。”


    老太太又往身上點了幾處,最後憤然:“還有一身的傷,那!那也是個做娘的?我打發人去抱孩子,她還不給呢,說一大堆沒邊兒的廢話,什麽叫小孩兒胡鬧,她沒看住,不妨事?我去她個八輩兒祖宗吧,人家那是丁點兒都不心疼啊。”


    七茜兒緩緩放下碗,又拿著帕子擦了一下嘴問:“那您預備咋辦?”


    老太太就歎息:“這我哪兒知道啊,你也知道阿奶沒見識,我就去問你江奶奶她們了。”


    七茜兒詫異:“您跟她們說了啊?”


    老太太點點頭,就頗有氣勢的說出一句對七茜兒而言,算作很震撼的話:“朝廷就那麽點人,泉後街便隻有這幾戶,誰還不知道誰啊?也就咱家根骨薄,才剛跟老姐妹開始來往著。


    你當隻有你知道的機密事兒,其實許左鄰右舍早就知道了,人家不願意做壞人罷了。我自己不懂,就去求教比我懂的唄,我慢慢學,以後就知道怎麽做了。總不能每次都連累你啊,你還小呢,那邊再怎麽說也是隔房長輩,這個壞人啊就隻能我做嘍。”


    七茜兒心裏滿意極了,她蹭到老太太身邊,伸手抓住她的手拍拍道:“哎呦,我們老太太長進了呢。”


    本來心情很不好的老太太聞言就撇嘴,伸手對著七茜兒後背輕輕拍了一下罵到:“個小遭雷劈的!瞎說啥呢?我,我幾歲我還長進,哎!生出這樣的玩意兒,奶就怕給你支撐不了幾年,好歹我再扛扛,看下一代吧,下一代爭氣你們就能脫腳,下一代不成,我就與你們爹商議一下,實在不成趕遠遠的,眼不見為淨吧,造孽了這是。”


    挨了這下,胸中便是生了萬畝雜草,都瞬間被剃的幹幹淨淨,一下子天晴明朗了。


    老太太是越活越明白了。


    老太太罵完,自己也笑了,就繼續嘮叨她的事兒:“我說完,老姐妹們便氣死了,你敬奶奶就說,那老楊家的就是這個……”


    比出小手指,老太太又不屑了一下。


    七茜兒卻好奇:“敬奶奶?”


    這是新來的夥伴麽?


    老太太點點頭:“啊?哦,隔壁刑部巷的,你沒見過,改日來家裏了你便過來給人家行個禮,那是可爽朗一人呢,她家老大人跟老都督一個輩兒呢,咱邵商老臣了!現下你們敬大哥都在刑部公幹呢,甭看就管了個司門部,那也是實權地方!雖咱家交朋友隻看品行不看官兒大小,又不是市儈人,對吧?


    我說那兒了?哦!你們敬奶奶說,他家三房文氏的父親,早先在邵商便是出了名的酷吏,她家那性兒那是祖傳的。可你祖傳便祖傳,祖傳到我陳家,我老太太就不高興了。哈!從前我還覺著喬氏多能夠呢?孩子她都護不住,倆隻眼睛就是一對瞎窟窿。”


    七茜兒也不插嘴,端起一碗羊羹,拿著勺兒邊吃邊聽老太太嘮叨。


    到了老太太這個年紀,她未必在意你手裏的錢兒,她在意的是她說話有沒人聽,有沒人理解憐惜她的不容易。


    就誇獎著,憐憫的,一起憤怒著,你就是她心裏最好的崽兒。


    “……後來戶部巷子的鐵太太就說休了喬氏,你徐太太就說,一個妾還值得休了?那鐵太太就說送廟裏,快算了!廟裏不要錢啊?咱錢兒大風刮來的?回頭四傻子再跟我好瘋?我可不給老四養娃兒,等有個好歹的,長大了人家親爹親娘又是一家了,我是出錢出力又落埋怨……你奶沒那麽傻對吧!”


    七茜兒點點頭:“您說的是。”


    老太太沉重的歎息了一聲道:“還是你江奶奶見識廣,她就說,從前宮裏管著規矩的老宮人出來不少,花點銀子,就找個人管束著就得了,沒得一個妾室走東家竄西家的,這不,我讓吉祥京裏找你爹去了,回頭就有信了。”


    七茜兒頓時詫異,眼睛瞪了好圓好圓的看著老太太,您,您這是跟著一群什麽人玩兒呢?


    老太太還生氣呢:“我家的孩子,能讓個芝麻綠豆當玩意兒耍了?這是每天送上門給人當菜,還不帶給人斷頓的,不耽誤飯點的給人送去?”


    七茜兒點點頭:“您說的是。”


    老太太自己養的脾氣好,想發泄就去轉手串,她又轉了幾圈才說:“就算我不心疼喜鵲,外麵人說起,也都是老陳家孩子挨打了,沒得你們生了孩子再給人小看了……”


    正說著,一月就進來稟二奶奶的母親董氏來了。


    老太太忙讓人請。沒多久董氏就眉開眼笑的進來了。


    七茜兒起來與她見禮,又親搬了椅子請她坐。


    許是辦了大事兒,董氏看左右無人便在老太太身邊低聲道:“給您捎了消息了,就這幾天兒,您就等好信兒吧!”


    七茜兒奉茶的手滯了下,便問:“什麽好信兒?”


    這話說完,倆老太太便一起擺手攆她:“你玩去吧,不關你的事兒!”


    哎呦,這是耍著自己的玩兒呢,巴巴把自己喊來了,又攆走?


    七茜兒無奈,轉身離開院子就去了張婉如那邊。


    走到門口就聽到老太太又喊了一嗓子:“茜兒啊,把你爹送來的羊羹給你弟妹提點過去!”


    董太太就在屋裏哈哈大笑:“她不吃,您自己吃吧!”


    老太太也笑:“齁甜的,我不愛這個,給她們甜嘴兒……”


    如此,七茜兒就提著羊羹進了童家院兒,進門便看到童家花架下麵坐著四個小倒黴蛋,正排排坐著在那兒描紅呢。


    丁魚娘身體不好,餘家的四個小的便在張婉如這邊啟蒙,有時候七茜兒也會接過去教數術,他們底子不好,好歹家裏得蹲一年才能入學裏呢。


    見到七茜兒來,幾個孩子就端正的起來行禮,七茜兒走過去挨個拿著描紅又看了一圈,最後就瞪了大點的餘壽田一眼道:“屬你是個大的,每天心都是散的,就惦記跟他們城裏玩兒呢,你看你寫的這幾筆,這還是描呢,你這心都飛到哪兒去了?今晚再加十頁,不寫好不許睡。”


    說完囑咐大妞:“盯著他!不寫完哭死也得熬著,他磨蹭,就拿你納鞋底的錐子紮他!”


    這話純屬開玩笑,隻壽田正是心野的年紀,來了親衛巷便在附近交了朋友,鄉下孩子沒見識,現在看啥都新鮮的。


    餘大妞興奮的連連點頭,餘壽田就愁眉苦臉,他雖是個男孩兒,在家裏是丁點不吃香,除了他奶慣著一點兒,旁人那都是一視同仁,他弟有田都能上爹肩膀坐坐,他大了,便沒的坐。


    其實七茜兒跟張婉如,也不求他能考個什麽秀才舉人的,就怕他明年入了學裏跟不上人家進度才是丟人。


    少年被打擊損的是半輩子心性,你不必做好的,好歹能做個中間的就全家滿意了。


    檢查完課業,把羊羹給他們分吃了,七茜兒這才去了童家後院的花房,張婉如一見她便滿麵驚的說:“你知道麽?咱家這幾個老太太可辦了一件大事兒!”


    原來,老太太指派董太太給新親家潘家,就是那個在都察院的潘家去信兒了。說楊家滿六部巷子吹牛,說跟皇家是血脈親戚,這冒充皇親可是大罪,那禦使本就有糾劾百司,為天子耳目的作用。


    宋氏那頭更想跟這邊拉好關係,自然是


    親家有事兒是全力幫襯,再說了,潘家找上幾個不相幹的人摻楊家一本又如何?


    雖無實證,可滿泉後街都知道楊家跟皇爺家有親戚,這話就怎麽來的?你們不說,大家夥咋知道的?還不是一天兩天了,打從前邵商便有這樣的流言。


    七茜兒聞言,就難以置信的看著張婉如道:“你說的~這是咱家的老太太?”


    她不是應該帶著從前那幫子高氏啊,萬氏那些,到楊家門口盤腿一坐,在那邊呼風喚雨叫天雷劈了人家滿門麽?


    張婉如也是一臉憋住的的奇怪樣兒,最後就呲牙道:“嘖~還有我家的老太太,還有刑部巷子的老太太,還有山上的江奶奶……總而言之,咱這幾條巷子的老太太少說也有三分之一,都為咱家這點事兒在私下折騰呢,你是沒看到喜鵲呢,那臉上十來道兒都膿血了,還有身上,嘖!老人家們就見不得這個。”


    七茜兒眼前塵土飛揚,呼啦啦跑過一大幫的燒香老太太,她心莫名一抓,就問道:“咱,咱老太太這樣做沒事兒吧?”


    張婉如放下花剪又拿起木勺道:“有什麽事兒?咱家老太太難不成讓金台他們幾個照顧一下別家太爺,大冬天他們宮門外下馬就別在冷風裏站著,都扶去侍衛所烤烤火避避風,還能有事兒了?人之常情罷了。”


    七茜兒想想:“都是長輩,照顧下也該當的。”


    張婉如放下澆花的木勺道:“就是這麽說啊,就是老太太們閑聊唄,一口一個皇爺親戚家不小心被禦使們聽到了唄,他們要摻一本,跟咱們老太太有啥關係?”


    七茜兒舔舔有些幹燥的嘴唇道:“若這麽說?楊家要倒了?”


    張婉如搭著紅梅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怎麽可能!楊家在邵商有些關係,功勞不大那也是有功的,咱皇爺對有功之臣向來寬厚,楊家這次爛的隻是根骨罷了。”


    “根骨?”


    “對呀,冒充皇家血脈他們可以不認,可上峰一看這事兒,必就覺著這家滿門都是趨炎附勢之徒,咱這大梁車剛上了正道,正是立功紮根基的好時候,他家便先損了名聲。


    嫂子可不敢小看咱泉後街,咱官兒是小,可誰家沒得幾個姻親靠山呢?那後宅爛了的名聲可撿不起來的,咱這邊可有三分之一的老太太在家裏說他家不好呢,哼!他家就是修橋鋪路三輩子,折在一群老祖宗嘴裏的名聲可回不來了。”


    張婉如嚴肅的比出三個指頭:“家有三代人便損三代名聲,他家若倒黴遇到個家裏四世同堂,五世同堂的老祖宗,長輩們惡心人也就一句話,隻跟晚輩提一嘴,楊家家滿門都不是好人不得來往,你看誰敢來往?這


    可不是一個老太太說,嗬,婚喪嫁娶都不會給他家帖子,生怕被染爛了名聲!這就完了!你當咱們這樣的人家隻出一代官吏?別的我不知道,刑部敬家便也是三代了。”


    七茜兒從嘴裏吐出一口冤魂,神遊天外想,啊,這是世道不一樣了麽?自己還沒怎麽出手呢,老太太就靠著一幫燒香的老太太?就把楊家前程攪合沒了?


    可她卻不知道,江老太後不少人知道,便不知道,誰也不是傻子呢,那能進這群老太太圈裏的便不是一二般人了。


    張婉如還在一邊氣憤的嘮叨呢:“哼!咱家的孩子便是自己不待見,那也是自己的事兒,就沒得讓個小婦養著,給個芝麻綠豆家的孩子做耍物兒……大家小姐被欺負的毀了麵容,這是打咱親衛巷子的臉呢!就狂妄死她文氏了,咋?你還想出手不成?且輪不到你,抄你的經文去吧。”


    七茜兒能說什麽?就隻能期期艾艾道:“我才不管,隻沒想到阿奶現在能辦這麽大事兒。”


    張婉如聞言一笑,就對外院幾個小倒黴蛋說:“下學,下學,大妞帶你弟弟妹妹回家去,管好你大弟啊,他再敢跟兵部巷子那幾個混蛋跑馬去,就小心我打折他的腿兒。”


    大妞笑眯眯的應了,幫著弟弟妹妹收拾好文具,又讓大墩兒他們幫著提好,這才過來繼續告黑狀道:“嬸兒,昨兒我阿奶讓人給壽田送錢了……”


    她沒說完,餘壽田便氣急敗壞的說:“姐!你又告狀!”


    老人家愛孫子是正常事兒,餘家奶奶沒有陳家老太太有錢,卻有兒子的貼補,而她手裏的體己除了孫子能弄到,旁人就不要想了。


    張婉如聞言忍笑,就把餘壽田喊來問他:“來,你跟嬸娘說,你要錢幹啥呢?”


    餘壽田氣惱無比,好半天才說:“去~去兵部巷那幾家聽書去。”


    並不是所有的官宦子弟都有錢,傻瓜才見天家裏大擺宴席,請旁人在自己家白吃白喝的,且泉後街沒到燕京那份兒上呢。


    這邊街裏的小少年們,他們打發時間玩鬧是要湊份子的,就你出五百錢,我出五百錢合成十幾貫,再找個院子敞亮的朋友家,從這十幾貫裏取出一份辦宴席,再請個說書的來家裏熱鬧,就是他們的節目了。


    七茜兒聽到壽田這樣說,便罵他道:“不是不讓你跟兵部那幾家的玩麽?”


    那幾家孩子忒野,就有好幾個禍頭子。


    餘壽田聽嬸子這樣說,小少年便委屈極了,瞬間這娃眼圈都紅了起來道:“嬸子,人家禮部巷子,戶部巷子那邊的也不跟我們玩兒啊,再說,他們說話~兒,兒聽不懂。”


    聽孩子這樣說,張婉如跟七茜兒便互相看看,又心裏一歎。


    你是什麽人,注定你也就隻能交什麽樣子的朋友。小孩兒跟老太太可不一樣,他們是初生牛犢愛憎分明,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這個沒地方講理去。


    無奈,七茜兒隻好蹲下整理一下孩子的衣衫說:“得了,玩歸玩,上次偷牽你小爹馬出去的事兒可不許有了,你要喜歡騎馬,回頭我讓他們莊子裏給你圍個馬場,轉明年六駿馬場入京了,嬸子就帶你去選自己的馬兒。”


    壽田眼睛一亮,大聲問:“真的?”


    七茜兒認真點頭:“真的,卻有個條件,你要做不到這馬便沒了。”


    餘壽田點頭如搗蒜:“嬸子你說,甭說一個條件,十個我都能做得到,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保證的!”


    拍拍這孩子的腦袋,七茜兒便道:“喊你吃酒你便去,份子錢兒以後甭跟你阿奶要,就來嬸子這邊領著。”


    餘壽田都喜瘋了:“真,真的?”


    七茜兒點頭:“恩,真的。”


    得知道你把錢花到哪兒了,我才能掌握你的動向。


    張婉如就比較嚴格,聽七茜兒說完她才插話道:“也不是不能聽書,咱們家還空了個院兒,你若學的好了,月尾比弟弟妹妹強了,便每月獎勵你一席,讓你親香的朋友來家裏玩兒,隻……我也有條件。”


    餘壽田最怕張婉如,聞言便深深歎息道:“嬸子您說,兒聽著呢。”


    張婉如忍笑,就拍拍他腦袋說:“出去應酬,有幾本書你得離著遠遠的,必不能聽的,像是《癡女傳》《桃花天》《瘦丁皮記》,若是我知道有這三本,你的腿打折了,你朋友的皮~我都一個個幫他們家大人揭了,你信不信?!”


    餘壽田呆愣半天才點點頭,深深的歎氣離開。


    家裏一堆大人,爹們就是塞錢,塞東西的帶著他們瘋玩,把他們管的死緊的卻是兩個嬸嬸,這兩位要是發脾氣,就是抬出奶奶,還有爹們都沒一點兒作用,還得一起受罰,也是夠了。


    哎!惹不起啊!


    看幾個孩子沒影了,七茜兒才跟張婉如愉快的吩咐人,關門,擺塌,上酒,一起躺著發賴……這家裏有個守孝的名頭呢,做點鬼便隻能倒插門著糊弄。


    像是打著給小叔子說媒的名義去小仙苑聽戲吃酒,背著人悄悄吃點油水的也不是沒有,畢竟年份不一樣,皇爺都不敢奪滿朝臣的情,大家都是馬馬虎虎應付著呢。


    七茜兒今日經曆了幾件大事兒,難免就多吃了幾杯,天不黑便在童家睡了。


    可她卻不知道,今晚,皇爺是睡不著了。


    武帝楊藻目瞪口呆的就看著承明殿外的一堆銀箱,他詫異極了的問:“這,這是給朕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給大家早點更新,我昨天坐臥不安的內疚,真是太好哭的一天了,因咱這文是疫情來的,就昨日哀悼了一下,期盼您們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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