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 親衛巷的男人們都要各自回崗, 送人這天早上巷子裏就擠滿了人, 塞滿了車馬。


    老太太一邊讓人往兒子孫子車上堆東西, 就一邊嘮叨著問佘青嶺:“兒啊,那你下次回來,要到啥時候?”


    佘青嶺也舍不得離家,可也知道下次回家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了, 他看著老幹娘滿頭銀發的樣兒,到底說:“娘,回頭兒讓他們把燕京的屋子收拾好,兒要是想你了,就派人來接你過去住幾日,您看可好?”


    老太太一聽便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臉上嗔怪,還拍拍他笑著說:“哎, 那我可不去, 我在這邊日子好著呢, 吃的好, 睡得好,這滿大街都是我認識的人,我去燕京做什麽?誰也不認識。你甭擔心我, 就隻管忙去。”


    佘青嶺點頭應是,心裏穩了穩,終於扭臉去看站在門口, 笑眯眯的兒媳婦。


    恩,這整一日他都不太敢看她,就覺著家裏有個成精的馬蜂窩兒,也不知道修煉了多少年了,平日看著還好,誰能想到一旦炸窩,便是鋪天蓋地誰也驚一身冷汗的禍事。


    從知道這小媳婦在燕京一場大鬧,佘青嶺便覺著自己幾十年的智慧權謀全都破滅了。


    竟還可以這樣行事麽?


    小媳婦依舊是不大點兒的個子,穿著一件鵝黃色的鬥篷,小臉依舊是一大點兒,葡萄般的眼睛,就圓溜溜的露著無拘無束的笑意。


    人家闖了禍,那是沒帶怕的。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兒,鄭國公府衝出來十多個婆子都逮不住她,也拉不起她,逼急了,圍的嚴實了,她就帶著一群人哭喪的溜風箏兒。


    就繞著鄭國公府飛揚紙錢,加之這臭頭也不是個好鳥,就折騰的鄭家滿門恨不得當下上吊死一半去。


    如此聲勢浩大的一場哭靈,就把自己私下裏布了一年多的局都給攪合了,反正,咳……鄭國公府的臉麵算是給她打腫了。


    後來驚動了太後問責,她就一臉無辜的說,啊?沒死?這話這麽說的?可冤死我了……這一趟一趟的大正月在我們府上哭著嚎著,淚都流成河了,這還不是來家裏報喪的?


    沒人告訴咱,老太爺是活著的啊?


    確沒人告訴人家,老太爺沒事兒。


    七茜兒自然知道幹爹咋想,便呲著兩排小白牙對他爹笑笑。


    佘青嶺無奈的歎息,就看著小媳婦百思不得其解。


    此人如今堪稱燕京貴婦圈兒裏第一潑,厚麵皮屬當世第一夯,兼紅口白牙死皮賴臉說瞎話第一人。


    咋辦呢,自己家祖墳,陳家祖墳,兩宗合並冒著五彩煙就請回來這麽一位?


    他到底指著她說到:“你還笑?你就想想吧,從今往後那好人家辦茶會,你看誰又敢給你下帖子。”


    七茜兒聞言,卻得意洋洋的晃下脖子道:“瞧爹說的,您老可安心吧,這世人還看品德去與人交往的?就有的是趨炎附勢的人往咱家擠湊呢,我還不稀的去呢!隻要您一日有權,我的男人能給我把門戶支撐起來,我還缺幾張帖子?”


    就聽聽吧,這才十七,那霍家是怎麽養的女兒?


    佘青嶺就很想掘掘這家的墳塋,把她家祖宗八代都挖出來問問,這份坦蕩蕩戳爛人麵皮的功夫是哪兒來的?


    他也說不過人家,就扭臉去看自己的兒子,想讓他管管,陳大勝又哪裏敢招惹,隻能佯裝看不到,就撩起衣擺就往地下一蹲,順手還撿了一根棍兒從車輪上哢泥巴兒。


    “這是誰幹的活計?恁不利落,這大軸裏卡的都是泥兒……”


    七茜兒無聲的給她男人豎起大拇指,陳大勝兩邊不敢得罪,就似有若無的嚇嗯嗯兩聲,就慫的沒眼看了都。


    “這個沒出息的!”佘青嶺氣的一甩袖子,被小太監扶著上車。


    七茜兒下了階梯,上前搭了一把手,把爹往車裏一送說:“看爹說的這話,就憑您來這眼光,您兒子能是個沒出息?他出息大著呢。”


    這話又把佘青嶺撅的一口涼氣,他隻能坐穩了抱怨道:“他有沒有出息,你也看不到!倒是你,轉明兒我讓禦醫上的好聖手給你看看,再配幾幅好藥調養一下,你倆人算是沒救了,明兒我得孫孫到底是不能放在你手裏。”


    高地就不能再出一個兒媳婦哭喪,他跟著做打手的,見過慣媳婦的,也沒有這樣的啊?


    一個大老爺們,好麽,還動手了,把人家多少管事的都掛樹上了,就搞的大正月十五,鄭國公府門口大樹不掛燈,掛了兩排管事的。


    七茜兒一聽這話,臉上頓時大紅起來,此刻她也不敢牙尖嘴利了,倒是嘮叨起來:“這世上哪有老公公說這事的?”


    佘青嶺也豁出去了,便道:“從前確沒有,如今有了!”


    怎麽著吧?


    七茜兒撇嘴嘮叨著:“成成成,您厲害,您是咱家第一大,老太太都排您後麵……我跟您說啊,金台他媳婦孝敬您的幾個碑拓,都給您放到蝴蝶螺鈿那盒兒裏了,您畫畫的綠石朱砂,還有色粉這些,我都跟您那些兜沫,沉榆,飛氣香丸打在一個包袱裏了,都用小盒兒盛了,也打了封條,您可別讓那些小子給咱亂摸,正月裏收的兩罐子老梅雪,一罐子我給您埋在樹根下麵,另外一罐子放在後車裏了,是那黑陶的罐兒,他們翻騰的時候可小心些……”


    佘青嶺順手接了老娘遞來的薄被蓋在腿上,點頭亂應著,耳邊依舊是滔滔不絕的嘮叨:“……從前您顛簸的狠了,夜裏常腹內冷疼,咱家裏還好說,都知道您這個毛病,咋折騰都沒事兒。可您現在去了宮裏,便不能照顧到了,我請成先生給您配了些白茅香,就綠紋包袱裏呢,回頭夜裏若不舒坦了,您就讓他們給您煮了吃,記得沒?”


    長這麽大就沒這樣被人嘮叨過,佘青嶺連著咳嗽好幾聲,可惜這車也不敢動。


    這倆車下的嘮叨婆娘依舊是沒完沒了。


    老太太接過廚下送來的攢盒,就送到車裏接著嘮叨:“兒,這些糕餅路上墊著,娘跟你說,甭管多累,這肚子飽了,人就能恢複過來,可不敢委屈肚子……”


    “哎,知道了娘。”


    七茜兒不放心,又把車裏的碳爐子看了一次,邊看邊說:“您這次回去,就找個時間,把潘禦使家做主的約出來,請他吃吃酒……”


    這話沒說完,佘青嶺便氣憤道:“他是誰?”


    我請他?皇帝我都沒請過!


    七茜兒就白了他一眼道:“他是誰?咱馬二姑的舅哥兒,這裏裏外外家裏全指望您一個長輩爹,您不做主,難不成我去拋頭露麵去?也不是我小看您兒子,就他那腦子,辦這樣的大事兒,就差您遠了去了,那是一下沒看住,就得跟咱找後賬!”


    佘青嶺一想卻是這個道理的,如此也不咳嗽了,便穩當的點點頭,很是端著說:“恩!如此,我回頭就安排起來。”


    七茜兒見他答應,便歡喜起來,回手接了下仆引好的腳爐,手爐幫他墊好,抱好後說:“就得這樣,外麵的事兒我哪有您清楚啊?今年咱家且要忙活呢,過幾月您就要做爺爺了,就見咱家三代人了,您還想安生呢?


    這下麵還有有貴,二典,還有咱管四兒,這一個個的都可不小了,您老成天皇爺麵前晃悠,就瞧瞧有沒有那人品貴重的人家唄,咱也不求人家的權勢,就求他們家閨女知書達理,會操持家務,您說是吧?”


    佘青嶺伸手用水蔥一般的好看指頭捏捏袖子,還姿態優雅的點點頭:“恩……”


    不對啊?自己隻認了大勝一個兒,就憑啥管馬二姑?他不願意,卻也不敢招惹就嘀咕嘀咕到:“我在前麵忙成那樣……”


    小媳婦一揚眉:“哪樣您也得管著啊!我個外來的媳婦兒,您可是咱家撐門的爹!我就打聽打聽後宅的事兒,可娶媳婦是後宅的事兒麽?那萬一閨女好,身後卻墜了一大串子爛葫蘆找後賬,您兒子可虧死了!”


    七茜兒說完,就利落的就一拉車簾,扭臉對趕車的太監吩咐道:“走著!這都什麽時辰了,天都要大亮了,回頭燕京城門一堵,就啥正事也做不得了,怎麽還膩膩歪歪的沒完沒了……”


    也不知道誰羅嗦,反正道理都是她的。


    倒是老太太,她就扶著一月二月的手,沿著巷子挨個問她的孫子們,春襖子帶全了麽?鞋襪帶了麽?使喚的東西可都帶上了……一路問過去,她就沒回頭的進了老宅,老人家現在是越來越不喜歡送別了。


    佘青嶺就滿耳朵抱怨,等出了泉後街好長的路,他才莫名其妙的看著手裏咬了一口的熱糕餅,噗哧一聲便樂了起來,自己還小聲且得意的嘀咕說:“咱家,嗯嗯!咳,也是撐門的爹了……”


    送走家裏這些爺們兒,就輪到了丁香搬家,也不是丁香想搬,是她家婆婆再不能忍了,這老太太天生的尖酸,卻在親衛巷被各房厲害奶奶壓製,她的日子就著實過不下去了,這陳丁香回了娘家可不得了,除了那個半聾子,人家剩下那些嫂子,那是有一個算一個,個頂個的厲害,這親衛巷就是魔窟一般的地兒啊。


    用那老太太的話來說,一日都不能呆了,再住下去就得瘋魔了。


    崔佑也不能讓自己老娘瘋魔了啊,沒辦法,他隻得求了人情去與自己宅子的租客商議,到底讓人家騰空屋子,他們搬到泉後街後麵去了。


    小姑子搬家七茜兒倒是不過去的,不然她往那邊一站,說不說話的,崔家老太太必然說是她又上門欺負人。


    如此她便扶著四月的手,站在泉後街口與婉如,魚娘幾個妯娌目送,就小一個時辰,陳丁香家裏那些零七八碎才倒騰完,看她家車子沒了影兒,妯娌幾個正預備回去,卻看到幾個穿著粗糙的婦人,正相攜著提著扁擔往泉後街外麵的溪河走。


    七茜兒與這些婦人不認識,然而對她們的打扮卻是熟悉的,她也這樣打扮過,為家裏的營生,就半生的短襖裙,來來去去的窄袖子。


    她甚至知道這些婦人該住在何處,便住在自己曾經呆的地方,又因家裏沒有井,也不好去隔壁討賣錢的水,便清早背著人悄悄起來擔水去。


    幾位婦人皆是滿麵塵埃,又一身的勞苦,當她們看到七茜兒幾個,便遠遠的施禮,又繞開了順著棋盤院的遠路去了。


    張婉如扶著肚子也看那些婦人,看七茜兒盯的緊,她便與七茜兒說:“就是些可憐人。”


    七茜兒聞言扭臉看她:“這幾個我卻從未見過。”


    張婉如便說:“這點小事哪裏敢驚動您啊,這便是咱泉後街最後一批了,是後軍都督府安排過來的,就是一些寡婦,都住在靠山那些農舍裏,年前她們過來的時候,都督府那邊還讓人給她們修了屋舍,也給了貼補,我看嫂子忙呢,就跟吉祥家說了,從咱們布施的銀錢裏取一份,給她們置辦一些家當過去。”


    七茜兒點頭欣慰道:“該當如此,都是不容易的人。”


    張婉如笑著說:“嗨,也不止咱家,唐家那位掌家奶奶也讓人送了米糧過去,她們勤快些,到底能熬過去的。”


    那些婦人就散在棋盤院兒口不見了,七茜兒看了一會,心裏到底是不是滋味的想,是呀,她與楊氏,萬氏她們終究與從前不同,可這人世上又何嚐少了吃苦受罪的人,總有人不如意的,便是她想伸手管,又能管上幾個呢?


    妯娌幾個看的好沒意思,便一起折返入巷,走到安全處,才聽張婉如又說:“小嫂子可接了吏部巷彭家的帖子?適才我家到收了一份兒,餘家那邊也有。”


    大妞機靈,就隨著嬸子們的話給她娘比手勢,魚娘知道什麽事兒,就捂著嘴笑。


    七茜兒當下住腳看她:“呦!你這是笑話我呢。”


    張婉如點頭便認了,她噗哧笑道:“對呀,這左右鄰裏的不去還不成,我今兒就去她家坐坐了,您晌午就跟老太太拚桌兒去?要麽就喊大妞她們娘母幾個陪您?”


    丁魚娘湊趣,表示她也要去,還要帶著大妞,二妞一起去。


    從前不說外麵,單隻是六部巷的帖子家裏都收不完,可自從昨兒鬧了一場,今天家裏便絕了帖子了。


    七茜兒卻也不嫉妒的,她與張婉如一起往老宅子走,邊走邊說:“正好,人都走光了,我就磨麵去,哎~你們說,這正月剛過,彭家這個時候又下的什麽帖子?”


    魚娘娘三到了家門口住腳,又笑眯眯的與妯娌們告別。她有自己的婆婆要侍奉,是不去老宅問早安的。


    等她進了大門,張婉如這才左右看看,附在七茜兒耳邊道:“那彭家的閨女被選入宮了,就是那個叫瑞娘的,我跟您說,她家據說走的鄭家門路。”


    “啊?”七茜兒驚訝極了,現下六部巷住的人家,有的她知道,有的壓根不知道,可是兩輩子泉後街還真沒有出過入宮的娘娘。


    那叫瑞娘的小娘子她見過幾次的,還給過見麵禮,要說模樣,別說,憑著良心講,真上上等的小娘子。


    張婉如倒是滿麵的嫌棄:“咱家與鄭家不和,也不知道他們家給我下的什麽帖子?難不成我去了,咱先生就在宮裏能照顧她家了?想求真佛就找嫂子你啊,哼!這心眼子也是夠玲瓏的。”


    七茜兒便說:“自然是親家伯伯與他家的彭老爺是一部同僚,而今又是左鄰右舍唄。”


    張婉如冷笑:“才不是,我看他家是想頭多,誰家鍋裏的米他家都想惦記下,這世上自作聰明的乏人多了,嫂子不知道呢,她家還想讓我娘保個大媒,想把他家旁支的閨女說給咱家有貴,哎呀就給我氣的,直接就給拒了!哼,憑他家也敢說這話?咱有貴可跟他家彭老爺可是平級,就衝他家這般行事,我爹說,哼,就走不遠!”


    七茜兒歎息一下:“榮華富貴迷人眼,她父親也該是個有前程的,我爹說,皇爺那個脾氣……”


    七茜兒前後左右看看,看穩當這才跟張婉如道:“皇爺對後宮防的緊,若是家裏有了娘娘,而今反倒沒了前程。”


    張婉如刹那張大了嘴,七茜兒對她確定的點點頭道:“也不知道都是怎麽想的,咱泉後街的好小子有的是,憑去誰家呆著,衝著彭家姑娘的品貌,那都是掌家的奶奶的命數。”


    “說的是呢!”張婉如歎息,又無聲的啐了一口才說:“哎,就看咱們先生身邊呆的那些小太監吧,憑著哪個不是水晶心肝,滿腹的玲瓏心思,跟這幾個打交道,那給我暢快的!多餘的話是一句沒有,就一個眼神兒,不大點的人,辦事兒那叫個周全利落。那瑞娘~相貌上倒是沒的挑揀,就是沒得挑她才傲氣,目下無塵的誰也看不上。


    哎,就光長臉蛋子了,這心眼就不能提了,這一進去,便是個半死也是個好下場了,也不等旁人治她,憑她在家裏嬌養這十多年,那裏麵也能憋屈死她。”


    妯娌說著話到了巷子尾,腳步就停在老宅門口,陳四牛家裏大開著宅門,兩個四五十歲的人正背著手打量門楣,還有個陰陽先生,手裏托著羅盤正四處指點著。


    七茜兒就低聲道:“那裏麵如何凶險我是不知,太後娘娘申飭我的懿旨我家裏就有兩卷了,還是昨夜就來的。”


    張婉如聞言大驚失色,她瞪著七茜兒道:“啊!太後娘娘申飭你了?”


    七茜兒沒啥事的點點頭:“啊,申飭了,說我不賢呢。”


    張婉如腳下一軟,扶著她的丫頭穩住身子語氣顫抖的問:“那,那上麵還說了啥?”


    七茜兒怕嚇到她,便一伸手挽住她安慰:“你甭怕,外人不知道,我爹才將走的時候悄悄把旨意也帶走了,你也當不知道吧……我都跑到人家門上哭喪了,還不許人家老太太發脾氣?你看那邊,我家四叔跟喬氏怕是要回來了,嘿!這家算是斷不了熱鬧嘍。”


    張婉如無奈至極,看著七茜兒好半天才說:“小嫂子,那都不是事兒,你就說,你咋什麽都不怕呢?”


    七茜兒被她問住了,站在哪兒好半天才說:“許,許是因為我有錢兒吧……”


    她這話剛說完,張婉如便啐了她一口:“呸!憑你那三瓜倆棗的,還有錢兒?”


    她說完就往老太太院裏去了,而七茜兒便提著裙擺跟著她解釋:“不是,你別不信,我其實是有個大棗園子的……”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老太太院裏傳出一聲怒吼:“滾出去!!”


    沒片刻,喬氏院子裏的那個石婆子,便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她看到七茜兒便嚇一跳,直接就跪在地上問安道:“奶,奶奶安。”


    這泉後街倆石婆子,一個是餘家的,一個是喬氏身邊的。可論起品格本事,這喬氏身邊的石婆子是下下乘,她除了身價便宜,就連個基本的眼色都不會看的。


    七茜兒一聲冷笑:“咱們本來挺安生的,看到你便不安了,這是怎麽氣著咱老太太了?”


    石婆子害怕七茜兒,也不敢答,就嚇的發抖,不等七茜兒追問,老太太便在屋裏喊了句:“你甭跟閑人說那些多餘的,趕緊進來。”


    張婉如看陳家有事,便立刻回避,隻在窗戶外給老太太問了安,就悄無聲息的就帶著丫頭離開了。


    等她走了,七茜兒這才進屋,進去便看道老太太抱著喜鵲正在落淚,看七茜兒進來,她便說:“我這一年半載,日日吃齋念佛,就怎麽沒有好日子過呢?那沒良心的,他是不回來了。”


    七茜兒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屋子地上擺著的幾擔禮品,浮麵兒不過是一些雞子兒,中等糕點鋪子的走禮點心,還有露著的綢緞布匹?


    呦,這兩口子這次竟舍得花錢孝敬老人了?


    她怎麽也不相信,就蹲下一翻騰,果然,除了麵上差不離的東西,那下麵就都是用木板子支撐起來的。


    忍耐不住,七茜兒當下就笑了起來,她敬佩死那兩口子了,做小人就做成這樣,也是當世罕見。


    老太太本來挺難過,聽到七茜兒笑,她一探頭看到擔子下麵的木板子,便愣了,愣了好一會兒也是無奈至極,到底,就笑了起來。


    不笑咋辦呢?難不成哭去麽?


    她吸吸氣道:“也,也就是這樣了,沒救了,救不得了!他做了虧心事兒,也不敢見侄兒們,就預備賣了這邊的宅子在燕京買房了,才將那婆子來說,說他手頭不寬裕了,想讓我幫襯一下,我讓她滾了。”


    七茜兒刹那就驚了,她愣怔下站起來,走到老太太身邊坐下,又摟住她肩膀微微晃著哼哼:“奶~!”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恩?”


    七茜兒就撒嬌:“我也不寬裕。”


    老太太知道她哄自己高興呢,到底就委屈的眼眶紅了起來說:“我這是缺了什麽德行了?也沒做啥壞事兒啊?”


    七茜兒便說:“您甭著急,這是怎麽個意思?四叔真把房子賣了?”


    “哎!賣了!”老太太接過一月的帕子,擰了一把鼻涕,抹了一下想開了的眼睛就苦笑道:“我是他娘,他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這怕是聽說了,你家臭頭幫著幾個弟兄都安排了肥差,這是撐我呢。”


    七茜兒幫老太太換了帕子,又給二月使個眼色,讓她去請成先生,待人都退出去了,她這才說:“那您就給他撐啊?”


    老太太摸了幾下喜鵲的頭發歎息:“做娘的就是出頭草,一下做不好便會被兒女恨上了,算啦!他從前剝皮剝的太狠,還想我這個娘做個中人,幫他端起長輩的架子來,嘿!想啥美事呢?老婆子我卻不傻了,我就憑什麽壓製著好的,一直就著他個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爛東西過活?


    不要了!他想賣了宅子,便賣了吧,老話這麽說的,眼不見為淨!反正,我這把老骨頭擺在這裏,他不跟媳婦兒回來看我,便是不孝。這也不是從前我不懂那些道理,隨被他們欺負的時候了,算了,從此就不想了……”


    說是不要了,到底是難過的,老人家不想哭,就一下一下的摸孫女的頭發:“孩子們也不說接過去,這也是不要了?”


    喜鵲便懂事的站起來,伸手給老太太抹了下眼睛,又無聲的把自己的親奶奶抱住。


    她也隻能依靠她了。


    沒多久成先生便來了,給了老太太摸了一把脈,也沒有開藥,倒是對症給老太太送了一罐子由木香,丁香,藿香,零陵香,檳榔,香附子,官桂,麝香,肉豆蔻合了蜜丸調製而成的香藥勝芬積,此物最是理氣寬中,也比藥草好咽,最是適合老人家服用的。


    甭看親衛巷是一巷子武夫,這巷子裏卻有個大才成先生,他看病下藥就中等,可是理香卻是無人能及的。


    隻他不愛在外顯露這本事,就隻給親衛巷的人用香。


    就連佘青嶺走的時候,帶的最多的便是成先生製的各色香,就知道這東西有多好了。


    都算作宮裏沒有的呢。


    侍奉著老太太服了香藥安睡了,七茜兒便引著喜鵲出門,到了門口她才陰著臉吩咐吉祥家說:“你去京裏找小四爺去,就說四老爺賣房呢,打聽下買主是哪個?憑買家什麽關係背景,咱親衛巷跟從前不同了,爹年前住進來便走漏了消息,往後更不能容外人來窺視,這宅子,還是留在自己手裏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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