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剛朦朦亮,楊雲和李鐵柱就被李蔓瑩硬生生拖了起來。簡單洗漱後,兩人麵對麵,睡眼惺忪地啃著手裏的黑窩窩。


    屋外,李蔓瑩挑著比她身體還大的水桶,一遍又一遍彎腰,澆灌田地,抬手擦汗的間隙,還不忘叮囑兩句:“鐵柱,天色不早了,吃完就去薛家聽課吧。”


    楊雲抬頭看了看天,此時,太陽的一角才剛剛冒出地平線。


    或許是昨天晚上談心的關係,今天李鐵柱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抿著嘴唇,眼神堅定的說道:“姐姐,我不想去聽課了。”


    “又在說什麽胡話呢?”


    李蔓瑩手裏的動作一滯,見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急忙放下手裏的農具,衝了進來。


    對上她仿佛要殺人的目光,李鐵柱心裏發怯,卻依然硬著頭皮,將窩窩往桌上一丟:“反正我不想去!”


    見他不聽話,李蔓瑩柳眉一豎,直接從地上抄起一把掃帚,作勢要打。


    “別。”


    這時,楊雲放下手中渾濁的井水,擋在兩人之間,回頭瞥了眼蜷縮著身子,害怕又不敢離開的李鐵柱,笑著對李蔓瑩說道:“你先出去吧,我和他說說。”


    “不,我不出去,我就坐在這聽你們說。”


    李蔓瑩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雙鳳眼瞪得老大,加上抱在手裏的掃帚,似乎隻要李鐵柱一言不合就要開打。


    姐弟倆的固執如出一轍,楊雲好笑地搖了搖頭:“那也行,你別再嚇鐵柱就是了。”


    楊雲坐到李鐵柱身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道:“鐵柱,看著我。”


    李鐵柱依言抬起頭,眼中有淚水在閃爍。


    楊雲問道:“鐵柱,你知道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故事嗎?”


    李鐵柱想了一下,很快就點了點頭,眼中的倔強淡了一些,撅起的雙唇緊緊抿在一起:“知道,先生給我們講過這個故事。”


    “你們先生倒挺不錯。”見他知道,楊雲反倒有些驚訝,按理說薛家既然是大戶人家,講課先生就沒有必要灌輸隱忍的價值觀,除非他是刻意說給李鐵柱聽的,“那你應該明白先生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李鐵柱眼中的倔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淚花搖搖欲墜。


    “我知道,薛家的人一定看不起你,也聽你說了,先生的其他學生會拿東西丟你……”楊雲伸手阻止了想說話的李蔓瑩,“但你知道嗎?他們這是嫉妒你,害怕你。”


    “嫉妒我?怕我?”李鐵柱古怪地看著楊雲,在他看來,隻有他羨慕薛家有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食物,甚至連他們家的狗,吃的也比他好。哪有薛家的人羨慕自己的道理?


    “是的。”楊雲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指著李蔓瑩,語速逐漸加快,音調也高昂了起來:“他們嫉妒你有這麽好的一個姐姐,天天起早摸黑,就為了讓你能夠讀上書。他們害怕你因此擺脫貧民的身份,走上仕途,與他們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們,成為朝廷命官。”


    “所以,他們就聯合起來對付你,讓你讀不了書,不讓你有超越他們的機會。他們大戶人家的子弟,今後就算不能出仕,也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可你不一樣,如果不抓住機會,你和姐姐就永遠是貧民的身份。就算不為你自己,你也要為了你姐姐振作起來。”


    “隱忍和堅持,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但能做到的人,每一個都是舉世無雙的大才。”


    楊雲激情的演說,猶如光芒萬丈的烈日,驅散了李鐵柱心中的陰暗,他低頭想了一會,接著擤了擤鼻子,迎上李蔓瑩熱淚盈眶的目光,堅定地說道:“對不起,姐姐,我現在就去聽課。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鬧別扭了。”


    聽了李鐵柱的話,李蔓瑩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待李鐵柱走後,過了很久,李蔓瑩的情緒才平靜下來。擦幹眼角的淚水,轉眼看到楊雲壞笑著刮臉,她瞬間破涕為笑,感激道:“楊公子,謝謝你啊。”


    “沒事,我還沒謝謝你們救了我呢。”楊雲站起來,揉了揉她的頭頂,“擦了眼淚就走吧,可別讓其他人以為是我欺負你。”


    “幹什麽呀?我又不是小孩子!”李蔓瑩對楊雲把她當作小孩子很生氣,用力拍開他的手。可跟著他走出去後,又奇怪地問道,“哎,我們去哪啊?”


    “你昨天不是答應鐵柱,今天要燒粥給他喝嗎?不趁天亮上山抓兔子,晚上它們可就全躲洞裏去了。”


    “你竟然偷聽我們說話……”


    看到李蔓瑩佯怒的對他揮著小拳頭,楊雲突然有種暢懷大笑的衝動。


    “蔓瑩,你在家嗎?我回來了,還給你們帶了些米。”


    然而,就在兩人並肩往外走的時候,迎麵有個壯漢走進院落。他看到李蔓瑩身邊的楊雲後,臉上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壓抑著怒氣問道:“你是誰?”


    對他莫名其妙的敵意,楊雲有些反感,皺緊眉頭,一言不發。


    “呂平哥,你這是幹什麽?這位是楊雲,楊公子。”


    “楊公子,這是呂平哥,就住在我們附近,平時總給我們送些吃食,我一直把他當親哥哥。”


    見兩人劍拔弩張的互相瞪著,李蔓瑩趕緊相互介紹,但言語間卻下意識撇清她和呂平的關係:“呂平哥,今天你來有什麽事嗎?”


    然而,呂平哪會聽不出她的畫外音,一反平時憨厚的樣子,暴跳如雷道:“好啊,我才離開幾天,你就勾搭上這麽一個小白臉?”


    聽他說的粗俗,李蔓瑩羞澀的看了楊雲一眼,可緊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瞬間黯淡下來,辯解道:“呂平哥,你誤會了,我和楊公子……”


    “李蔓瑩,你可別忘了,過去如果不是我,你和弟弟早就餓死了。現在遇上個什麽狗屁公子,你就想攀上枝頭做鳳凰,翻臉不認人了,是吧?”


    呂平打斷了她的話,脫掉上衣,露出一身放在後世也算健壯的肌肉,指著楊雲罵道:“小兔崽子,就你這個嫩胳膊細腿,還敢和老子搶女人?看我不揍死你!”


    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楊雲被他罵了這麽久,早就憋著火,此刻見他還敢衝上來,眼神一凝,就準備出手。


    “不要!”


    “住手!呂平你要幹什麽?”


    就在這時,院落外又走來一個中年男人,板著臉,不怒自威。而李蔓瑩也緊張地擋在楊雲身前,防止他受傷。


    “去外麵見過了世麵,一回來就耍橫?是不是想犯事去牢裏靜一靜?”中年男人絲毫不懼呂平揚起的拳頭,說話時嘴角的唾沫幾乎噴在他的臉上。


    麵對中年男人,呂平咬緊牙,臉頰兩側的肌肉不停蠕動。就當李蔓瑩以為他要暴起傷人的時候,呂平忽然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就給張伯一個麵子!”


    隨後,他用食指在李蔓瑩和楊雲臉上點來點去,威脅道:“你們好,很好!你會後悔的!”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作為發泄,掄起手裏拳頭般大小的布袋擲向籬笆牆,“砰”的一聲,袋子裏白花花的大米散落一地。


    “這小兔崽子,有你這麽浪費糧食的嗎?”


    張伯看著四周散落的糧食,深深歎了口氣,抬起頭,強顏歡笑道:“楊公子,這呂平,別看他這樣,人其實不錯的,估計在外麵受了什麽刺激,你可別往心裏去。他要是真敢對你怎麽樣,你就告訴我,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子!”


    借著張伯的話頭,李蔓瑩也趕緊解釋道:“呂平哥是張伯從小帶大的,他們都是獵戶。昨天也全靠了張伯,才能把楊公子帶回來,不然光憑我和鐵柱,可搬不動你。”


    說著,她可愛的吐了吐舌頭。


    “多謝張伯了。”楊雲學著古人的樣子,深深一揖。


    “使不得,使不得。”張伯往旁邊移了一步,連連搖手,目光卻在楊雲身上略作停留,看似隨意的問道,“對了,楊公子是哪裏人?為何會暈倒在渠丘山上?”


    “不瞞張伯,在下雖然病已初愈,但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事情均不記得了。”楊雲對此類的問題早有準備,此刻撒起慌來信手拈來。


    “哦,原來是這樣。”張伯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


    旋即,他轉身問道:“蔓瑩,一大早的,你們準備出去?”


    李蔓瑩笑著點了點頭:“我和楊公子準備去渠丘山,順便帶他逛逛縣城。”


    “渠丘山?”張伯聽聞後皺緊眉頭,麵露憂色,“蔓瑩,最近城外一直有山賊出沒,如果能不出城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這……”聽說有山賊,李蔓瑩有些猶豫,但想到昨天給李鐵柱的承諾,她飛快地看了楊雲一眼後,說道,“張伯,有楊公子陪著我,應該沒事的。”


    “哎,如果不是恰好家裏有些事,我應該陪你們一起去的。”張伯歎了口氣,他知道李蔓瑩的性子,也就不再多勸,“那你們二人要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張伯才揮手告別。


    送走了張伯,李蔓瑩見楊雲還在原地發愣,奇怪的問道:“楊公子,你沒事吧?”


    “……沒事。”楊雲收回目光,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張伯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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