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啪啦!”


    薛祜坐在正廳,看著麵前唯唯諾諾的劍客,氣就不打一處來,抬手將桌邊的瓷器摔個粉碎。


    “你們當初不是一個個都號稱自己是綠林好漢,武力超群嗎?現在呢?讓你們去接二少爺,竟然人都能給我搞沒了,我還要你們幹什麽?”


    說到氣憤的地方,薛祜將檀木桌拍的“啪啪”作響,底下的劍客們也臉色尷尬。這次去接二少爺薛義的,是“通臂猿”趙戈和“快刀”李四,他們曾經都是綠林中響當當的人物,再加上府裏的家兵,本該是萬無一失。


    可理應昨天就到的眾人,至今依然了無音訊。府裏派人出去找,竟然也找不到任何線索,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府裏不少人在私下議論,別是趙戈和李四見錢眼開,和外人勾結,綁架了二少爺。


    說不定府裏還有他們的同夥,眾人這樣猜忌著,麵對薛祜的怒火,誰也不吭聲。可他們的這種姿態,反而薛祜胸腔裏的怒火越積越深,眼神也逐漸陰冷起來。


    就在這時,薛府的管家推門走了進來,臉上竟然洋溢著笑容:“老爺,給大小姐抓兔子的李家小姐來了,她說有二公子的消息。”


    “什麽大小姐,李家小姐的?”薛祜正在氣頭上,拍著桌子嚇了管家一跳,“把舌頭屢直了再說!”


    “是是是。”管家看著滿地的瓷器渣滓,立刻意識到屋裏的氣氛不太對,悄悄咽了口唾沫,抬手擦掉鬢角的汗水後,說道,“老爺,你還記得每天來府上聽課的李鐵柱嗎?他姐姐,李家小姐,剛才帶了一個人來府上,說二少爺被彭家寨的人給綁了。”


    “彭家寨?”冷靜下來的薛祜吃了一驚,眉頭緊鎖,“我們和彭家寨平日裏並無過節,為什麽他們要綁義兒?”


    突然之間,薛祜目光如電,掃視著廳裏的眾人:“還有,彭家寨的人為什麽會知道義兒這幾日回家?究竟是誰透露出去的消息?!”


    麵對他寒冷刺骨的眼神,劍客們更不敢接話,眼觀鼻鼻觀心,像木頭人似得站在那裏。


    意識到從他們身上得不到答案,薛祜深吸了口氣,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對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管家,怒吼道:“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把人家請進來!”


    “是是是是。”醒悟過來的管家忙不迭的點頭,拔腿跑了出去。


    不一會,李蔓瑩和晏平跟著管家走了進來。


    麵對著周圍虎視眈眈的劍客們,李蔓瑩倒也不懼,落落大方的向薛祜行了個禮:“薛老爺。”


    晏安則因為大敗給楊雲的關係,神情沮喪,至今提不起精神,此刻隻是應付似得拱了拱手,


    “李小姐,聽說你有我家義兒的消息?”


    此時,薛祜平複了情緒,端坐在上席,麵色凝重,給李蔓瑩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早上我在渠丘山準備給薛小姐抓兔子的時候遇到了晏平,晏大哥。是他告訴我,彭家寨的寨主抓了貴府的公子。”


    從李蔓瑩臉上看不出異樣,薛祜轉向了晏平:“晏兄弟,有這回事嗎?”


    抬起頭,晏平眼神有些空洞,按照楊雲的意思說道:“在下晏平,我和家兄晏安本為良民,逼不得已才委身於彭家寨,時常內心不安。昨日隨寨主抓了貴府的公子後,見貴公子年幼,不忍加害,家兄便掩護我逃了出來,讓我盡快把消息帶給貴府。”


    言畢,晏平退了回去,思緒繼續神遊。


    而薛祜看著他弓著背,神情懶散的樣子,心裏直犯嘀咕,實在無法將他和彭家寨的匪徒聯係在一起,反倒像一個受了挫折,無法自拔的蠢貨。不過,當薛祜耐著性子向他核實了薛義和李四等人的樣貌,以及身上的穿著後,才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


    等到確認趙戈和李四戰死,薛義安然無恙後,薛祜招來了管家,說道:“李小姐,仲德先生的課正好結束了,你帶弟弟先回去吧。至於晏兄弟,還請你在偏房稍作休息,一會可能還要勞煩你引路。”


    兩人在管家的帶領下漸漸從薛祜的視線中消失,而薛祜的臉色也瞬間陰沉下來,指關節有旋律地在桌上敲擊著,一下,一下:“說說吧,這件事怎麽辦?”


    “這……”聽薛祜的意思,似乎想要去救薛義,劍客們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過了很久,才有人站出來,“薛老爺,彭家寨可不簡單啊,光是手下就有千百號人,連官府都不敢輕易招惹,隻憑我們是不是有些……不如先派幾個人上寨子聯係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你們都是這麽想的?”


    薛祜意外的沒有動怒,隻是眼睛卻直勾勾地注視著那個人,等到他感覺到不自在,移開目光,薛祜才將目光移向另一個人。


    很快,直到所有人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薛祜才咆哮著站了起來:“好啊,原來我薛家養了一群白眼狼,平時好吃好喝伺候著,如今要你們為薛家賣命了,就一個個怕成這樣?”


    “確實,我們替薛家賣命理所當然,但老爺你也不能讓我們去送死啊。”薛祜的話讓先前說話的人有些羞愧,可他剛低下頭就立刻抬起來,不停地解釋道,“我們幾個加上府裏的家兵總共也就百多號人,更不要說山寨易守難攻,馬也上不了山,萬一刺激了他們,傷害了薛二少爺豈不是得不償失?不如和彭家寨交涉一下,給錢贖人。”


    聽到他話裏的意思還在為自己著想,薛祜氣極而笑,陰測測的問道:“如果我執意要救呢?”


    “那隻能恕朱某無能為力,請薛家另請高明。”說完,那人抱拳行禮,抬腳便往外走。


    “也恕秦某……”


    “王某……”


    其餘劍客相互看了一眼,又有兩人跟著朱某往外走,剩下的人麵色尷尬,似乎想走,卻又抹不開麵子。


    “哼!我看誰敢走!”


    就在這時,一個虎背熊腰的惡漢突然走了進來,當著眾人的麵,單手扼住朱某的脖子,將他舉了起來。


    秦某和王某見此,立刻停下腳步,臉色驚慌,一時竟不敢上前搭救。


    而朱某直到雙腳離地才反應過來,拚命的去掰惡漢的手指,卻發現根本於事無補。


    漸漸地,因為缺氧,他的臉變成了豬肝色。


    “典韋,放了他。”


    就在眾人以為朱某即將喪命的時候,薛祜的聲音傳了過來,典韋盡管不願,也隻好將朱某像垃圾一樣丟了出去。


    不去看在地上掙紮的朱某,薛祜環視四周,冰冷的說道:“還有誰要走的,現在就給我滾。”


    秦某和王某見典韋銅鈴大的眼睛看了過來,渾身一激靈,但猶豫片刻,還是咬著牙,對薛祜拱了拱手,繞過典韋,扶起地上的朱某逃了出去。


    “哼,懦夫!”典韋也放任他們的離去,隻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朝他們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你們……”薛祜指著剩下的劍客,繼續說道,“我不管你們是真的願意留下來,還是不敢走。但,既然還站在這裏,今後若敢對我們薛家三心二意,就休怪我無情!”


    “典韋,點齊家兵,隨我去彭家寨營救二公子!”


    “是!”


    與此同時,楊雲送別李蔓瑩後,隨晏安走在荒山小道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知不知道是誰給你們寨主提供的消息?”


    “不清楚,彭寨主對賺錢的買賣口風都很緊,不過昨天他酒喝多了,倒是說起黃巾什麽的。”


    “黃巾?”楊雲心裏一緊,皺緊了眉頭,“你們和黃巾賊有勾結?”


    “沒有沒有。”意識到他誤會了,晏安連忙解釋道,“當初,盧植將軍帶兵北上的時候,肅清了盤踞在兗州的黃巾軍。所以,我們也不明白彭寨主說的黃巾是什麽意思,也許隻是他的一句醉言罷了。”


    但楊雲卻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提供消息的人肯定別有所圖。不過轉念一想,楊雲自嘲地笑了起來,這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薛家少爺在你們手裏沒事吧?”


    聽他提起薛義,晏安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古怪:“說到那個少爺,好像叫薛義吧?真不愧是潁川求學歸來的。看他樣子才十六七歲,卻可以眼睜睜看著身邊的護衛慘死,麵不改色,渾不似一般的讀書人。”


    “甚至,之後麵對寨主血淋淋的威脅,他竟也能滿不在乎的說些之乎者也的話,還讓寨主改了脾氣,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真是邪門!”


    “潁川?”楊雲對這個地名倒是熟悉,荀彧和荀攸似乎就是那裏的人。至於薛義,三國演義裏卻是從未聽說,應該是埋沒在曆史中的其中一個吧。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輪月牙懸掛在空中。


    借著月色,楊雲跟著晏安又翻過了一座山,隱約有湖水衝擊河岸的聲音傳了過來,眺目望去,極遠處有一座小山,小山上隱約有火光搖曳。


    “再往前就到彭家寨了。”晏安站在山頭,指著前方的黑暗說道,“寨子建在前麵的小山上,山的背麵就是東平湖,所以隻有一條山路能進去。寨主每天會在山路上安排三組暗哨,每組暗哨兩人,如果遇襲他們會吹號示警。”


    “寨子裏有多少人?”


    “雖然對外稱千百號人,但其實不到三百戶,能戰的大約兩百多號人,其餘都是老弱婦孺。”


    楊雲暗自點頭,這彭家寨敢綁薛家的人,果然有點實力。


    要知道東阿縣也不過千戶,其中大多數也是老弱婦孺和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能提刀舞劍的肯定不超過五百人。而且,縣民雖然人數占優,但和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相比,戰鬥力可想而知。


    “不過楊公子你放心,真心擁護彭寨主的也就他手下十多個親信,其他人不過是迫於他們的淫威罷了。”


    “你們的實力比起寨子裏其他人如何?”


    “嘿嘿,絕無僅有。”


    見晏安少有的露出一個鄙夷的笑容,楊雲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在寨子裏憋屈壞了。


    悄聲說著話,兩人很快摸到了山腳下,晏安的臉色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楊公子,山上的暗哨位置不固定,你跟在我後麵,看能不能蒙混過去。”


    “不用,你留在這裏,我去解決暗哨。”


    看到晏安錯愕的看著自己,楊雲也不費力和他解釋,從他手裏接過弓箭,箭袋裏還有二十支箭,全是晏安事後回收的。


    接著,他左手握住弓柄,右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輕輕一拉直接滿弦。直到弓柄上突然傳出“嘎嘎”的聲音,楊雲才鬆開弓弦,木箭如奔雷般射了出去,釘在十多米遠的一顆楊樹上。


    晏安在楊雲的示意下走了過去,隻見楊樹上的箭羽兀自晃動,箭頭不見了,連著大部分箭杆深埋進了樹幹裏,而箭杆與樹幹之間似乎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


    他湊近細看,才發現是一隻綠豆大的飛蟲,被射過來的木箭釘死在楊樹上。


    一瞬間,晏安額頭上的冷汗“刷”得流下來,回頭再看楊雲,頓時有一種班門弄斧的挫敗感。


    楊雲見他傻站在那裏不動,臉色灰暗,走過去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射箭這種東西,熟能生巧,以後多練練就行了。對了,你這把弓也太輕了,我還未用全力就差點把它掰斷了。”


    聽了,晏安哭笑不得,這哪裏是寬慰人的話,分明是想把他的自信心打擊到穀底。


    “行了,別鬱悶了,你別把我當成普通人,心裏會好受一些。”上山之前,楊雲突然想起什麽,歪頭問了一句,“對了,暗哨裏沒有你說的那些人吧?”


    “沒有,暗哨都是彭寨主的心腹。”


    “哦……那我就放心了。”


    楊雲毫無感情的回答,讓晏安突然有一種同情他們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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