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帝都?”


    “那地方離這可不近啊。”


    “你要先找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不然旅途的風塵你是絕對熬不過去的。”


    “至於行進的路線嘛,有好幾條都能直達帝都,而且路況和風險、遠近與補給等條件也都各有優劣……”


    布尼爾心中默誦著法術咒文,但表麵上卻還是一副友好慈祥的模樣。話語中透露出的善意,很難讓人發現這位陰翳老者心中的戒備與殺意。


    對於一名專修心靈係的法師來說,一心二用、無聲施法等要求完全就是“職業生涯”的基本功。


    一些強大的心靈係法師甚至能同時釋放幾種不同類別的魔法,而且在釋放法術的過程中,還不會影響他與別人的言語交談。


    用明麵上的話語來分散敵人的注意力,然後暗地裏吟誦強大的心靈係法術、讓敵人在不知不覺間就迷失自我。這樣的事情可以說是心靈係法師的拿手好戲,而這也成為了他們與敵交手的基本套路。


    僵硬的規定會引發混亂的滋生,但嚴謹的秩序卻能萬世傳承。


    雖然有點見識的人都對心靈法師的這套戰鬥方式有所了解,但是這千百年來真正找到這一套路的破綻並加以運用、從而對心靈法師進行反製的存在,卻寥寥若幾。


    就如同冠軍騎士團的“全軍衝鋒”、皇家獅鷲衛隊的“一揚兩俯”一樣,能成為一個團體作戰標杆的手段,未必是最強大和最莫測的,但一定是最適合、最難針對的。


    布尼爾從未想過,他用了半輩子的套路會有葬送自己的一天。


    從他成為正式法師的那天起,布尼爾已經遇到過了各色各樣的敵人,戰鬥也互有勝負,但是他的戰鬥方式卻從未改變過,也從來沒有被敵人針對成功過。


    別說麵前的敵人還不知道他心靈法師的身份,就是知道了,在這咒語即將結束的現在,他也不認為對方能拿出什麽行之有效的阻止手段。


    “和心靈法師交手,你就得在第一時間搶攻,不能給他們暗地裏準備強大法術的時間。尤其是在戰鬥時,你要時刻保持對他們注意力的幹擾,不然你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一記‘心神寂滅’給奪去了生命。”


    這段來自於《帝都騎士學院校生守則》上的一段話在物質大陸上廣為流傳,曾被講述職業者特點的各類書籍多次引用,已然成為了不少職業者應對心靈法師的行事挈領。


    當然,真實戰鬥的勝負還是要看兩方的實力和各自的手段,這段話最大的作用也就是讓人對心靈法師的戰鬥方式能有所了解,不至於在應對時被人戲弄般的取走了性命。


    心靈法師自然不是是什麽惡靈魔怪,隻是因為精研心靈係的法師數量的稀少和手段的詭異,不少指導性的書籍和教導學生的老師才會對其著重提及。


    何況,了解未必等同於理解,這一點從夏普騎士身上就能看出來。


    “經驗還是太少啊。”


    隨著法術“意識的剝奪”的逐漸完成,布尼爾為其講解實際路線的語速逐漸慢了下來,想要盡可能的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而他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借以掩蓋堆積在胸腔內的殺意。


    法師不關心這個醜陋的家夥究竟是別有用心的陰謀者、還是誤打誤撞的無辜路人,既然對方已經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那麽布尼爾就必須保證他不會泄漏“知識神殿”的秘密。


    不管“知識神殿”有著什麽樣的理由,也不管夏普有多該死,無故設計並殺害一位實權貴族的首席騎士長,絕對不是一件可以不了了之的小事。更別說這裏麵還有著兩方神殿的博弈,以及許許多多不能為外人所知的隱秘消息。


    無論從那一點來說,解決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讓這個“會說人話”的怪物徹底消失,無論是靈魂還是軀殼。


    但是很快,信心滿滿的法師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法袍上的銘刻的諸多防護法術在第一時間就被激發。


    塑能係的中階防護法術——“大氣護盾”;


    心靈係的高階防護法術——“思維偏轉”;


    變化係的中階防護法術——“變換鋼鐵”;


    三種互不幹擾的防護法術以階梯狀的形式被激發,並在實際運用上達到了相輔相成的效果。


    那法術運轉時所發散出來的、濃烈的法術靈光,讓布尼爾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燃燒著紫色火焰的大號火炬。


    看似堅如磐石的三道防護並沒有讓法師難看的臉色有所好轉,因為他所麵臨的危機並非來自於外部環境,而是來自心靈和精神方麵所受到的侵染。


    說起來挺可笑,一位黃金階位的心靈法師居然會在不知不覺間被敵人侵染了心神。如果這個敵人的實力遠超自己也就罷了,可偏偏在布尼爾的感知中,對方的實力也不過就是堪堪邁過黃金的門欄罷了。


    “好詭異的力量性質。”


    布尼爾的神色越發難看了,對方的棘手程度遠在他最初的估計之上。他實在沒有想到,那個佝僂的魔物居然也是心靈力量方麵的專家。


    如果單單隻是這樣也就罷了,無非就是兩人交手的情況從“布尼爾法師單方麵的碾壓”變為了“二人各憑手段分出個生死”而已。


    可現在的情況是,對方那駁雜汙穢的精神力有著極強的侵略性和感染性,和心靈係法師那種從自我純淨的精神力中提煉出來的心靈力量有著天壤之別。


    如果不是沒有在他身上感知到深淵氣息的話,布尼爾甚至懷疑自己遇到的是某位長殘了的魅魔。


    “按理說,這麽駁雜的精神力應該會時刻侵染自我的主意識才對,那這個該死的家夥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


    布尼爾已經完全放棄了對外界的感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場精神層次的交鋒上。


    這種決定非常不理智,因為一旦對方有著能突破自己防護法術的能力,來不及做出應對的他就隻能任人宰割了。


    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法師當然也明白這些,可他卻別無選擇。


    如果隻是一般的心靈攻防,哪怕對方的力量非常詭異,布尼爾也完全可以一邊抵禦著敵人心靈方麵的侵襲,一邊用某些能夠瞬發的中低階法術對敵人展開攻擊。


    可現在不行,那個缺德的魔怪選擇的時機實在太巧了,剛好卡在了布尼爾即將完成“意識的剝奪”施法的時間點上。駁雜、詭異的心靈力量給法師的精神帶來了極大的衝擊,也讓這即將成型的法術完全失去了控製。


    高階心靈法術失敗所帶來的反噬給布尼爾的意識造成了強烈的衝擊,以至於他根本無暇顧及趁虛而入的陌生精神力。


    而等到他把反噬強行壓下、騰出手想要驅逐對方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意識世界已經有一小部分被駁雜的精神給汙染、同化了。


    於是,“衝鋒戰”變成了“陣地戰”,一步踏錯的布尼爾完全失去了主動權。


    為了不被對方湮滅精神,變為毫無意識的行屍走肉或受製於人的血肉傀儡,法師選擇了一種在別人看來是極其愚蠢的應對方式。


    他在賭,賭對方在他奪回意識世界的主動權之前,無法攻破自身法袍上銘刻的防護法術。


    如果贏了,布尼爾自然能重新奪回戰鬥的主動權,然後讓那個醜陋的魔怪明白,什麽是“心靈法師的怒火”。


    如果輸了,也沒什麽,最起碼他還有選擇自我毀滅的權利,這樣不僅能銷毀別人指控知識神殿的證據,還能讓那個該死的混蛋付出嚴重的代價。


    三百多年的職業生涯讓布尼爾早已做好了直麵死亡的心理準備,他並不畏懼生命的凋零,相比於此,他更害怕像自己以往的敵人那樣,成為一名心靈大師手中的、失卻了自我的血肉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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