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霄殿的櫻花樹已成精,被嵐淵施以仙術渡化,冬春兩季開花,春為白色冬為粉色,此刻微風一吹,那雪白的花瓣便開始悠悠揚揚的飄落,像是這春季的一場漫天大雪美得有些恍惚,櫻花精靈在樹上嘻嘻哈哈的笑,如孩童般清亮的笑聲將這殿外的死寂打破。


    嵐淵伸手接了一片花瓣,有些恍然感慨到,“又一年開始了,離棠。”


    她低頭看著身邊的人兒,“你今年幾歲了?”


    離棠的臉色垮了下來看著她不說話,那目光分明是在指責她居然不記得自己的年齡。


    嵐淵輕輕的捏了一下她的小臉笑道,“你以為我不記得,所以不高興?”


    “才沒有,誰稀罕你記得!”整天就知道呆在內閣,誰知道你還記得誰呢。


    嵐淵輕輕將她摟在懷裏看著漫天的櫻花飛舞,嘴角勾了一抹笑容,“已經開春,我家離棠今年應當十四歲了,對不對?”


    晃了晃偎在自己懷裏雖不情願卻又沒有掙紮的人,嵐淵心情甚好,“說吧,想要什麽樣的生日禮物?”


    “我想出輕霄殿,我想下山修煉。”


    “出輕霄殿可以。” 嵐淵伸手接了幾片花瓣握在手心一吹,引得櫻花精靈飛來追那些花瓣,歡樂的笑聲很清亮。


    嵐淵的目光沉了沉,抬頭看了一眼這棵巨大的櫻花樹說,“下山修煉不行。”


    “為什麽?”離棠不依,皺眉看著嵐淵,手捏著衣角狠狠的搓了搓。


    嵐淵瞥見她這糾結的小動作好笑得緊,摸了摸她的臉,“我常年呆在內閣,連這輕霄殿也很少出,你若是下山,我要見你總歸是不方便。”


    “那你給我定個日子,我按時回來不就好了,你也說了你長年呆在內閣,我一個人多無聊。”


    離棠說到這個心裏麵就不爽,很不爽。


    “小離棠的意思是要我多陪陪你嗎?”嵐淵笑著,櫻花精靈追了花瓣飛回來看到她在笑,似乎被她感染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圍著她轉著圈兒,漫天的櫻花再次飛舞。


    離棠低著頭小聲說,“我就是…嗯…”


    下山修煉不行,但是嵐淵解除了對離棠下山的禁錮,約法三章。


    第一,不得在外留宿。


    第二,不得將外人帶到輕霄殿附近。


    第三,如果遇上妖魔要吹響嵐淵給的靈哨,不能硬拚。


    這些規矩都很老套,即使嵐淵不說離棠也會照做,當即就答應了,一想到能出輕霄殿離棠興奮得繞著櫻花樹跑了好幾圈兒,還拉著嵐淵轉了幾圈兒,完全忘了之前不讓她下山的人正是嵐淵,孩子就是孩子啊。


    第一次出輕霄殿離棠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小手拉著嵐淵仰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問道,“嵐淵嵐淵,我需要帶什麽東西嗎?吃的要帶嗎?衣服呢,帶不帶?我的衣服都有些小了,這可怎麽辦?”


    離棠有些苦惱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許是長得有些快,衣服都變小了,看起來有些奇怪。


    嵐淵看著也覺得好笑,拉著她轉了一圈,隨後她身上的衣服立馬的變了一個樣兒,很合身很漂亮,一身淺紅的裙裝像個小仙女兒一樣。


    離棠欣喜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裙裝,又轉了個圈兒,裙擺轉出一個小小的圓,煞是好看。


    詩洛和玉琪一同走進了離棠的房間,見到嵐淵異口同聲喊道,“見過師父!”


    “詩洛,玉琪,我和離棠要出去三日,這輕霄殿本沒什麽要打理的,你們隻顧管好自己不要與人起了爭執惹來事端便好。”


    “是!弟子謹尊師命!”


    二人皆是認真領命恭敬有禮。


    “詩洛姐姐,玉琪姐姐,你們看我的新衣服好不好看?”離棠很是高興的跑到她們麵前秀了一番,這一想到能出輕霄殿去玩兒就開心得有些找不著邊兒,圍著她們轉了好幾個圈兒。


    “好看好看,小離棠穿什麽都好看。”


    詩洛蹲下來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離棠,走吧。”嵐淵步履輕盈的踏出了房間。


    玉琪蹲了下身一把將離棠抱起,“走,姐姐去送送你。”


    “誒,你等等我。”詩洛忙不迭的跟上她們。


    走到院子的時候,離棠跑去櫻花樹下望著櫻花精靈說,“等我回來肯定抓到你!”


    櫻花精靈坐在樹上晃著兩條腿看著她憤怒的小臉兒“咯咯”的笑,好像並不知道她在講些什麽東西。


    沒嚇到櫻花精靈離棠有點兒小挫敗,向她做了個鬼臉跑到嵐淵身邊,“走吧。”


    離棠興高采烈的踏上了白雲,和詩洛玉琪揮了揮手,“我們走咯,姐姐們再見!”


    那雲移動的速度很快嚇得她一把抱住了嵐淵。


    嵐淵微顫了一下雲差點兒就要翻過去,離棠嚇得抱嵐淵更緊了,聲音都有些顫兒,“嵐淵,你會不會駕雲啊?”


    鎮定之後嵐淵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活了這麽千年,今天被一個小丫頭抱了一下腰便差點兒從雲端墜落,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看著將手死死抱在自己腰際的離棠嚇得小臉兒都白了,她碰了碰離棠的手有些好笑,“怕的話就牽緊我的手。”


    好一會兒離棠終於舍得放開嵐淵的腰,將手放入她的手中,這才安心下來,感覺此刻嵐淵的手和往日的不太一樣,溫熱的,而且溫度有點兒高。


    “嵐淵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呢?”


    離棠看著腳下的青山綠水問,偶爾還能瞧見一些炊煙嫋嫋升起,那些是尋常人家的房屋吧,離棠心裏對山下事物的憧憬又浮現在眼前。


    “先去見一位故人。”


    嵐淵看了她一眼,目光望著前麵忽然飄得很遠,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神有些暗淡。


    離棠沒見過她這樣嚴肅的模樣,她的這位故人,是已故之人嗎?


    離棠沒問,隻是默默的抓緊了她的手。


    飛行了半日到中午的時候,離棠拉了拉嵐淵的手,“嵐淵,我餓了。”


    黑亮的眸子望著她已經沒了早上的激動,這會兒坐在雲上懶洋洋的打著哈欠,她倒是給忘了這小家夥還未成仙,是個需要補充營養的孩子。


    嵐淵手一揮那雲便開始緩緩降落,隨後兩人落在了一處無人的小巷,嵐淵隨手拈來一條繡著櫻花的麵紗遮住臉,很顯然是不想讓人瞧見她的容貌。


    “嵐淵,這就是人間嗎?好熱鬧啊!”


    離棠第一次下凡看到什麽都覺得稀奇,就連這滿大街穿著麻布素衣的人都讓她覺得很神奇,在人群中轉悠了一圈之後,她指著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哥抬頭看著嵐淵,“那個人手上拿的是什麽東西啊?”


    “你若喜歡,便去問問。”


    不是嵐淵不告訴她,隻是嵐淵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許多年不吃東西也不下凡,她除了知道要東西得付錢以外,其他的也是和離棠一樣什麽都不知道,隻不過她生性冷清,對這些凡間的東西並不好奇。


    離棠走到那個小哥麵前仰著笑臉,“請問你手上拿的是什麽東西啊?”


    “這個叫做冰糖葫蘆,小朋友要不要來一串啊。”


    小哥覺得這小女娃倒是長得很可愛,便取下了一串糖葫蘆給她。


    離棠拿著輕輕的舔了一下,跑回去拿到嵐淵麵前,笑嘻嘻的說道,“嵐淵這個好甜,很好吃誒,你要不要嚐一嚐?”


    剛把冰糖葫蘆遞過去就反應過來嵐淵臉上帶著麵紗沒法嚐,正想收回的時候卻見嵐淵優雅緩慢的摘下麵紗,俯身輕舔了一下她手上的冰糖葫蘆,耳邊的一縷頭發悠然滑落,輕輕晃悠著,周圍的人瞧見她的容貌全都愣了神,一時間熱鬧的集市莫名的安靜了不少。


    “嗯,好吃。”嵐淵笑著說,將麵紗重新戴上,掏出錢遞給了那個看得愣神的小哥,隨後牽著離棠繼續向前走。


    身後一陣鬧哄哄,離棠轉頭看到很多人都跑去搶著買那個小哥的冰糖葫蘆,有點兒搞不懂是怎麽回事兒。


    離棠在大街上東看看西瞧瞧,覺得風箏很有意思,麵具很有意思,糖人兒也很稀奇,這凡間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響,嵐淵牽著離棠讓到路的一邊,隨後一排迎親隊伍敲鑼打鼓的經過,好不熱鬧。


    離棠伸出一個小腦袋兒望著他們,新娘的轎子經過的時候風輕輕的吹開了簾子,她從縫隙中隱約瞧見新娘的容貌,不由得讚歎了一聲,“真好看啊。”


    等那群人過了之後嵐淵看了她一眼,“有我好看?”


    雖然嵐淵帶了麵紗,但是眉梢眼角的笑意還是讓離棠腦海裏浮現出她的笑容,像那漫天的櫻花一般,時而溫柔悠揚時而肆意張狂。


    離棠不得不承認,嵐淵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她笑的時候,正經中帶點兒不正經的感覺,總讓她想避開那看穿一切的目光卻又想看那迷人的笑容。


    沒得到離棠的回應,嵐淵拉了一下她的手又問了一次,“她好看還是我好看?”


    “你不是說你是上仙中最美的嗎?”離棠掙開她的手,小聲咕噥著,“自然是你好看。”


    嵐淵聽她這麽說,心情甚好,摸了一下她的臉,笑而不語。


    離棠躲了一下她的手,沒躲開,微涼的手指接觸到她的皮膚,微微引起頭皮發麻,很快又消失,她看著前麵敲鑼打鼓的人問嵐淵,“那些人是在幹什麽?”


    “迎親。”


    “迎親?為什麽要迎親?”


    兩人一邊走著離棠一邊問著,像是什麽都想知道。


    “凡人可舉行成親儀式,在成親之前新郎要先把新娘接到家中,這就叫迎親。”大概猜到了離棠又會問什麽是成親,嵐淵繼續說道,“一般來說兩個人相愛了,相約廝守一生,獲得雙方家長同意之後便會成親。”


    “廝守一生是什麽意思?”


    離棠的問題真的很多,嵐淵有些好笑,選了個直白的解釋,“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我們要是一直一直在一起,是不是也要成親?”


    離棠舔了舔冰糖葫蘆,想象了一下嵐淵穿一身大紅色喜服的模樣,應該會比這一身雪白的長裙還要好看。


    嵐淵盯著她的小腦袋看了一會兒,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高冷形象瞬間蕩然無存。


    離棠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奇怪的看著她,“我說得不對麽?”


    “不,不是,”嵐淵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蹲下身捏了捏離棠的小臉兒,“等你長大了我們就可以成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聽嵐淵這麽說離棠馬上就想反悔了,看嵐淵笑得這麽誇張實在不覺得成親是一件好事,不知道那個新娘臉上怎麽還帶著笑。


    在客棧簡單的吃過飯之後兩人又開始趕路,又過了半日兩人終於到了雲暮山,落地時天已經黑了,這倒也剛剛好,免得旁人瞧見了招惹事端。


    夜晚的雲暮山安靜得有些詭異,離棠緊緊的握著嵐淵的手跟著她小心翼翼的跟著往前走,“嵐淵,你的故人住在這裏麽?這裏看起來好陰森。”


    嵐淵看了一眼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好笑的捏了一下她的臉,“你若是怕就抓緊我的手。”


    嵐淵在這黑暗中自是不怕也無需點燈,不過為了離棠她還是變出來一把燈盞,不是很亮卻讓離棠感到心安。


    繞過空無一人的房屋,嵐淵帶著離棠走到屋後的一間房,衣袖輕輕一揮那門便自動打開,因著有些陳舊發出吱呀的聲響,在這個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刺耳又驚悚,離棠下意識的握緊了嵐淵的手。


    進去後嵐淵點亮了裏麵的燭台,整個房間開始閃著溫暖柔和的燭光,這時離棠看到那桌上供著一個牌位,她不認得上麵寫的什麽隻好仰著頭問嵐淵,“這上麵是你的那位故人?”


    嵐淵沒有回答她,放開了她的手,上前一步取了桌上的一束香在燭火上點燃,並未行拜隻是閉眼默念著什麽,然後她睜眼把香插在了香案上,順手又取了一束香點燃轉身遞給了離棠。


    “你也來上一柱香。”


    “嗯。”離棠接過香,恭敬的拜了拜就要準備去把香擦上,嵐淵忽然攔住她,“你跪下再拜一次。”


    離棠不懂這是為何,但是看嵐淵認真的臉並不像是在開玩笑,她恭敬的又拜了一次,上好了香拍了拍裙子,抬頭看著嵐淵像是有話想問,但是張了張口什麽也沒問,嵐淵現在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凝重。


    “走吧。”嵐淵袖子一揮,房間忽然暗了下來,嚇得離棠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裏,讓她也驚了一下。


    “別怕,”嵐淵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摸到她的手牽著,“有我在,你且牽著我的手,不怕。”


    感覺到嵐淵的手有些溫暖,離棠終於放心下來回握住。


    兩人隨後出了門乘雲連夜離開了雲暮山,這個地方又恢複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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