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洛蘿皮膚上的疤都好得差不多了,飛簷才總算是肯把小一抱回她屋裏了。小東西一個月沒見著主人,興許是有些生氣,一開始盡拿屁股對著洛蘿不搭理,等洛蘿軟著聲音哄了幾遍之後,它才總算肯轉過來,拿腦袋去蹭了蹭洛蘿脖子。


    小狼崽長得很快,比洛蘿上次見到的樣子,是長了一大圈,也重了不少,興許再過上一段時間就不能抱在懷裏逗著玩兒了。


    洛蘿被它蹭得癢癢的,便咯咯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道:“月前顧亦還回來過,我若是沒有受傷,你也能見上一見他了。”


    小家夥歪著腦袋看她,顯然不懂她在說什麽。倒是飛簷接了嘴,快言快語的說道:“小姐,方才奴婢瞧著府上來了一位可俊俏的公子,那帶路的小子沒和我說,瞧那樣子該是去找老爺的才對。”


    這話讓洛蘿有些不以為意。她活了這麽多年,在她眼裏真論得上俊俏這詞兒的人怕是隻有顧亦和宋行簡二人,便隻隨口問了句:“比顧亦如何?”


    對洛蘿這幾句話都離不開顧亦的態度,飛簷早習以為常了,心裏隱隱約約有那麽點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主子不肯承認,她一個奴婢自然也不能多說。飛簷抿嘴笑了笑,還真認認真真的想了想,回答道:“論模樣,顧公子是比他好看些,不過那人看來比顧公子更好相處些,奴婢瞧他同下人和顏悅色的,該是個好脾氣的主。”


    洛蘿撇了撇嘴,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辯了一句:“你那是沒和顧亦相處過,顧亦其實挺溫和的。”


    飛簷著實沒法把“溫和”兩個字和顧亦扯上關係,隻道自家小姐是那什麽眼裏出什麽,忒不公平了一些。飛簷不同她說模樣上的事兒了,又八起來:“奴婢瞧他公子身上穿的是尋常富貴人家穿不上的好料子,隻怕來頭不小,你說他到底什麽事兒會來咱們府上?”


    洛府做的是絲綢布料上的生意,就是下人,也對布料方麵懂得不少,洛蘿丁點也不懷疑飛簷認料子的眼光,即便曉得那人身份不一般,卻也不怎麽關心,敷衍道:“我爹爹就是個書院的夫子,能有什麽事兒?莫不成那人也想進書院不成?”


    飛簷卻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打趣道:“搞不好是瞧上咱們小姐的花容月貌,親自上門提親來的呢。”


    洛蘿最受不得別人這樣撩撥,將小一抱緊了些,藏了半張臉在那毛茸茸的身子下麵,眼波流轉著,道:“我可不記得認識什麽衣著華貴模樣俊俏的公子哥兒,快別這般打趣我了。”她說完,到底是被激起了些好奇,問了聲,“那人叫什麽名字?”


    飛簷卻搖搖頭:“這奴婢就不知道了,那帶路小子真可恨,什麽都不同奴婢說。”


    洛蘿這人最要不得的便是什麽都愛當真,被飛簷打趣一番,還真就放在心裏想了那麽一想,若是那人果真來提親的,自己該如何優雅地拒絕呢。隻是她這番想法著實是妄想,就是又過了半把個月,洛氏兩口子常常來看她,也沒對那人、沒對她的婚事提起一言半語。


    仲春過一半,正是萬花齊放的時候。寧溪城有個自己的節日,是城裏一些年輕人辦的春會,說是春會,倒更像是青年才俊和貴女閨秀們相識的活動。


    洛蘿最見不得自己不能湊熱鬧,每年這時候她雖然對認識公子哥兒沒什麽興趣,卻對那些比賽感興趣極了,倒不如說,她對於在比賽中打敗別人感興趣極了。


    奈何如今她雖然能到處走動了,離跑跑跳跳還是有好長一段距離的。洛蘿著實有些喪氣,倒是飛簷露出興致勃勃的樣子來,一個勁兒的和她說“聽小姐妹們說,那公子也要來春會的。”


    洛夫人生怕洛蘿趁人不注意就變回那隻皮猴子,千叮萬囑的派了飛簷照顧她。飛簷自然是一萬個樂意的,這種地方她一個奴婢是萬萬去不了的,可是陪同自家小姐去的話,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洛蘿想去看看那邊蹴鞠、馬球之類熱熱鬧鬧的東西,洛夫人就仿佛看透了她心思一般,又和飛簷下了鐵命令,不許往馬球那邊場地去。這就讓洛蘿有了種今年春會怕是無聊至極的想法。


    她這般沮喪,讓飛簷在高興之下也生了幾分同情,勸她道:“大小姐,今兒您是待笄之年,也不適合去參加那些活動了,與其看他們玩的熱鬧自己不痛快,還不如去看看安安靜靜的東西,反正也看不懂,至少咱們痛快。”


    洛蘿卻瞪她一眼:“你不懂那些之乎者也,我卻是懂的。”


    飛簷“是是”了幾聲,扶了她慢慢走著,又說道:“大小姐既然是懂的,就不該那麽無聊了才是。”洛蘿恍若未聞,儼然是無趣至極了,看了幾幅畫兒便再沒轉動一下腦袋。飛簷卻對這些感興趣的很,看的是一個目接不暇,過了片刻,飛簷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兒一樣,又偷偷和她說:“大小姐,你瞧那邊那位,可不是趙府的小姐麽?”


    洛蘿這才舍得往旁邊施舍一眼。


    趙輕語愁嫁已經是寧溪城擺爛了的八卦了。隻是這趙小姐心高氣傲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明明已經愁嫁得不得了,還總做出對男女之事不屑厭惡的樣子。前幾年趙小姐難得來參加了次春會,隻是從頭到尾都孤零零一個人,無人問津,趙小姐勃然大怒,將這春會就貶到塵埃裏去了,此後就是被人遞了帖子,便再沒來參加過。


    今個兒會在春會上遇到這趙小姐,可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兒麽。


    洛蘿擋不住自己那顆想要八卦的心思。又聽飛簷在旁邊碎嘴道:“這趙小姐不是不屑來參加春會的麽,怎麽又跑來了?瞧這妝可真夠精致,難不成真愁嫁成這樣了?”


    洛蘿一邊看一邊想,飛簷這嘴毒的和穆飛飛沒什麽兩樣了,吐不出一句好話來。


    因著顧亦那事兒,明曉得趙輕語無辜,洛蘿也對趙輕語沒什麽好感。見趙輕語忽然側過身子,捋了捋頭發,又睜大眼睛做了副討人喜歡的樣子,往旁邊一處走去,洛蘿扯扯飛簷,道:“咱們跟過去瞧瞧。”


    飛簷一路看得多聽得多,就把知道的事情都拿出來和洛蘿分享起來,有點兒得意道:“那邊兒應該是詩社的場子的了,大小姐您真要去?”


    這些花花綠綠的畫都不喜歡,更何況是平淡無奇的字呢,別說靜不下來的洛蘿,就是飛簷也不願意往那兒去看熱鬧的。洛蘿卻說:“咱們不去看詩,去看趙輕語。反常即妖,誰知道她在作什麽妖?”


    刻薄好像是會傳染的事情,連洛蘿這陣說話也都刻薄起來了。


    兩人同趙輕語保持了一長段的距離,一走進詩社便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交頭接耳,似乎對什麽讚揚有加,洛蘿壞毛病就犯了,想也不想,立刻把趙輕語往腦後一拋,就往人群裏麵鑽,非要看看熱鬧不行。


    等好不容易鑽到裏邊兒,見裏麵不過是黑字白紙一張,不由失望不已。飛簷是個鬼機靈,立刻裝起傻來,巴巴問道:“大小姐,這寫的都是些什麽?奴婢實在是看不太懂。”


    那字倒是寫得挺好看,端端正正的寫著“紛紛世事亂如麻,舊恨新愁隻自嗟。春夢醒來人不見,暮簷雨灑紫荊花。”


    洛蘿隻瞟了兩眼,撇撇嘴:“就是說現在戰爭爆發,世上紛亂如麻、生靈塗炭,就是春天來了,也不覺得開心。哼,倒還算是有幾分憂國憂民心思的人。”


    飛簷一聽便明白了,洛蘿其實心裏是欣賞著呢,立刻笑道:“大小姐可真厲害,奴婢就看不懂這些,隻覺得這些字湊在一起還挺好看。”


    洛蘿被她亂拍一通馬屁,心情算是好了不少,又盯了那字端得是平淡如水的道了聲:“詩還過得去,字就沒顧亦寫的好看了。”洛蘿瞧了一會兒,目光停在落款處,又有幾分疑惑。


    文冬青、文冬青,這名字忒有些耳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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