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跟著房總管的腳步,來到了熟悉的小院內,看著這小院,還是一如既往。


    她似乎還能透過打開的窗子看見,小時候外祖父抱著年幼的她,握著她的手,教她一筆一劃的寫字。


    她不知應該如何麵對外祖父,他明明是她真正外祖母的哥哥,可是他從她小時待她就如表姐表哥一般,甚至更是偏疼她。


    她做錯了什麽,外祖父總能找出一分的理由不罰她,由得表哥、表姐十分的不滿,也是十分的羨慕。


    從師傅的話中,她能夠聽出師傅對他的不滿與不屑。


    其實她心裏明白這些百年世家,有其在盛世繁榮昌盛的本事,也有在亂世明哲保身的本事,可能這正是師傅所看不慣的地方,犧牲子女的婚姻、仕途,對他們來說很是正常不過了。師傅從小長於山野,靠的最多的是他自己,其次才是自己,自然才會覺得自己本身的重要。


    而大家族中子女接受的教育、供養,都是他們需要對家族奉獻的理由。沒有用的人自然被拋棄,阻攔家族前行的人自然被割除。


    家族不斷的存活下去,就是這樣不斷地剔除一切有損家族利益的腐肉,掰斷阻擋家族前行的枝丫,這才是一大家族族長所做的事。


    所以身為名滿天下的杜華生杜先生,就算聖上邀請多少次都不能出師,他的才華隻能寄情於山水,賦幾首新詞,琴聲聞名天下,字畫千金難得,這些是什麽?是為了家族的奉獻,三代不出仕為的是什麽,革就迎新罷了。


    杜蘅深吸一口氣,什麽話她都不多說,什麽情緒她都不能泄露,杜家是她的外家,岑家是她的本家,這就是她。


    祖輩們的事早已成為黃土,埋葬在那兵荒馬亂裏,流離失所裏,或無聲略過,或青史留名。


    正如曆史,一筆帶過的事情多著呢?一筆寫盡一個家族的繁華,一筆道盡一個家族的衰敗。一筆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房總管帶著杜蘅進了室內,杜華蘊一如往昔,身姿挺拔地坐在書桌前,手執著一杆筆,不知道寫些什麽呢?


    杜蘅卻輕步上前,一把抱住杜華蘊的胳膊,甜膩膩的喊道,“外祖父,阿蘅來看你了。”


    杜華蘊故意板起臉來,不理杜蘅。


    杜蘅見狀,滴溜溜的眼珠直轉,一會兒又是為杜華蘊拿來宣紙鋪好,一會兒又是磨墨,一會兒又是端來熱茶。


    房總管看到這樣的祖孫倆心裏直暗聲歎氣,老爺前下得知阿蘅小姐就在門外的消息多麽開心,現在卻這樣裝模作樣,哎地歎了口氣,悄然退下。


    等著杜華蘊寫完了滿滿五大張紙,才開口道,“你來寫一張,看看你的功夫有沒落下。”


    杜蘅滿頭黑線,心裏準備好的說辭,全都白費了,卻也恭敬的接過筆,站在書桌前,手一抖,一團黑墨直直落入正中間。


    杜華蘊輕輕一哼聲,“每日寫上五大張。”


    杜蘅頓時愁眉苦臉,反複回到了小時候,還沒人幫她擋著。


    “外祖父~阿蘅可是騎了一天的馬兒。”還裝模作樣的用另一隻手捏捏右手臂。


    “六大張。”杜華蘊卻不為所動。


    杜蘅撇了撇嘴,快速進入書寫模式,行雲流水,不一會兒,寫完滿滿一篇難得的好字,惹得杜華蘊直點頭,眼裏都是笑意。


    看見杜華蘊笑了,杜蘅也開心的笑了。


    “字還是練的太少了,有點輕浮,飄飄然,”杜華蘊轉頭又皺眉道。


    杜蘅心一驚,裝作撒嬌道,“都說人家騎了一天的馬兒,外祖父一點都不心疼阿蘅,我要向外祖母告狀。”


    杜華蘊凝眉將杜蘅看了個遍,似乎再看她變高了又變瘦了。


    “阿蘅,你回來了就好。”杜華蘊拍了拍杜蘅的肩,聲音低沉舒緩,“來,跟我去見見你的外祖母。”


    杜蘅眼裏閃過淚花,拿起自己的包袱,跟在杜華蘊的身後。


    一路走來,就像小時候無數個日子,前頭是大大的人,牽著後頭小小的人兒,如今那身影一如十年前,從未變過。


    進入外祖母所住的宜山居時,裏頭正是歡聲戲語,杜蘅的幾個舅母、嫂子,都在老夫人的跟前坐著,逗趣老夫人。


    看見杜華蘊身影還頗覺奇怪,怎麽老爺今日這麽早就回來了。


    一個拐角出來,才看見了跟在老爺身後的杜蘅。


    明豔動人卻英姿颯爽。


    一時之間,熱鬧的場麵,全都靜了聲音。


    卻突聽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張開手,哽咽出來,“我的心肝兒,快過來,小蘅草兒,乖樣兒,你是到哪裏去了?”


    杜蘅先是一陣呆楞,好久沒聽到外祖母這樣的叫喚了。


    卻在觸及外祖父的眼神時,連忙撲進了老夫人的懷裏。


    老夫人一把將杜蘅摟進懷裏,抹淚說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壞妮子。”


    剛嫁進來的五少夫人嶽夫人,用帕子掩著唇問身旁的三嫂,“這姑娘是誰?”


    三少夫人梁夫人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坐在她們身旁的二少夫人金夫人卻道,“是今天中午時分來的那位表小姐?”


    幾個少夫人猜的正起勁,坐在她們之前的婆婆們,杜蘅的舅母們卻和杜蘅正正好打了一個照麵,那同小姑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人,誰還不認得?都認出了在老夫人懷裏的是誰。


    來者正是瑤華郡主啊,不是都說瑤華病重在床,怎麽會出現在這兒,看她英姿勃勃的樣子,哪像是那病的起不來的人?


    幾個人麵麵相覷,顧不上自己的兒媳,正想轉頭勸勸老夫人,別哭傷了身子,見到瑤華是好事,怎麽卻這般哭了起來。


    卻聽老爺讓她們退下。


    她們帶著各自的兒媳躬身退下。


    杜華蘊就坐在一旁看著老妻和孫女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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