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穩打量著舒暖:“我明白,你是說潛規則吧?”


    舒暖默認。


    “哈哈,霧紗小姐請放心,我周安穩從不搞那一套,我看中的是你的實力,當然,以霧紗小姐的實力而言我覺得我開出的條件並不高,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還可以再提,我會盡可能的考慮。”


    “周總,我不是這意思。”舒暖連連擺手:“我想把這份合同拿回去好好看看,如果合適的話改天再簽,可以麽?”


    周安穩答應的很幹脆:“當然可以啊。瞑”


    “既然這樣,周總,今天我就先告辭了。”


    “好,好,嗬嗬,想好了隨時可以來這裏找我,我會吩咐秘書,就算我不在也會有人代我簽合同。”


    “謝謝周總,您坐著就行,別送了。璽”


    小心的將合同裝進包包裏,舒暖起身朝門外走,一切都進行的太順利、太出乎她預期,可她心裏就像塞了塊石頭,拽著她脆弱的心房不安的下墜。


    或許是這些年過的太苦悶、太壓抑了,美好的事物她總是無法留住,一旦幸運降臨到她頭上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不敢接受,生怕像以前那樣,一次次的以為得到了,可到後來總是發現那隻不過是上天對她開的玩笑……


    “哢!”


    門被舒暖順手帶上,周安穩站在桌前,嘴角勾起一絲無奈的笑。


    他周安穩當老總這麽多年,主動跟她靠近乎的女畫家還真有過不少,可這種防狼一般防著他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周安穩走到旁邊的會客間外,輕手敲響了那扇關緊的門:“冷總,方便我進去麽?”


    “恩。”


    裏麵傳來一聲清澈的聲音,周安穩推開門,冷天澈坐在茶桌前,右手邊的煙灰缸裏密密麻麻的摁滿煙頭。


    “據我所知你冷總可從來不是做賠本生意的人啊,我不明白,為這麽一個二流畫家花這麽大價錢值得麽?”周安穩笑吟吟的坐在冷天澈身邊。


    冷天澈斜睨他一眼,默然彈著煙灰。


    “別光抽煙,喝杯茶。”周安穩將冷天澈手邊那杯冷掉的茶倒掉,換上杯熱的:“這個霧紗冷漠清高,還天天戴著麵罩裝神秘,難怪沒有公司肯跟她合作,如果不是看你冷總麵子,我絕不簽她。”


    冷天澈凝眸,深藏起某種情緒:“你知道她是誰?”


    “霧紗?不就是個畫家?”周安穩麵露詫異,他不是個愛窺探人私事的人,但對冷天澈的事一向都很有興趣。


    冷天澈沒再接話,朝牆上的歐式掛鍾看了一眼:“為我派輛車,我去見個人。”


    ……


    約好見麵的地點是城市森林公園外,冷天澈趕到的時候安雅蓉已經在那裏了。


    望見冷天澈,安雅蓉站起來:“天澈,你爸最近還好嗎?”


    “好。”冷天澈勉強的笑:“安阿姨,你也好。”


    “嗬嗬,好,好著那。”安雅蓉打量著冷天澈,其實冷天澈和冷禦風長得並不像,但出於心理作用,安雅蓉每每見到他還是不自覺的就想起冷禦風。


    三年前她為了舒暖離開了g市,自那以後再也沒有和冷禦風聯係過,可有種東西就像紮在心裏的鐵釘,不能拔、不能碰,它紮了根、生了鏽,那道傷口隨著時間的推移非但無法愈合,反而越來越癢、越來越痛……


    “安阿姨,你應該知道我約你來是要跟你談什麽吧。”


    冷天澈淡漠的聲音傳來,安雅蓉吃驚:“你不是說要跟我談談禦風的事?”


    嗬嗬,冷天澈苦澀的笑,凝神看著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子領著剛回走路的女兒從身邊走過:“三年前她離開我跟你也有關吧。”


    安雅蓉的心不由顫了顫,表情頓時變了,迅速穩下心神,想說什麽,卻忽的對上冷天澈的目光。


    他就這樣一瞬不瞬的凝視她,眼神深邃而複雜:“別掩飾了,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安阿姨,請告訴我,到底發生過了什麽?”


    這三年舒暖離開前的情景像是噩夢一樣纏擾著他,無數個失眠的夜裏,他反複回想她離開前那些細節、反複琢磨那段時間她說過的那些話,可他找不到她任何轉變的跡象……


    她似乎是一下子就變了個人,像畫皮裏的妖怪,在那個雨天忽的撕下偽裝的人皮麵具,告訴他她的本來麵目、告訴他她勢要與他決斷。


    冷天澈也曾想過,或許這背後有什麽隱情,可是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全不對……他隻能告訴自己那就是現實,他隻能告訴自己接受現實,他就在這樣的現實裏掙紮了整整三年!


    就在得知安雅蓉是舒暖生母的那一刻,冷天澈強烈的感覺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可真相到底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告訴我,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冷天澈重複著,微顫的聲音一字一頓。


    望著他痛苦模樣,此刻的安雅蓉心裏像有根弦倏然鏗然崩斷,她長舒了口氣,歎道:“其實這件事我和你爸三年前就不該瞞你的……”


    ……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舒暖專程去律師所谘詢過了,確保那份合同沒有問題後便和周安穩簽了約。又過了幾天,周安穩通知她說要舉行一次旗下畫家集體出遊,畢竟是加入新團體後的第一次活動,舒暖不好推辭便答應了下來。


    但舒暖怎麽也沒想到,出遊的地點會是這裏……


    “喂,去劃船麽?我請你。”問話的是同來的油畫青年汪清寒,或是對舒暖的相貌很好奇,他一路上不停同舒暖搭訕。


    舒暖心情複雜,禮貌的笑笑:“不了,謝謝。”


    “都是朋友了,別客氣。”


    汪清寒陽光燦爛的笑著,和同來的幾個男女先後上了遊樂船,水聲響起,頭戴鬥笠、身穿複古裝的船夫劃著船兒向湖心駛去,舒暖失神看著,恍惚的仿佛看到一群天真無邪的孩子蕩著小船在湖中嬉戲玩耍的情景。


    那是很多年前。


    那時候附近那座孤兒院還沒有拆,每個天氣晴好的周末院長都會帶著他們來這裏玩。


    那時這裏還沒有開發,沒有這麽多的遊客,湖水卻比現在還要藍……


    “天澈哥哥。”


    “嗯?”


    “那邊的哥哥姐姐在幹什麽?”


    “他們在拍婚紗。”


    “等長大了我也要在這裏拍婚紗,我喜歡的男人要比那個哥哥還要高、還要英俊。”


    “傻諾諾,我長大後一定比他要高大、要英俊。”


    耳邊忽然響起舊時的對白,那是多久前的事了?遙遠的像是隔著一千個世紀,然而那幼稚的對白和年少的麵孔都還那麽清晰。


    舒暖抬頭望去,橫跨湖泊的木橋上有一座小亭,那一年,就是在那個地點,那個青澀的少年猶豫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拉住她的小手,從此宿命的引線便將兩個人串在了一起……


    明知道那是不應該的,為什麽想起來還是會不自覺的笑呢?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舒暖踏上木橋,恍惚的朝小亭的方位走去。


    亭子是開放式的,現在是客流高峰期,往來不絕的人們從中間匆匆穿行,很少有人逗留,舒暖走進去,鬼使神差的站在左側的大理石柱前。


    “諾諾。”


    耳畔忽然響起個熟悉的聲音,又是幻覺麽?舒暖的右手隱約發抖。


    “我知道你會來。”


    這一次舒暖聽清楚了,這聲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她循聲望去,冷天澈就坐在她右手邊的石凳上,雙腿自然交疊著,像樽石雕般巍然不動,看樣子是坐在這裏許久了。


    舒暖來時看到了他的背影,但那時她神情恍惚,都沒有朝他臉上看一眼。


    怎麽竟是他?


    他怎麽也在這裏?


    “你還記得是不是?”冷天澈站起來,挪步向她靠近。


    現在的他就站在舒暖左側,距離她這麽近,舒暖的指尖觸到他手背,卻鬼使神差的忘了閃躲。


    她忽然清晰的記起,許多年前她與他就是站在與現在同樣的方位,他就那樣小心翼翼的牽住她的手……


    心裏窒悶的厲害,舒暖遠眺湖對岸,湖中光影粼粼,刺痛她的眼:“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來?”


    沉重的質問聲中,冷天澈轉身正對著她,雖然隔著曾藍紗,舒暖還是清晰的看到他雙眸猩紅,俊美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連呼出的氣息都仿佛這麽疲憊無力。


    是什麽令這個男人這樣憔悴?


    舒暖向後退:“冷先生,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說謊!”


    他忽的打斷她的話,像頭被逼急了的野獸般嘶聲咆哮:“你知道,你明明知道!舒暖,你在騙我,一直在騙我!”


    舒暖慌了神,被他逼的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在冰冷的大理石柱上,再也退不了。


    冷天澈繼續向前,健壯的身子緊緊壓在她身上,她感覺到他在顫抖,鼻端呼出的氣息炙熱的像是烈火般灌在她臉上,而他的眼神這麽悲涼、這麽滄桑,令她倍加恐慌:


    “冷天澈,這裏可是公共場合,請放開我。”


    他凝視著她,默不作聲,隻是身子顫的更加厲害。


    被他看的難受,舒暖深汲口氣,聲音更加冷漠:“你再這樣我喊人了。”


    他仍然不做聲,呼吸變得愈加低沉壓抑,像是吸滿水的棉花般撲在舒暖口鼻上,令她無法呼吸,她顫抖起來:“來人……啊!”


    就在這時,冷天澈突地掀起她臉上的藍紗,菲薄的唇精準的壓下來,將她的小嘴緊緊堵住。


    “嗚、嗚!”


    舒暖掙紮,可他就像瘋了似的,狠狠的擠她、壓她,她單薄的身子被冰冷的石柱和他堅硬的身體擠在中間,五髒六腑幾乎都要吐了出來。


    “嗯……”


    胸肺的窒疼令她不自覺的張開嘴,他趁機卷過她的舌頭,狂風暴雨似的吸.吮、嗜咬。


    他嘴裏除去那種熟悉的男性氣息和煙草氣息,還有明顯的酒精味,他喝過酒……


    強烈的窒息感令舒暖四肢缺氧,她終於放棄掙紮,先是嬌弱的身子癱.軟下來,然後大腦裏也變得空白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冷天澈的舌終於在她嘴裏抽離。


    “跟我走。”冷天澈拉住她。


    舒暖漸漸恢複了些清醒,用力把手從他手中甩開:“我不走!”


    他站在原地,薄唇距離她的臉不過幾厘米:“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原因還要她說多少遍?


    他冷天澈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忘事、這麽遲鈍了?


    舒暖苦笑,發顫的嘴唇剛剛啟開,他低沉的聲音卻傳來:“就因為我們之間的那種關係?”


    哪種關係?


    他都知道了什麽?


    舒暖的身子劇烈震顫:“你……說什麽?”


    “嗬嗬……”冷天澈笑起來,笑的這麽邪肆、這麽淒楚,本來就離她夠近了,此刻卻又向前移動了幾厘米:“我想通了,遭人恥笑又怎麽樣?天打雷劈又怎麽樣?我冷天澈不在乎,舒暖,跟我走,我娶你。”


    他知道了……


    這個她隱瞞了三年多的秘密,他最終還是知道了!


    這一刻,舒暖忽然明白他為什麽看起來這麽疲倦、這麽憔悴了,這些天他一定痛苦的掙紮過、煎熬過。


    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掙紮煎熬後最終做出的竟然是這樣的決定!


    “我愛你,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不例外,諾諾,沒有你我一個人生不如死,我寧願受盡全世界的恥笑也不願再活的行屍走肉。”


    怕被人聽到,他聲音很低,卻似重錘般一字一句都敲打在舒暖的耳膜上。


    舒暖明明記得三年前他說過如果他和他的妹妹做出亂..倫之事的話,他寧願去自殺。


    他明明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無論如何也是不會有違人倫的啊!


    怎麽這個男人對她就沒有了一點原則?


    舒暖全身冰涼,顫抖的指尖似乎滴出寒霜來,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才擠出幾個字:“可是,我在乎……”


    高大的身影仿佛晃動了一下,冷天澈垂眸看著她:“我知道你還愛我,我知道三年前你是怕我接受不了才那樣作踐你自己,我知道你愛的人是我。”


    愛……


    這個字對舒暖來說簡直是諷刺、是毒藥,三年了,這個字她連想都不敢想。


    她和他之間,怎麽可以跟這個字沾上一丁點的關係呢?


    “諾諾,回到我身邊吧,我不在乎你和宇文子墨有過什麽,如果你舍不得孩子,帶上她,我會像親生父親一樣對她。”


    冷天澈凝望著她,說的這麽誠懇、這麽鄭重,他眼裏的溫柔情.愫一如當年,卻就似鋒利的刀刃,將舒暖的心一片片淩遲。


    就算她肯放下尊嚴與他一樣甘願被人唾罵,可還有小諾諾,她不能把諾諾也拖下水,她不能這麽自私!


    還好,冷天澈不知道他和小諾諾的關係……舒暖發白的指尖用力掐進掌心的嫩肉裏:


    “冷天澈,就算你說得對,當年離開你的時候我或許還對你有點感情,但那點感情比起我對子墨的愛又算得了什麽,而且……”


    舒暖艱難的吸口氣:“而且經曆了這麽多年,那點感情也早已經被磨沒了,冷天澈,我不可能跟你走,不是因為舍不得諾諾,而是因為舍不得子墨……子墨是我的全部,比其他你冷天澈什麽都不是!現在,你明白了麽?”


    這話明顯是起了作用,因為冷天澈的目光瞬間渙散了,像被忽然抽幹了力氣,他怔在原地,看著他這樣的模樣,舒暖耳中仿佛響起他說過的那個形容詞:


    行屍走肉!


    行屍走肉的何止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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