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懷抱琵琶的女子退下,場中一時有些冷了場。


    中原之人心中不快不提,木赤嗬等人被懷抱琵琶的女子臨退去前狠狠地刺了一刺,心中亦是惱怒不已。木赤嗬等人即使再想發難,佳人卻已離去。


    蘇姑娘盈盈一笑,正欲說話,木赤嗬哈哈笑道:“適才聽得那位姑娘一曲,本王心中甚為激蕩。本王在北地之時,素有貪杯惡名。此刻心中痛快,更想痛飲一番。太子殿下,不如我們一起,如何?”一邊哈哈笑著,木赤嗬一邊將目光轉向太子。


    太子笑道:“貴使遠來是客,本王自當奉陪。”


    說罷,太子正要伸手去取桌上的酒杯,木赤嗬笑道:“太子殿下,本王在北地之時,每逢暢飲,必使大碗。這位姑娘,可否請人送上大碗?”


    太子微微一怔間,場中中原之人,心中愈發不快。


    今日這場散宴,木赤嗬等人處處咄咄逼人、多番糾纏不說,此時居然使出這等上不得台麵的手段。


    北地之人,慣常豪飲。這木赤嗬身為北地的南院大王,又是出了名地勇武過人。以他的酒量和體質,若以大碗飲酒,自是無妨。


    但太子深居東宮,自幼便受禮法約束,從未暢飲。太子雖也習得一些健體之術,但終究乃是一文弱之人。若是以大碗飲酒,隻怕三碗兩碗下肚,太子便要當場醉倒了。


    蘇姑娘淺淺一笑,說道:“貴客請稍待。”


    說罷,蘇姑娘對場中的一位侍酒姑娘微微點了點頭,那位姑娘輕輕地退了下去。


    場中,不少中原之人心中已是暗自計較,待會兒太子與木赤嗬對飲之時,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去設法將太子的酒頂下。


    場中之人正在暗自計較之時,先前退下的姑娘雙手抱著五六個大碗走了出來。與這位姑娘並肩走出的,還有另一名姑娘。這名姑娘的雙手之中,抱著一摞更大的大碗。大海碗。


    場中識得這位手抱海碗的姑娘的中原官員,眼睛頓時一亮,心中竊笑不已。


    這位姑娘,正是天香樓之中號稱能夠喝倒牛的風姑娘。


    太子和識不得風姑娘的官員,看見這位風姑娘抱著如此一大摞海碗出來,心中齊齊一驚,卻並無慌張之意。經過音音姑娘方才那一場,太子和眾官相信,這天香樓,定然不會使太子和其他中原之人難堪。


    風姑娘的身後,尚且跟著一位姑娘,手中抱著一個不小的酒壇。這位姑娘,十皇子和在場的絕大多數中原官員都認得。這位抱酒壇的姑娘,正是天香樓中曾以一隻手擰斷了關東鷹爪王十根手指的孫姑娘。


    木赤嗬、鷹眼和伊賀百忍三人看到一位天香樓的姑娘手抱著嚇死人的大海碗出來,先是微微一愣,進而各自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那位手抱大碗的侍酒姑娘將手中的大碗在太子和木赤嗬麵前的桌上各自擺放了一個,正欲欠身退下,鷹眼笑道:“本王也甚喜飲酒。有大碗在,豈可不用?”


    伊賀百忍接著道:“我東瀛之人,也喜歡以大碗飲酒。”


    待手抱大碗的姑娘在鷹眼和伊賀百忍麵前的桌上也各自擺上一個大碗後,十皇子笑道:“這位姑娘,請給我也來一個大碗。”


    五個人麵前擺上大碗之後,早有其他的侍酒姑娘上來斟上了酒。風姑娘則隻是手抱一摞海碗,與孫姑娘站在一旁不動。


    木赤嗬端起大碗,對太子一舉,說道:“太子殿下,中原之地,與我北地的飲酒習慣多有不同。太子殿下若是不習慣以大碗飲酒,請飲杯即可。”


    鷹眼也端起碗來,說道:“我西域之地,和北朝的飲酒習慣相同。太子殿下請自便。”


    伊賀百忍跟著端起碗來,說道:“太子殿下請便。”


    木赤嗬、鷹眼和伊賀百忍話雖如此,卻隻是端著碗不動,含笑看著太子。


    十皇子正要端碗,接過話頭,蘇姑娘笑道:“各位貴客,請先等一等。”


    木赤嗬笑道:“這位姑娘,天香樓莫非還有飲酒的規矩?”


    蘇姑娘抿嘴笑道:“這位貴客說笑了。飲酒便是飲酒,哪裏有什麽規矩?”


    說罷,不待木赤嗬等人再度發問,蘇姑娘笑道:“不過,各位貴客既然光臨天香,天香總得盡一盡地主之誼。”


    木赤嗬笑道:“聽姑娘的意思,是要與本王等人飲上幾杯?”


    蘇姑娘笑道:“幾位貴客都是貴人,更是豪爽之人。以小女子的酒量,哪能讓幾位貴客盡興?”


    蘇姑娘話音一落,風姑娘抱著一摞海碗,上前一步,笑道:“小女子先來敬各位貴客一碗。”


    說罷,風姑娘將手中的一摞海碗遞於一位侍酒的姑娘,再自行取了一個,笑道:“小女子便以此碗,相敬各位貴客。”


    場中中原之人暗自竊笑間,蘇姑娘笑道:“我中原之地有句俗話,叫做客隨主便。不過,各位貴客若是用不慣我這位風姐姐手中這樣的大碗,各位貴客請自便。”


    聽到蘇姑娘的話,太子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笑意。


    木赤嗬笑道:“這位姑娘說得好。客隨主便。再換大碗。”


    鷹眼和伊賀百忍自也不甘示弱,讓天香樓的侍酒姑娘在各自的桌上擺上大海碗。二人暗忖,待到天香樓盡完地主之誼,總要激得中原太子當場出醜。


    四隻大碗一字排開後,孫姑娘以左手攬住酒壇,伸出右手在酒壇之上一拍,將酒封拍開。一股濃濃的酒香頓時四溢開來。


    木赤嗬身處北地,慣飲烈酒。聞到這一股酒香,木赤嗬心中微微一驚。隻憑香味,木赤嗬幾乎已可斷定,這一壇酒,絕對比自己曾經飲過的任何一種酒都要更烈。


    拍開酒壇之後,孫姑娘在風姑娘麵前的海碗之中倒上滿滿一碗後,卻停住不倒了。


    風姑娘看著木赤嗬,笑道:“不瞞這位貴客,這壇中的酒,很是有些烈。不知貴客……”


    木赤嗬哈哈大笑道:“酒自是越烈越好。來!請這位姑娘倒酒!”


    有木赤嗬在前,鷹眼和伊賀百忍自然也免不了倒上了一海碗壇中之酒。


    風姑娘端起海碗,對著木赤嗬微微一舉,說道:“小女子先幹為敬。”說罷,風姑娘將海碗舉至嘴邊,咕嘟,咕嘟,咕嘟,數息之間,便將一碗臉盆兒大小的酒給喝了個底朝天。


    一飲而盡,風姑娘麵色不變,雙手捧碗,對著木赤嗬亮出碗底。


    木赤嗬哈哈大笑道:“好!姑娘真乃女中豪傑也!”


    笑罷,木赤嗬端起海碗,站起身來,如同風姑娘一般,一口氣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一碗酒下肚,木赤嗬立即覺得,自喉嚨處直至胸間,一股火辣之氣,直衝口鼻。


    風姑娘微一欠身,笑道:“多謝貴客!”


    笑罷,孫姑娘上前,再為風姑娘斟滿一碗。


    風姑娘端碗走至鷹眼桌前,舉碗道:“這位貴客,請!”說罷,風姑娘再度一舉碗,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場中眾人雖然早已聞天香樓風姑娘之名,但此刻見到她連喝如此大的兩海碗烈酒,仍然乍舌不已。


    鷹眼端起碗來,站起身,學著木赤嗬的樣子,咕嘟咕嘟朝著口中猛倒。才倒了小半碗,鷹眼便覺得心中一陣煩惡。


    鷹眼雖也飲酒,而且也飲烈酒,但因為胸有大誌,平時律己甚嚴,究竟不如木赤嗬那般,時常豪飲。


    強忍住心頭的煩惡,將一碗酒倒入腹中,鷹眼已是滿麵通紅。


    風姑娘笑著道了謝,端起第三碗酒,行至伊賀百忍麵前,笑道:“這位貴客,請!”


    沒有人注意道,此刻的風姑娘,臉上雖然帶著笑容,眼中卻絲毫沒有笑意。


    待到風姑娘麵不改色地將碗中酒喝下,伊賀百忍也舉起晚,送到嘴邊。


    碗至嘴邊,酒未入口,伊賀百忍的眉頭便是微不可查地一皺。


    東瀛之地,在中原大唐之前,皆飲濁酒。


    大唐年間,中原的釀酒之術自百濟傳入東瀛之後,東瀛之地,漸漸出現一種新的酒,喚為清酒。清酒始出之時,因其產量有限,價格昂貴,僅限於東瀛皇室與貴族飲用。


    時至今日,清酒已漸漸在rb盛行。似伊賀百忍在東瀛所飲,便多為清酒。


    然無論濁酒也好,清酒也罷,東瀛之酒,烈性都是偏低。而且,東瀛之人日常飲酒,絕非伊賀百忍所言,慣使大碗,而是常使小杯。


    伊賀百忍手中此刻所端的這碗酒,不僅數量驚人,而且酒味極其濃烈。伊賀百忍隻是聞得一聞,心中便知,若是就這樣將這一海碗酒飲下,自己隻怕當場就會出醜。


    伊賀百忍暗中運起伊賀流派的獨門心法,功行一轉,護住髒腑,方自將酒碗湊至嘴邊,屏住呼吸,鯨吞海吸。


    場中眾人的目光都在伊賀百忍身上,卻未注意到,衝霄道長和陸銘崖的嘴邊,都露出了笑意。


    “師兄,隻怕這浪人要出醜。”陸銘崖低聲道。


    “酒未入口,先行行功,又這般急飲。嗬嗬。”衝霄道長低聲笑道。


    衝霄道長和陸銘崖低聲說話間,伊賀百忍的一海碗酒已經入腹。


    伊賀百忍運功在身,酒一入腹,酒意便迅速席卷伊賀百忍的全身。


    伊賀百忍雙手持碗,一句話還未出口,喉中便是咕嘟一響,麵色也是一白。


    風姑娘微微欠身,笑道:“多謝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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