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在視線的上方拉長,此時已過了正午,陽光從人倒影地上的影子逐漸西斜而過。.更新最快距離早晨那座黃河大王廟已是三十多裏路程了,


    黃河南岸。


    通往附近縣城的官道上,已有幾撥商隊、行人從白寧四人身旁走過,也有帶著刀劍的綠林俠客匆匆而過時,會盯上他們幾眼。


    “….娟妹,別露怯,咱們現在是江湖中人,還是大惡人,可別讓人小瞧了。咱們在江南的時候….其實還是吃的開,到了北麵,也一定行….”


    幹燥炎熱的天氣裏,泥土的塵埃在破舊的布鞋走動時下揚了起來,胖子一邊在前麵走著,一邊低下嗓音絮絮叨叨的給身後三人灌輸一些類似‘惡人不會被欺負’的話。旁邊的女子,在一路過來時,白寧也大致摸清楚這些人的全名以及過往。


    胖子姓王,單名一個威,江南一個小鎮上的屠夫,禿子李三是鎮上的小偷,與他是同鄉。而那女子叫文娟,一個富紳家的小妾,性格柔軟,被家裏主婦欺負很了,差點被打死,她便偷偷逃了出來,與出來闖蕩江湖的胖子倆人偶遇。


    不過二人看似凶惡,其實與文娟一樣都是心底軟弱之輩,大抵是覺得好人活不下去了,才臨時起意想做個惡人,不被人欺負之類的。


    至於被白寧殺掉的這個人,除了名字叫黃正外,其他都被白寧給忽略了,畢竟一個死掉的人沒有什麽值得他記住的。


    早間吃過魚後,四人便朝汴梁過去,不過一個上午的時辰,才走出二三十裏路,對於這三個普通人已經是極限了,途中無事時,禿子李三也會講一些市井裏的故事,來解解悶,不過口中大多數說的還是江湖傳聞,這也是他最愛說的,畢竟他覺得既然要走這條路,四人怎麽不知道江湖中發生的事情。


    而對於常年駐足後宅的女子文娟來講,這些事簡直與她是兩個世界發生的,充滿光怪陸離,聽著也有了些入迷。


    禿子李三對文娟本就有意思,見對方饒有興趣後,更是口若懸河的從梁山好漢聚義開始,又到江南方臘造反覆滅,一個個人物從他口中說出來,竟然與白寧印象中的那幾個人顯得不一樣了。


    宋江變成了義薄雲天,一心為兄弟有個歸宿而嘔心瀝血的一代大哥,就連殺人狂魔‘喪門神’鮑旭、‘黑旋風’李逵都變成了英雄好漢。


    後來又說道方臘不畏朝廷壓迫,高舉義旗與武朝大軍在江南打的有聲有色,從一介江湖人在杭州登基成為一方皇帝時的豪言壯語,可到最後竟然死在東廠閹人的陰謀詭計之下時,三人不由感歎英雄命短之類。


    有時候也會說日月神教就是明教,隻不過現在已經變味了,不再是江南那位方教主領導的明教了,胖子王威也會忍不住附和李三一起痛罵那些無膽之人,居然甘心在一個女子腳下俯首稱臣。


    饒是如此,禿子李三也會有意無意的避開另一個勢力東廠,以及東廠背後那位如今權傾朝野的提督白寧。


    不是他不願意說起,而是東廠耳目眾多,他作為賊類,對於什麽風吹草動是最為敏感的,有些話還是不要亂嚼根的好。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刻意避開的那位,此刻就在他們身後頗有趣味的聽李三胡吹。


    ……


    咕咕


    剛剛還在鼓舞作氣的胖子,肚子裏忽然雷鳴響動。


    “那個…肚子有些不舒服。”他撓了撓頭發。


    咕咕


    又是一聲響起,胖子王威連忙擺手,示意不是他。文娟站在離他們幾步,臉紅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按住小腹,低了低頭:“是….是我肚子餓了….”


    “那不趕緊開飯?”李三緊跟上一句,目光轉向胖胖的身影。


    “你看我幹嘛!”


    李三急眼了,“這不廢話嘛,吃的都在你身上。”


    “昨晚不是和你們說了嗎,已經是最後的幹糧了,一路過來連一個銅板都沒劫到,進村想要勒索點東西,還被人追的跟狗似得。”


    “……”


    女子咬著下唇,可憐兮兮的看著二人,“那怎麽辦?”


    斜斜的陽光照在頹然喪氣的三人身上,白寧冷冷的轉過身,雙手將長劍杵在地上,視線盯著道路前麵,片刻之後,方才對三人說:“….還惡人….前麵有間野店,那裏興許還有吃的。”


    王威朝那邊看了看,“還真有啊….可我們也沒錢。”


    “沒錢,可以搶的啊,咱們可是要當惡人的啊。”


    聽到禿子這樣一說,王威點點頭,就連一向軟弱的文娟也在餓肚子的情況下,連忙點頭,隨後三人齊齊看向身後的戴著麵具的身影。


    白寧偏過頭,“看咱….看我幹嘛,上去就動手啊。”


    “好!”


    胖子咬牙點點頭,帶著三人朝那邊十餘丈外路邊棚屋野店過去,走到不遠處,那野店之中,氣氛喧囂,不大的空間已經坐了數桌人,行酒夾菜間兵器磕碰的響,這裏麵十多人顯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他們四人站到門口時,店內之中的人有些隱匿的望過來,或偏偏頭眯著眼打量。文娟有些微顫想要後退,胖子暗暗拉住她,吞咽了口唾沫惡狠狠的回盯回去。


    走到一張空桌前,使勁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筷籠跳了一跳,聲音強作鎮定的吼道:“店家上一壇好酒,四斤白肉。”


    一名臉上有塊刀疤的漢子,裂開嘴將口中剛喝下去的酒水噴在地上,一隻腳踏在凳子上,對著王威大笑起來。


    店家夥計此時也跟過來,“抱歉四位客觀,本店的酒水和肉都被這幾位大爺包幹了,就剩幾塊饅頭和一些菜蔬。”


    “也…也好…我不挑剔的。”女子有些害怕的看著那些衣服各異,參差髒亂的江湖人,目光躲躲閃閃的不敢與看過來的人對視。


    胖子見她那畏畏縮縮的模樣,深吸一口氣,心一橫,猛的在桌上一拍:“放屁!老子四人從南方千裏迢迢趕來,就是去紅樓挑場子的….你是不是太不把我等四個江南綠林放在眼裏了?”


    店家夥計剛要說話,一隻手搭在了他肩上,之前那名臉上有刀疤的漢子帶著一身酒氣過來,“小二,我看你後麵不是還有一隻雞嗎?殺了給這四位南方江湖同道打打牙祭….”


    “這…”夥計知道惹不起這夥人,也不敢猶豫,連忙應下來,就跑去灶台那兒將雞籠裏的一隻母雞給提了出來。


    胖子挺了挺胸膛,起身抱拳:“這位朋友….”


    那邊,刀疤搖搖手打斷,目光一直盯著身前坐著的女子,“….既然都是江湖通道,謝謝之類的就免了,這位女子倒也有幾分姿色,你們在哪兒雇來的妓.女?兄弟三人倒也會享受呢….不如讓她陪我們喝一頓酒吧,用完再還給你們。”


    白寧進店之時,就看了一眼這群人,差不多都是些劫掠過往客商、或是收取保護費的匪人,至於武功….他是看不上的,此時也難得理會,就想看看這三人如何處理。


    “她乃是…我義妹,怎麽的是妓子…兄弟說話讓人不中聽呐。”李三陰惻惻的側臉看向上方的那人。


    刀疤垂眼見他手中一柄手指長度的刀子在指間飛快的打轉,耍的讓人眼花繚亂,眉頭便是皺了起來。


    “真有兩下子?”他遲疑的片刻,胖子霍的一下起身,突然朝著灶頭那邊大步過去,一把將埋頭正殺雞的夥計提開。


    “殺個雞都不會….殺雞就和殺人一樣,血不能放太多,不然肉就不好了。”


    店內突然靜謐下來,當中的江湖人便是看向了胖子,隻見他擰起雞脖子,用手中那把屠刀極快的削去頭,嘴裏還叨嘮:“….頭是最難吃的….跟人一樣,看著就沒胃口。”


    隨後,提著沒頭的雞脖子,刀尖唰的一下,在雞胸口嘩啦下去,一肚子內髒一股腦的掉進盆子裏。


    “剛剛好…”掂量下光溜溜的母雞,丟給有些愣愣的夥計,“學著點,血放的太多,肉就不好了。”


    他這樣說了一句,拿過抹布擦了擦刀身,熟練的往刀鞘裏一插,拱手對那邊的刀疤道:“讓兄弟見笑了…這點小事耽擱說話,我這人吃東西講究…”


    “沒事沒事….剛剛兄弟也是有些上頭了,胡言亂語的,那就不打擾四位吃飯。”刀疤大體是認同了對方身份,也不再胡攪蠻纏,退了回去,那邊幾席間又恢複了喧鬧的模樣。


    然而胖子坐定下來,得意朝文娟挑挑眉頭。


    而旁邊,靠著柱子坐下的白寧,麵具下倒是忍不住勾起笑意,桌下,胖子的腳肚子嚇得不停打抖……


    但片刻之後,壞事就來了。


    白寧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顆石子,悄然的從手指間彈了出去,轟然打在刀疤那桌一名男子後腦勺上。


    血花隨著啪的一聲,濺了一桌。


    屍體趴在了酒桌上,那刀疤抹來一下臉上的鮮血,目光陡然間凶戾、猙獰的望向過來。


    “老子…”


    “草你們這幫王八蛋!!!還我弟弟命來”


    擱在桌上的長刀,白練從鞘中被拉了出來,身影憤怒的嘶吼衝了過去,周圍三桌的綠林人紛紛將手中碗甩的稀爛,一柄柄刀光在這個下午閃出噬血的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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