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崔璟萱坐在紅木鏽墩上,小短腿習慣性優雅地垂著,左手卻支在桌子上托著粉嫩嫩的腮幫子,右手捏著調羹不自覺地一下一下戳著桌上放著的精致糕點,目光頗為惆悵地盯著窗外不知人間憂愁地開的荼靡的花朵。


    “小姐,從回來你都歎了好幾次氣了。”侍竹陪在她身邊,歪著腦袋,看著自家小姐近來難得的孩子氣的動作。


    她跟璟萱算得上青梅竹馬了,縱使神經粗線,沒有侍墨細致敏感,都明顯感覺到小姐最近一直都有些深沉、捉摸不透。這會的小姐顯得真實了許多,但她還是頗為不解:“能住去老夫人的青鬆堂,這還是府裏頭一份,這不是證明了小姐得寵嘛,小姐為什麽不開心啊?”


    顯然,崔璟萱得了老夫人青眼,被老夫人喊去青鬆堂作陪這消息,估計家宴沒結束就在府裏傳開了。這會子,安國公府角角落落大概都知道這個新奇事了。


    崔璟萱聞言更惆悵了:“阿竹,你不懂~”


    她倒不是憂心別人的妒忌,她的心理已經足夠成熟,自然不把那些放在眼裏,隻是,她有太多秘密,她沒自信瞞過那位祖母啊。


    她壓根不知道祖母怎麽會突然對她看上眼了,還要留她在青鬆堂小住。而且,小住?小住是多久啊!


    跟安國公府這位老夫人相處,太傷神了,太費腦筋了。那簡直是一個修煉不知多少年的心機狐狸,雖然她是受過最頂級的精英教育,雖然新世紀的科教水平比這裏高出不知多少,雖然她自詡不算愚蠢且對智商保持著自信。但是,她段數在那位麵前,實在太嫩了。


    她從來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尤其是這種侵淫權利幾十載,沉沉浮浮曆過風浪,在世家貴族裏鬥爭,在朝堂裏傾軋的權謀家了。那簡直是骨灰級的陰謀家!分分鍾把你盤剝幹淨,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我的小姐,您是不知道,這份榮寵別的小姐少爺想討也沒有啊。”侍竹說著,眼睛都是閃閃發亮,臉上閃著隱隱的小驕傲,竟有一絲的幸災樂禍和揚眉吐氣,滿臉生動地詮釋了何謂‘小人得誌’。


    不是她刻薄,捧高踩低,別人不說,聽說二小姐回去在她姨娘那裏哭了一場,她知道了,心裏真是快慰多過同情。


    誰讓那個二小姐總愛和小姐做對,二夫人不在,她跟她姨娘日子過的多滋潤啊,又不用天天去主母跟前立規矩,夫人對她們又仁善,吃的穿的用的,從不克扣,大方地不得了。看看京都哪家庶女日子這樣好的。她倒好,還不知道感恩夫人,還天天嫉妒小姐,見不得小姐好。那是夫人跟小姐大度,看她也就口頭說說酸話,懶得理會她。她還真日子太舒坦忘了自己是誰了。


    侍竹還是沒忍住,在崔璟萱麵前把二小姐崔錦詞的事說了一通。當然,語氣十分地喜氣。


    “你啊,要不要幸災樂禍這麽明顯,在咱萱閣裏也就罷了,出去還這樣,可是會給小姐惹禍的。”


    侍墨剛走過來,就聽到了侍竹的話,不由地開口提點。姑娘慢慢大了,侍竹跟她就是姑娘的臉麵,她們哪兒做的不好了,那便成了姑娘的用人不當,教不好奴才,輕了被人恥笑,重了可是要連累姑娘受罰。


    “好姐姐,我知道輕重的。我就在你跟姑娘麵前說,在外麵保證不亂說話,不給姑娘抹黑。”侍竹忙吐著舌頭,一臉討好的笑,舉起自己的手,乖乖保證。


    她在萱閣裏最害怕最喜歡的就是侍墨姐姐了,侍墨姐姐會教她很多事情,照顧她提點她,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妹妹一樣,可是她犯錯了,最害怕侍墨,教訓地比她親老子娘都狠。


    “小姐,東西都收拾妥了。”從家宴回來,侍墨就忙著跟王媽媽收拾她去青鬆堂要帶的物品了。其實青鬆堂什麽沒有,帶幾身衣服就顯夠了,偏幾個丫鬟非還要勞師動眾地開了箱籠,樣樣都精細地挑選了些,後來璟萱都搬過去了,才發現裏麵居然還有幾件夏季的玉縷紗衣。


    “辛苦侍墨姐姐了。”崔璟萱正想著侍墨在青鬆堂忙著侍候她肯定沒吃好午膳,還一回來就收拾箱籠去了,正好桌上有幾份點心,就犒勞給這丫頭吧。一轉眼就對上了侍墨有些驚異地盯著桌上糕點的視線。


    俯首低眼,看著桌上那份被她戳的不成樣子的點心,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果真是漸漸把萱閣當成自己的家了罷,竟然把她前世的一些小習慣都毫無防備地帶出來了。不過,又怎樣呢,這就是她的家,不是麽。


    “小姐,夫人那邊春蘭姐姐來了。”鈴兒的呼喊聲打斷了這有些讓她心虛的氣氛,崔璟萱掩飾性地悄悄把手上的調羹放下,下了杌子,站起身來理理衣袖:“請進來罷。”


    “大小姐,夫人說有急事請您過去呢。”


    春蘭進來,嫋嫋婷婷地行了個禮,崔璟萱看著,居然頗有些弱柳扶風之態,有幾分安姨娘的風韻,見之令人不由心生憐惜。都說大家族的侍女,出去了就是連有些普通的官家小姐也及不上,春蘭,確實當得起這句。


    “母親沒說是什麽事嗎?”看著傳話的春蘭搖了搖頭,崔璟萱不由有些氣餒,隻好吩咐了侍墨下去休息著,喊了侍竹跟著春蘭便匆匆趕去海棠苑“既然是急事,那便走吧。”


    進了海棠苑,卻發現王氏正坐在榻上,陪著崔璟雯玩耍,神情舒展愜意,哪裏有一分半點的著急焦慮。


    “姐姐,姐姐~”王氏先沒見她,倒是璟雯歡喜地喊了出來,臉龐興奮地紅彤彤的,手舞足蹈地就要從榻上下來,崔璟萱忙邁著腿大步流星地跑過去,摟住這個小妮子。


    崔璟雯躺在姐姐懷裏,開心地咯咯直笑。笑聲清脆悅耳,教人聽了什麽煩惱都沒了。孩童的純真果然是這世間最美好最動人的珍寶。


    崔璟萱柔著眉眼,暗暗老氣橫秋地想到。渾然忘了自己現在也是正純真美好的童真年代。被妹妹歡喜著,信賴著,喜愛著,初為人姐的崔璟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幸福無比,她突然有些明白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多妹控了,比如說崔璟炎崔璟晨。


    “母親,喊我來有什麽事嗎?”好容易從崔璟雯的甜膩嬌糯的嗓音和沉醉中醒來,崔璟萱側過脖子,找回思考能力,向正含笑望著她們的王氏詢問。


    “霜兒,先把四小姐帶下去,我跟小姐有話要說。”話還未落,崔璟雯就已經迅速地扯緊了姐姐的袖子賴著不走,含著控訴的委屈眼神直直射向王氏和崔璟萱。崔璟萱無奈,哥哥妹妹有時候也真是種甜蜜的負擔。但也隻能一邊想著,一邊費盡心思把小公主哄高興了,崔璟雯才在秋霜懷裏頗為依依不舍,萬般眷戀地被帶走了。


    “萱兒,母親讓你去青鬆堂陪她小住,不知你作何打算”王氏慈愛地看著大女兒,摸著女兒的發,


    “萱兒雖不知祖母為何要這樣安排,但必有其深意,我是祖母嫡親的孫女,祖母總不會害我,萱兒順其自然。”崔璟萱並無隱瞞,所思所想盡悉對王氏說了。


    “恩,萱兒果真長大了呢。娘親很是欣慰。”王氏眼裏閃過驕傲,為人母親,看著子女初長成的驕傲。


    “不過,萱兒也不必太過多慮,母親她一生光明磊落,秉持節氣,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人,尤其作為女人,你祖母啊,非常令人欽佩讚歎。”


    她頓了頓,“況且,我冷眼瞧著,母親似乎有想要親手培養你的意向,這小住,可能是母親真的打算教養你了。”


    聞言,崔璟萱十分出乎意料,不敢置信。從老夫人回府到現在,也不過半天時間,她十分清楚,對以前的崔璟萱,老夫人頂多就是對孫輩的慈愛和對她嫡長女身份的看重,而今,僅僅半天不過幾個時辰的相處,老夫人竟然已經把她定位為看好的可培養的後輩了嗎?


    兩世的經曆,她更懂得,想要得到一個世族掌舵的年長之人的看重和欣賞,實在太難了,更別提養在身邊親手教養。他們的心很堅很硬,大多隻裝著家族利益和權力,若非遇到實在突出的資質,他們是不會願意在你身上投注太多心血、時間和感情的。上一世的她,被養在老爺子身邊,不知多少京都子弟羨慕不已。


    所以,這一世,又要如此嗎?老夫人做事還真是有魄力,下手快準狠,看準了立刻就做出選擇,當機立斷,毫不遲疑。這樣的女人,真是果決地可怕啊。


    “萱兒,其實娘親也很意外,但娘親驚訝之後更多的是欣喜。老夫人的教導,太難得了。況且,你祖母實在是個才德兼備驚才絕豔的女子,巾幗不讓須眉,堅強果敢不輸男兒,你在她身邊,當真能學個幾分,娘親就再沒什麽不放心的了。”王氏喟歎般的道。


    “娘親教導的是,萱兒會珍惜這個機會。娘親放心吧。”說著緩緩展開一抹安撫的笑。


    對時局,她僅僅從哥哥的隻言片語了解了一些,她的確需要學習很多了。大家族的女子,多少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她不知道她的前路是什麽,更不知道安國公府的前路是什麽,哥哥為了保護她保護所愛之人在努力著,她不能什麽都不做,僅靠哥哥來保護!這裏,也有了她想要守護的人,她願意為之努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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