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還蒙蒙亮,整個崔府的園子還在沉睡著,一片寂靜。不過,知道主子一向起得早,幾個穿著紅色棉衣的小丫頭早早地站在了崔璟萱門外,天氣嚴冷,她們輕輕地搓著手,跺著腳。桐兒聽著裏麵有響動了,稟了一聲就吩咐著幾個小丫頭端水去了,阿拙推開門,桐兒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丫鬟們在她們身後陸續進去。


    “昨個,侍墨姐姐身體不適,我代她。”看著桐兒眼裏的疑惑,阿拙甜甜笑著著,根本一副淳樸無害的少女模樣。仿佛昨晚那個果決冷硬的血七壓根不是她。


    崔璟萱在裏麵聽見了她們的對話,默了默,阿拙這麽切換自如,她忍不住覺得,這是個精分啊!暗暗定了定神,把腦中荒誕的想法拂去,苦笑著開始思索著一會去見祖母要持個怎樣的說辭。祖母給她的這個山芋,很誘人,讓她著實意動,但是,同樣燙手。


    安國公府老夫人尚佛,這在大楚都不是什麽新奇事。自老國公爺走後,老夫人常年禮佛,就是萬安寺也常整月整月地去。


    青鬆堂裏老夫人處也僻了一處庵堂,大清早的,崔璟萱這位精明祖母卻已經跪在了那尊佛像前的青色蒲團上,她合著蒼礫的手,倒沒有誦念經文,隻是看著那尊非嗔非怒,似喜似悲,哀度眾生的的佛,眼神甚至說不上尊敬,更不是虔誠。


    “阿韌,你說,這佛像是在憐憫我的無知,還是在譏誚我做的無用功?”


    屋裏靜悄悄地,沒有人應答,老夫人倒也神色如常,不見惱意,仍舊那般姿態:“或者,他是在企圖超度我?嗬~”


    一聲冷嘲,輕狂,霸氣。她跪著,身姿卑微,合著的手透著那般祈求的孱弱,卻分明有睥睨的氣魄壓向四方。


    “老夫人多慮,一尊佛像罷了。既不會動,又不會說話。歎息一聲都不能,超度誰去。”


    終於有人回話,聲音低沉婉轉,輕佻酥軟,不辨雌雄。語氣盡是不屑。


    他的身影籠在一襲黑袍裏,明明是冬天,他卻穿的極薄,清瘦挺拔,看不清麵容,隻能依稀看到優美的下顎和那雙紅潤誘人的薄唇。隻一眼,就可以窺見那驚人的美麗,半掩著的神秘誘惑,勾的人心癢難耐。若是男子,該是風華絕代,若是女子,也該是惑人妖姬。


    “嗬嗬,是啊,一尊佛像而已。擺在這裏也就是個看相而已,有什麽用呢。”老夫人仿佛被他的回答逗笑,眉目間的冷硬散開,帶著一絲嗔意笑著看向站在她身側的阿韌。


    “阿韌,出去了一年,怎地還是不聽話,要叫我祖母,那麽多人叫我老夫人,不差你一個。”


    那邊的阿韌偏過頭,撇嘴“叫您祖母的不是也有很多人,同樣不差我一個。”


    他的動作使得黑袍微微散了些,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瓷器一般的白亮耀眼,精致的喉結隨著呼吸動著,忒的勾人!


    居然是個男子!但這份美麗,多少女子都要自愧不如。


    黑袍下的少年挑了挑眉,眼裏的光芒被盡數遮住,意味不明地補充“況且,老夫人最近不是多了一個親親孫女,寵的如珠似寶,居然連血錡令牌都給了她。”


    “莫非,崔璟炎和這位崔璟萱不夠孝順,待您不好?”話語裏充滿調侃的意味和有些惡意的猜測,卻被他笑眯眯地用著一種酥軟的語調似水如歌地呢喃著。若說張揚肆意,不羈瀟灑,怕是崔璟晨都有些不及。


    在崔府這麽久,他自然是識得崔璟炎那朵黑心蓮的,虧得老夫人把他當做最像老安國公的孫輩。看著倒像是那麽回事,人模狗樣,還溫潤,還如玉。呸,黑心黑肺,坑起兄弟來絲毫不手軟。想起上次被他坑的事,不由撮了撮牙花子,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哼!


    “你這孩子!”老夫人被阿韌的話語弄得哭笑不得,這孩子在外麵呆的久了,越發灑脫邪肆,不過,這樣挺好。她真心疼愛這孩子,不摻一點假意,多麽難得的張揚和自由,阿韌不應該困在她身邊的。


    “璟炎璟萱自然都是好的,哪裏受你這般混淆視聽。”怪罪的話語也透著絲絲的親昵,那份包容和寵溺簡直明顯至極。從未有人在老夫人麵前如此膽大,說話毫不顧忌。就是璟炎璟萱平日裏都是守禮而乖巧的。哪曾這般無忌。


    那少年冷哼一聲,崔璟炎,好的?切!


    “崔璟萱我不知道,崔璟炎哪裏好了,他好?全天下都沒有壞人了。”


    崔璟萱他倒是真不知道,他常年在外遠遊,在府的時間極少。那小姑娘遠遠見過幾次,看著倒是挺乖巧可愛,聽說被崔璟炎寵的厲害。崔璟炎這貨,他倒是第一次看見那般狐狸的他還會笑的溫柔成那樣子。想著想著,他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那個絕對不是他認識的崔璟炎,太可怕了!


    “璟萱是你妹妹,璟炎大你幾月,是你哥哥,說話這般沒大沒小!”如果說讓老夫人最無奈的人是這位阿韌,那最最讓她頭疼的,就是璟炎和阿韌兩個人從小到大的水火不容。


    阿韌的身份不能揭露,他的麵容也太像他父親,這府裏,隻有老安國公、崔璟炎、崔璟晨和她知道阿韌的存在。阿韌雖然不是她的親孫子,但老安國公在他兩歲的時候把他抱到府裏來,秘密養著。如今,都過了十幾年了。阿韌陪她的時間最久,感情也最深厚。


    不是親的,又怎樣呢,在她眼裏,這就是她的親孫子,與璟炎璟晨並無不同。這孩子是個命苦的,她總是忍不住地心疼著。


    阿韌忍了忍,到底沒再反駁。老安國公和老夫人對他恩重如山,崔璟炎那隻討厭鬼,姑且算是他的親人了。至於哥哥,他才沒有那隻黑心蓮哥哥!


    眼下,他移了移眼,被遮住的魅惑眼神好奇地飄向老夫人,“您把令牌給了她,血七自然會跟她坦白關於血錡的事,她自然是會來找您的。她才八歲而已,您要怎麽跟她解釋呢?”


    依著崔家的基因,就看崔璟炎,都知道那小姑娘肯定也不是個蠢的,況且老夫人都選定了她,那說明這姑娘自然不簡單。老夫人識人的眼神,他絕對相信。但他還是不懂,再怎麽優秀,她才八歲。暗衛,血錡。傾軋,權謀。這些,她能理解多少。把暗衛給她沒什麽,但也太早了吧。


    “嗬嗬,自然。璟萱啊,可不是一個容易看得透的人呢。既然你回來了,那就由你給她解釋如何?”


    雖是疑問的語氣,但明擺著是不容推辭的吩咐。而且絲毫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老夫人迅速地轉移話題:“一年了,阿韌都去了哪裏,你師傅可還好?”


    老夫人的強硬姿態讓阿韌無奈,但說起來,血錡也歸他管了多年,他倒是真的需要去看看老夫人交付給的這個丫頭是否擔得起整個血錡。而且,他非常好奇,這個能降住崔璟炎的‘妹妹’,是何方神聖。


    於是,他勾起嘴角,淺淺笑了,笑的淺淡,水潤的唇看起來異常可口:“師傅哪裏勞人掛念,精神矍鑠,年前得了個忘年交,年後還有人求著要去拜師,可正是春風得意,都快不記得我這個徒弟了。”


    說道年後那人,分明眼裏都閃著興味的光,嘴角的笑都變得似笑非笑。


    “哦?那蘇先生別具慧眼,雍智非凡,真是難得,那位忘年交倒是個厲害的……”


    外麵,忽地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有著女子特有的輕柔淺轍,漸漸近了,老夫人屋裏的第一人,大丫鬟碧痕的聲音從外麵沉穩地飄進來:“老夫人,大小姐來給您請安了。現在在花廳裏候著呢。”


    屋裏的阿韌挑了挑眉,興趣盎然,嘴唇張合,默然地說著“您如珠似寶的孫女來了……”


    老夫人笑看他一眼,聲音異常平穩地朝著外麵吩咐“今個我在禮佛,大小姐日日來請安,誠孝我自然是知道的,天冷,也不必來見我了,讓她回去罷。”


    話落,再不言語。碧痕在外麵倒是訝然,怔了片刻,還是朝著裏麵福了個禮,言道“遵命”,轉身踩著小碎步匆匆走了。


    庵堂離花廳近的很,片刻後,碧痕便挑開簾子進去,笑著朝坐著優雅品茶的崔璟萱回道:“大小姐,老夫人正在禮佛呢,約摸著還得一會子,老夫人體貼您,已經吩咐了,天冷不必候著,要不,我先送您回去?”


    崔璟萱端著玲瓏套花粉彩瓷盞的手頓了頓,眼裏飛快地劃過一絲不解,祖母對她避而不見?為何?把令牌給了她,阿拙說的簡短,但祖母不需要解釋叮囑一下什麽嗎?就這樣輕飄飄地把那麽重要的東西給了她,再無隻言片語?


    “碧痕姐姐,我知道了。既然祖母在禮佛,那我就不打擾了,隔日再來。”到底,老夫人不想說,她又如何讓她開口呢。或許,老夫人想告訴她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她罷。這種事情,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碧痕姐姐,不用送了。祖母還靠著你服侍呢。”她站起身來,和煦地笑了笑,眼裏閃著細碎的柔光,伸手攔了要送她的碧痕,微側身子,喊著帶著的侍竹等人:


    “侍竹,我們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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