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宸去上朝許久了,走的匆忙,崔璟萱留在安國公府一時竟有些擔心。


    比起已知的事情,未知的猜測和想象才更叫人恐慌。楚宸前兩日跟她提過最近朝堂可能不安穩,今日散朝後再招入朝,這就是一件極其不同尋常的事情。


    柳西華聽得安國公夫人安排來找崔璟萱的時候,崔璟萱正端著盞茶坐在廳裏盯著虛空發呆,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萱兒?”柳西華過來喚了一聲。


    麵前的姑娘不為所動。手指輕敲杯盞的速度都半點不變。


    “萱兒。”


    崔璟萱猛然驚醒,一抬頭,柳西華正瞧著她:“你今日回府嗎?不如就歇在安國公府,時辰都晚了。母親不放心你,想讓你留下。”


    崔璟萱撫了撫額頭,“自然回了。我等楚宸,他下朝後應該會來接我的。”


    柳西華聽她語調裏的自然和完全的信任,就忽的放下心來,崔璟萱向來敏銳,如今卻難得心神恍惚地為一個人擔心,怕也是實在把楚宸放到了心裏,不管什麽感情,到底是在乎的。


    崔璟炎一直擔心自家妹妹嫁過去了不幸福,如今瞧著,三皇子其實和萱兒很配,都是性子外冷內熱,渴望溫暖和安定的人。互相遇到了,倒是件幸事。


    ……


    楚宸自朝裏下來的時候,已經燈火初上。這一回的朝事確實議了非常久,慶陽候府的案子明章帝極認真的對待著,底下的朝臣便怎麽也不敢懈怠。所以即便再是饑腸轆轆,眾大臣卻也絲毫不敢推脫。


    看得出來,明章帝這回確實下了狠心思,直接吩咐底下刑部重新翻找當年檔案,再審可牽連出來的人證物證,令行立動,命令吩咐下去立即便去查找曆年檔案,禁衛軍隨行監督。


    朝臣議事完之後散的早一些,明章帝最後卻又留下了幾個皇子和何韌。


    小半個時辰後,命淩臣徑直駕車出了宮門,楚宸一路不停地回到了安國公府。


    沒有驚動別人,楚宸在阿拙的帶領下進了崔璟萱的園子。二樓閣上,崔璟萱在一處圓桌前麵坐了,桌上放著幾蝶菜,崔璟萱麵前的飯卻還一點未動,瞧著菜色,怕是也等了許久。


    楚宸心裏一動,安國公府裏怕是晚膳已經過了,但隻有這個傻姑娘才會把晚膳挪到自己房裏固執等她。因為現在,她是他的妻啊。


    “二哥。”崔璟萱似乎已經忘記了


    楚宸分明看到麵前崔璟萱的眼裏迅速地閃過一點星光,將女子笑盈盈的姣好麵容映的愈加動人,崔璟萱已經走了過來,握著他的手把他帶到桌前。


    還想要那點光亮的久一些,要手指尖那抹馨香久一些,但顯然這都難以要求出口。手上被鬆開,楚宸壓了壓心裏的悵然若失,隻順從地坐了,才道:


    “等多久了?”


    “不久,哥哥他們回來的時候才吩咐上的膳。”


    楚宸點頭,忽的把崔璟萱從坐上拉起,是一種不會讓崔璟萱難受又極難以拒絕的力道:“我們回府罷。”


    說著,便帶著人往門外而去。


    “誒,可是還沒用膳。”崔璟萱被楚宸請握著手指網外麵帶,一時有些怔怔的。


    楚宸回頭把阿拙腕上的披風拿過來,搭在她肩上,係好一個節:“無事,我不餓,我已經讓淩臣回去吩咐傳膳了,我們回府很快。”


    崔璟萱疑惑:“這裏桌上不就是備好的膳食?”


    楚宸道:“這些菜涼了。於我無礙,但你不適宜吃涼。”


    說著,楚宸一瞥眼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丫鬟,眼裏一如既往的深沉,但分明帶了些寒意。


    默默心裏一梗的阿拙:……


    她怎麽不知道小姐不能吃涼。她這是被埋怨沒照顧好小姐了?若不是因為他,小姐會把飯菜等涼嗎?!


    夜裏,用過晚膳後,楚宸在窗前的書桌下處理公務,崔璟萱在一旁看書,忽然想起什麽似得問一句:“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何事?”


    楚宸頓了下筆尖,看一眼濕著頭發坐在床前的崔璟萱。


    那人坐在暈黃的燭光下,一身緋色薄裙,纖細腰肢隻一根素封,不贏一握,垂著頭翻閱一本書籍,神情專注而柔軟,燈下看美人,本是美人,如今更是驚華。


    楚宸忽然綻開一抹苦笑:“是我誤了。”


    “什麽?”崔璟萱勾了勾秀氣的眉,眼神懵懂。


    楚宸已經走了過來,一身便服,青白中衫,略顯單薄,但偏偏極其好看,散了些往日的冷漠孤絕,多了一點慵懶和閑適,仿佛沾了民間塵氣,他嘴角的笑,更是忽然溫煦地讓人驚異。


    “我忘了,該向我的王妃交代的。”


    崔璟萱猝不及防跌入一個溫暖懷抱,背後楚宸的溫度貼著幾件薄薄衣衫傳過來,他的聲音就響在她耳畔,又濕又暖的氣鑽進去。


    崔璟萱就是再遲鈍,臉皮都是一紅。楚宸叫她萱兒,叫她什麽都好,但叫王妃,卻真是從未喊過,本是極其平凡的一個稱呼,但不知怎的如今聽來竟覺得極其的……曖昧旖旎。


    楚宸並沒有太過得罪進尺,快速把話題回歸,扯回了崔璟萱的心思:“今日何韌上朝了。”


    “何韌?”崔璟萱猝不及防回頭,目光顯而易見的震驚和詫異。


    楚宸等她自己慢慢消化這則消息:“她今日擊鼓鳴冤了,上堂陳訴當年慶陽候府的錯案。”


    “皇宮永安門前那麵詔聖鼓?”


    “嗯。”


    崔璟萱早知道回何韌與楚宸密謀著去訴冤,但竟從沒想過他們可以將事情鬧得如此大。那麵聖鼓已有幾十年未被敲響過,如今因著一府過百人的性命而響,似乎也當得上。不算辱沒。


    何韌能踏進永安門裏,避過來回的巡衛,怕是有不少人的幫忙。


    想著楚宸回來一路安靜沉穩無波的模樣,崔璟萱便知道,何韌這一行該是還算順暢。


    崔璟萱問道:“聖上呢,最後聖上怎麽決斷的?”


    “父皇……”楚宸卻忽然遲疑了起來,像是疑惑,他的聲音都變得輕了些:“父皇今日在朝堂上當眾承認了何韌的身份,並且竟對著何韌說,他後悔了。”


    楚宸的神情都變得極其複雜,他從未見過這樣‘坦誠’的明章帝,至少記憶裏,明章帝絕未有過今日的寬和模樣。他總記得殺伐決斷狠心寡情才是明章帝的標簽。


    兩個時辰以前,在皇帝自己的偏殿裏。隻餘他們幾人和何韌的時候,明章帝靠在龍椅上,麵容疲憊,他坐著,看著麵前的何韌,神情有些恍惚,他把何韌招到跟前說話,聲音都有些嘶啞:


    “我很晚才知道自己當年一意孤行了。但從很久以前,我就開始後悔自己當年的決定了。我愧對慶陽候府滿門,如今,終於到我彌補愧疚的時候了。”


    不隻楚宸,就是其餘幾個皇子怕是也覺得明章帝今日吃錯藥了。


    明章帝的形象總是圍繞著寵妾滅妻,獨斷專行,權利至上,感情淡薄,偏聽偏信……這些字眼。


    對自己十年前的錯誤懇切承認,甚至認真地想要去彌補……這不是明章帝的風範,不像是明章帝會做的事情。


    楚宸把這些說給崔璟萱聽的時候,崔璟萱也是詫異,但或許旁觀者清,崔璟萱思忖半響竟緩緩舒出一口氣來。


    楚宸偏頭看她,正對上她眼裏星辰宙宇般的深邃開闊:


    “我這些年總覺得陛下在私事上處事不清。但這都是些細枝末節的事。”


    崔璟萱輕笑:“但我竟忘了,政事上,陛下也是一步步從年幼便開始執掌皇權的艱辛路子上走過來的,鬥世家,壓後族,一點點把皇室權利推向高處,把百年的世家收歸掌心,陛下當年也是步步為營無可奈何。”


    “關乎於一門侯府百條性命的大事,陛下或許從來就沒有糊塗過呢?”


    撥雲見日,楚宸覺得自己竟從未有過的清明。


    明章帝威嚴仍盛,端坐帝位幾十年至今穩穩當當,他所有為人詬病的問題一向很嚴重但從未產生過太嚴重的後果,那些鬥了一輩子的大臣為何還在他麵前乖覺服帖,大楚為何衰而不頹……


    他執著於父子之間,宮闈之內的事十幾載,隻願意看到明章帝的表麵,卻竟沒瞧到他的內在。


    一直用某一種特定的眼光看他,他或許真的小看了他的父親?!


    崔璟萱靜靜陪著他沉默,看著他眼神變化最後又歸於平靜,才又問道:“今天查的如何,查到哪裏了?”


    楚宸把搭在崔璟萱腰間臂膀環的更緊了些,麵頰也停在離崔璟萱極近的位置:“查到寧國公府了,何韌可是半點不留情地全抖了。不過寧國公還在硬撐,半點都不承認。”


    崔璟萱被擁地太緊,不適地喘口氣,道,“哦?那何韌打算如何?”


    “不是何韌打算,是父皇,他讓我們兄弟攜手去查寧國公府。”


    “那……”


    崔璟萱還待再說,楚宸卻已直接以唇封了她,熾熱的吻鋪天蓋地落下來,剩下的話盡數模糊在齒縫裏:“該交代的是該給王妃交代,但夫人問的……太詳細了些。”


    “我怕夫人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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