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夫妻又驚又喜:“好漢和我家大舅哥相熟?”


    王二道:“是啊,熟得很,有那麽兩次,差點死在張連長手裏。”


    驚喜頓時凝固,男人雙目圓睜,隻見鋼刀割麵,嬰兒的哭聲都被撕開了。


    “兩位,取了錢財,何必再害人性命。”


    “你是誰?”王二微訝,方才兩人背後的茅草中,突然伸出一雙手,拉出鋼刀的範圍。


    “我不是誰。”青年搖頭。


    “英雄,求求你救救我們夫妻,來日必有厚報。”男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青年卻不理他,注視那複又張開唇舌的嬰孩,僅僅是刹那,孩子便閉上了嘴巴,大眼睛倒映出青年的身影。


    青年微微一笑:“真乖。”孩子開心的舉起雙手。


    收回目光,這男人為了幾分可笑的顏麵,不聽他勸告,落入死地,命裏有劫,怪不得誰。


    然懷中稚子,總是無辜。


    “裝神弄鬼。”王二齜牙一笑,提刀攻來。


    男人信心十足,青年率先示警,可知不凡,此刻現身相救,自是有十全把握,兩個小小蟊賊,還不是手到擒來?


    女人也鬆了口氣,感覺遇上大救星,而懷中孩子眼睛轉動,一直放在青年的身上。


    王二和青年迅速接近,兩者相交,即便不是一麵倒,也該是一場龍爭虎鬥。


    然而……


    撕拉一聲,青年捂著肩膀暴退。


    王二楞了一下:“我道是何方神聖,原來是個繡花枕頭。”


    青年在肩膀經脈大穴連點,湧出的鮮血頓時止住。


    心中卻是苦笑,他並未修過搏殺之術,又鮮與常人交手,敵手亦非蟊賊。


    王二目光微眯,瞬息決斷,再舉鋼刀,他從無留下活口的先例,遑論此二人還是勞什子張連長的親眷。


    青年見此,伸出一臂,麵帶無可奈何之色,兩眼餘光卻在別處。


    一番波折,夫婦倆嚇軟的骨頭,也硬了些許,勉強能夠支撐身體,於是轉身就跑,卻怎能快過鋼刀?


    腦後勁風吹開毛發,直刮頭皮,奔跑的男人大叫一聲,直挺挺倒下。


    他必須這麽做,否則腦袋必成兩半。


    女人也是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半空中神奇的轉過身子。


    嬰兒清澈瞳中,倒映藍天,似有好奇;夫婦四目相對,俱是絕望,無邊默然。


    屆時背心一重,男人閉上雙眼。


    “住手!”一聲帶著稚氣,又無比憤怒的聲音炸響。


    王二刀勢竟被喝得一偏,在男人背心劃了一刀,心中暗驚,連忙抬頭,隻見四人逆光而來,依稀是少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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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片刻之前。


    距別龍虎,已過數日。


    天師道始於漢末,延續至今,旁係極多。


    龍虎山一脈,根正苗紅,儼然道門之長、道家領袖。


    縱觀天下異人,分支如星,百舸爭流,傳承悠久有之,後來鵲起不乏。


    而不論幾門幾派,孰高孰低,佛道二門,總是異人界繞不開的話題。


    此二門根深蒂固,曆經風雨滄桑,王朝更迭,或有一時強弱之分,至今仍屹立不倒,皆入十佬。


    仰賴於此,神州大地,寺廟道觀遍地開花,僧道雲遊從不斷絕。


    道門之內,龍虎山時常接待八方道士掛單,也時常派出弟子四處增長眼界。


    閉門造車不可取,博采眾長行遠路。


    雲遊絕非漫無目的,領略人間百態的同時,存在一個模糊的終點。


    他們這次,東往湘楚之地,訪紫雲觀紫陽道長。


    紫雲觀地處瀟湘,雖非什麽千年大派,卻也沉澱了歲月。


    觀主紫陽道長,在異人界名聲不顯,但張靜清的評價卻不低。


    四人一路走來,不覺入了芙蓉之國,離那紫雲觀,也不過三五日路程。


    漫漫長路,田晉中腳步沉重,不見初下山的輕快,麵上的憧憬也近乎消散一空。


    竟覺己身有些疲累,無論身體,亦或心靈。


    “大師兄,為什麽?”


    他仰起頭,麵上的神色,好似孩子終於得到期待已久的禮物,開啟之後,隻餘失望。


    於是迫切的希望,得到自己最信任的人肯定,一切都是假的,至少有一個能夠接受的理由。


    “晉中,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劉懷義笑了。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味道比之前更重了些。


    張之維眼中好奇,早在這幾天煙消雲散,麵容平靜,輕聲道:“亂世。”


    田晉中咬緊牙關,透出一抹執拗,倔強地望著李無眠。


    “人間多疾苦,世道多劫數,所以才有我輩修道之人,於其中尋得解脫。”


    田晉中垂首,肩膀也低了幾分。


    四人寂然,唯腳步聲慢。


    李無眠何嚐不知,且這一路走來,不僅三人,對他的衝擊也遠比想象的大。


    需知,他來自於一個太平世界。


    秋風吹拂,各有所思,劉懷義正準備安慰田晉中幾句,風息吹麵:“有血腥味!”


    田晉中驚然抬頭,極目望去,路徑分為兩條,小路上,茅草邊,數條黑影。


    “太過分了。”一咬牙,率先而去,三人自是寸步不落。


    “住手!”稚嫩高喝起。


    王二腳踏男人,鮮血浸潤鞋底,抬首望向聲源。


    目光所及之處,那發聲之人,怒氣衝衝,稚氣未脫,不足為懼。


    往後一人,平庸無奇,他徑自忽略過去,再後兩人,有種一時難以道盡的風姿。


    收回目光,麵色微冷,方才那青年亦然如此,又能如何?


    腳下男人冷汗狂冒,隻覺後背黏糊糊一片,皮開肉綻的痛楚刺激心靈,偏偏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婦人翻了個身,麵上惶惶不安,緊抱嬰兒,更不敢看腳踏男人的王二一眼。


    “幾位小兄弟,點子紮手,不好對付。”青年捂著已止血的肩膀。


    張之維適時望來,打量了青年幾眼,仿佛是同類互相吸引,隻覺青年的氣質,縹緲難以捉摸,心中頗為驚奇。


    而正在觀察李無眠的青年,有所察覺,側首微笑。


    “還不馬上放人!”


    田晉中勃然大怒,讓王二吃了一驚。


    他一沒殺其父母至親,二未奪其辛勤血汗,這怒火從何而來?


    瞳仁中火焰燃燒,清晰映出王二的身影。


    他猛然明白,眼前這個小毛孩,是一類十分可笑的人。


    這種人自詡人間正義,喜歡打抱不平,偏偏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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