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說你是剛愎自用呢,亦或者真的認為自己能贏?”


    三日過後,李無眠調奇軍馬整裝待發。


    兩者已經有過交流,他真的要走,夏彤仍是有些難以釋懷。


    “信我者自信,不信我者複何求?”李無眠朗聲一笑,言語中是無窮的信心。


    夏彤妙目流轉,三日來,她張榜布告明教治下,平民百姓皆同仇敵愾,又有李無眠定住軍心,一時人心向背。


    微微一歎,妙目凝望著眼前的男人:“小心為上,我們不是沒有後路。”


    順城要提防日寇的窺伺,他此番不過領兵一萬去平縣迎敵,加上平縣周邊原本的兵力,也不過兩萬眾。


    兩萬對三十萬,足以使任何人絕望。


    李無眠哂然:“古往今來,行大事者,不是大成,就是大敗,時時刻刻想著後路,大成大敗的邊都摸不到!”


    夏彤莞爾:“你應當聽過,大丈夫當屈身守分,以待天時。”


    “天時?”李無眠嗤笑一聲。


    “好了,我不說太多,安心去吧。”夏彤笑靨如花。


    李無眠會心一笑,有她在,他才可以這麽放心,不必憂慮大本營的安危,也不用發愁糧草彈藥的問題。


    兩人挽手而出,外頭等候眾將無不肅然,夏彤步履停頓,李無眠大步而出,兩手立分,他回首:“候我佳音。”


    ……


    李無眠重回平縣,一縣平民百姓簞食壺漿,夾道相迎,似乎他一來,任何危機都能迎刃而解。


    在歡呼的人群中,有兩人立在前頭,一個叫張工,一個叫李傑。


    張工觀其領數百親衛入城,受萬民擁戴,風光無限,感慨道:“大丈夫當如是。”


    李傑笑道:“彼可取而代之。”


    兩人本來是過過嘴癮,殊不知李無眠立時勒馬,好奇問道:“你們兩個家夥碎碎念念,剛剛在說什麽?”


    數百入縣的親衛目光逼來,歡呼聲也為之一靜,兩人滿臉羞紅,便要伏地請罪。


    李無眠哈哈大笑:“惟願天下人人赤心,爾等盡可取我而代之!”


    策馬而去,餘音不絕。


    ……


    “明尊!”寧建木先是迎了上來,那天他重傷恢複之後,回了平縣修養,本來要重新調撥,怎奈事與願違。


    李無眠微微一笑,他在前引路,席勝帶著屬下也等候多時,李無眠掃視一圈:“諸位可有決心?”


    平縣軍官一個個臉上沒有半分懼色。


    他親自來迎敵,不僅這一縣百姓眾誌成城,駐紮的平軍同樣視死如歸。


    所有人心裏都有一個信念,不要忘了,明教起於平縣,


    這裏不但是明教治下風氣最好的縣城,也匯集了明教最忠貞的支持者,白虎軍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平縣中人。


    那吳老爺也是知此點,要從最強的一麵擊破,倘若取了平縣,攜此鋒芒,再摧毀明教,無疑會事半功倍。


    眾人談笑自若:“願隨明尊一戰。”


    寧建木麵如冷鐵,聲如精鋼:“願為明尊效死。”


    李無眠滿麵欣然,人心如此,何愁災劫?


    遂召平縣軍士與帶來的順城軍士,於縣外駐紮,挖壕溝,築工事,又有互助會來往傳回情報,以逸待勞。


    ……


    時日漸過,風雨欲來,明教這邊,人人心中都知道有一場硬仗要打,而詭異的是,熱地的吳老爺大軍紋絲不動。


    數次討論之後,又有滲透的互助會成員傳來情報,得到一個極其確切的結果。


    熱地大軍的指揮官,自問兵鋒所指,所向披靡,任由他們築起陣地。


    如果這還不夠的話,更曾截獲吳老爺親自發的電報,其為。


    ‘三十萬對兩萬,優勢在我!無需急攻,靜待明匪手段盡出,要讓這天下神州,明白膽敢抗衡當國的下場!’


    無眠無言,明軍上下心裏也憋著一團火,這一夜,防禦陣地建立完畢,李無眠召諸將相談。


    前方探子得報,熱地大軍一個精銳師已經先行進發,料明日清晨,便臨平縣。


    指揮部內,喧囂不斷,爭吵不休,李無眠觀眾將校如市場販菜殺魚之輩,倍感聒噪,便揮退眾人。


    退者皆悻悻而去,左右隻留心腹數人,問道:“席軍長如何看待?”


    席勝沉聲道:“數日之前,明尊親至,眾皆戰意高昂,時日漸過,心氣大損,無可奈何。”


    無眠沉吟不語,正所謂一盛二衰三竭,吳老爺倒是弄巧成拙,連日來的放縱,亂卻了明軍的軍心。


    如果他來的時候,第二天就是決戰,兩萬軍兵,必然奮死一戰,到了今日,怕就多了些許變數。


    任何腦袋正常的人一想,一比十五的兵力,縱韓信複生,孫武在世,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李無眠微微感慨:“人心至剛強亦至柔弱,剛過則柔,柔過則剛,難免生怯啊。”


    僅僅一個打前鋒的師就吵成這樣子,吳老爺熱地大軍,像這樣的師足有三十個,我方軍心再亂,簡直深淵萬丈。


    自那日順城上空,掃滅機群,如困龍入海,籠鳥飛天的自在感驀然消失,身上又似纏繞萬斤鐐銬,寸步難行。


    李無眠眉關緊鎖,獨步而出,席勝亦步亦趨陪在身旁,皎潔月下,他側觀男兒,與他朝大為不同,百感交集。


    兩人佇立良久,不覺子夜已至,寒風一縷送來暗香,他雙手作揖,朝東方一禮。


    席勝驚疑四顧,一道聲音,卻如若柳絮飛花,悄然間擊穿防備:“必敗之局,你心亂了。”


    李無眠呆了呆,初聞吳老爺背後捅刀子,他心裏痛恨到極點,唯備戰一個念頭。


    可這些天來,不僅是軍心動搖,他難道真的沒有半點猶疑?


    一比十五的差距,拿什麽彌補?


    如今虛弱未複,一雙肉掌如何創造奇跡?


    倘若負隅頑抗,吳老爺盛怒之下,明教治下又是什麽後果?


    李無眠找不到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桉,眉關愈發緊鎖,直如萬古玄冰。


    依稀從冰麵之下,看到一顆顫栗的心髒,焦急不安,彷徨無依,傳出軟弱的味道。


    席勝立在身旁,身軀也仿佛凍僵,咬緊牙關,想昔年血冷,本以為殘生如此,不料火光照麵,沾之即燃。


    吐出一口濁氣:“勝所統平軍為圖明尊之誌,報明尊知遇之恩,縱然刀山火海,玉石俱焚,亦萬死不辭。”


    ‘時至今日,我竟也軟弱麽?’李無眠回過神來,自失一笑。


    眼目高抬,見眾將散而又聚,原來他們並未走遠,都在不遠處衡量李無眠的決心。


    無眠不語,眾人複聚身前,更有偌多軍士圍攏過來。


    席勝悄聲道:“明尊。”


    “明日迎敵,白虎軍為尖刀,平軍為主,順軍為輔。”


    席勝如釋重負,目光篤定:“喏!”


    一個又一個底層的軍士眼睛逐漸明亮,將領們的爭吵,無疑影響了他們。


    在明教治下,已經嚐到了作為人的尊嚴和快樂,不想再回到吳老爺的統治,成為一頭任由宰割的豬羊。


    萬幸,那心中的光輝,依然璀璨,唯一的支柱,仍然傲立。


    “喏!”


    無眠大笑,心如堅鐵!


    世道昏暗至此,外有群狼環伺,內有豺狗搶食,若人人惜身如金,隻靠求神拜佛,焉有紅日升天之時?


    刀山火海也罷,玉石俱焚何妨!


    “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


    餘音激蕩,眾眸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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