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南平原,建州軍浩浩蕩蕩,向西行軍。


    兩千人一個軍陣,前後相隔百步,整整五個大陣,如同巨大的蜈蚣,黑壓壓一片,帶起滾滾的塵土。每個軍陣成長方形“回”字,一層持盾,二層持弓,隨時警惕,戒備森嚴。


    八音又從女真奴隸和科爾沁部,仔細挑選了忠誠、武勇的一千五百人,恢複並增加到六千騎兵的規模。五百騎一組,一人雙騎,前後左右中一共十組,將蒙古屬軍護得嚴嚴實實。


    哈季蘭親領一千騎兵,五裏外散出十個百人隊,牢牢遮蔽了戰場。而像必可塔這般經驗豐富、驍勇善戰的白甲,十人一組,一人三騎,向南北十裏、二十裏分派出去,搜尋定邊軍的下落。


    這是八音沒有辦法的辦法。沈重忽然消失於北方,而南方定邊軍的鐵騎,已經輪番偷襲騷擾了兩次,雖然未能得逞,可是八音不敢追也不敢動。


    定邊軍每次都是千騎上下,呼嘯而來,驅散零散的哨探後,便快速突進,見自己守衛森嚴便又呼嘯而去,消失在茫茫密林中。八音知道南方的定邊軍約有四五千騎,追兵少了,是肉包子打狗,追兵多了,定邊軍就會趁機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蒙古軍一口。


    八音無奈長歎,本應是自己的兩萬鐵騎無所顧忌地肆虐遼南,可被早有準備的沈重,硬是用種種詭計和決絕,反而讓自己舉步維艱,成為獵人眼裏可憐的獵物。


    提前一個月撤光了遼右百姓,提前半年修造了鐵山至須彌島、皮島的鐵壁防線,抽身而出的定邊軍鐵騎,反而成了懸在自己頭上的利劍,隨時等著給予自己必殺的一擊。隻是沈重,你一向怕死,預留退路,這一次忽然從北方消失,難道你真得準備放手一搏,死戰沈陽麽?


    建州軍東北部,李晟冷笑著看著一邊四散奔逃,一邊吹響號角的韃子哨探,大手一揮,在空中不斷炸開的禮花中,率領麾下鐵騎向韃子惡狠狠地撲了過去。


    示警的號角遠遠傳來,大軍立即止住了腳步。蒙古軍緊縮列陣,從外到內的盾牌依次豎立、斜舉、平舉,護佑著裏麵準備直射、漫射、拋射的弓箭手。鐵騎在軍陣的間隔中不停穿梭,一邊保持著馬速,一邊準備隨時防守反擊,給無恥的定邊軍以猛烈的回擊。


    南方塵煙滾滾,定邊軍千騎如一條長龍而來。哈季蘭一聲大喝,帶著兩組騎兵直衝而上,瞬間接近三裏。八音冷笑,不過又是騷擾一下,然後掉頭逃跑,定邊軍的手段也不過如此。揮手下令,格圖肯的千騎從軍陣前方向定邊軍的西側包抄過去。


    果然不出所料,一至一裏,定邊軍忽然變向,南向北的長蛇變成東向西。哈季蘭和格圖肯心中一驚,知道定邊軍又要發動直線連發火箭攻擊,便呼哨下令,麾下鐵騎立即成扇形大幅度散開,紛紛提起騎盾,準備迎接定邊軍的火雨。


    八音暗暗點頭讚許部下的機變,忽聽背後的示警號角連續響起,八音臉色一怒,想不到定邊軍終於耐不住性子,發動了兩麵圍攻,而身後當是定邊軍真正的殺機。


    八音回頭一看,三裏外又是千騎長蛇,急速襲來。八音不敢調回哈季蘭和格圖肯,誰知道南麵的定邊軍會不會化虛為實,趁機咬上一口。將指揮權交給了瑚圖裏,八音率領四組鐵騎堵了上去。中央阻截,兩路包抄,八音銀牙一咬,就要給定邊軍一個慘痛的教訓。


    南麵的定邊軍剛剛完成轉向,東麵的定邊軍也開始轉向,八音臉色就是一變,而此時東北方向的示警號角又響了起來。


    號角連續急促,哨探騎兵隨之衝出一片密林,而密林外側一角忽然千騎奔來,直衝蒙古大軍。哈季蘭、格圖肯、八音都不敢動,仍然直接向兩麵的定邊軍衝殺,瑚圖裏神色變幻,揮手下令,領著三組騎兵前去阻截。


    南麵的定邊軍一箭未發,完成掉頭後便加速逃遁。東麵的定邊軍在八音一裏外將要完成方向調整,也將逃遁。李晟部和瑚圖裏的騎兵已經相距兩裏,定邊軍居然提速,似乎要血戰廝殺。


    瑚圖裏冷笑一聲,定邊軍不過是火器犀利,若論騎戰的功夫,連建州孩子都不如。回頭大聲下令,一千五百騎兵三路散開,一手高舉騎盾,一手拿出騎弓,準備頂住定邊軍的火雨,拚著傷亡讓定邊軍領教一下八旗的騎射,以及鐵騎衝陣的功夫。


    一裏,瑚圖裏忽然大震,隻見前方定邊軍鐵騎,前左右三方皆是騎兵,而中間竟然隻有空馬。未等瑚圖裏反應,李晟長笑一聲,定邊軍也開始變向,準備逃遁。


    北麵的示警號角終於也吹響了,一千定邊軍鐵騎如同蛟龍,決然衝殺而來,一往無前,而蒙古軍周圍已經沒有了騎兵護衛。數十騎韃子哨探組成攻擊陣型,向著定邊軍決死衝鋒,要用生命攔阻定邊軍的速度,隻要能讓他們慢下了,哪怕隻有一刻。可是十組火箭連綿噴發,豪勇不惜一死的女真勇士,連人帶馬被射程刺蝟,倒在血泊中,遺恨而亡。


    八音、瑚圖裏、哈季蘭、格圖肯不敢回救,他們不敢將自己的後背留給火器犀利的定邊軍騎兵,唯有各自抽調一組鐵騎,回身救援陷入危機的蒙古步卒大軍。


    全速飛奔的戰馬迅疾如風,雷馳電掣,二裏、一裏,定邊軍鐵騎竟然沒有變陣。三百步、二百步,定邊軍左右兩排,直線向蒙古軍隊尾殺來。一百步,定邊軍忽然轉向,第一排兩騎交錯,火箭飛舞而出,緊接著第二排交錯的兩騎,也發出了雷鳴閃電般的怒火,連續地噴發迅速形成連綿的火雨,將兩個軍陣的蒙古步卒籠罩在內。


    蒙古軍南麵的盾牌瞬間穿透無數箭矢,然後盾牌碎裂露出了其後的肉身,然後火箭呼嘯,無情透陣而入,一層層剝開血肉,收割生命。一萬支火箭大半兒落入兩個軍陣中,瞬間剝開了三四層,留下一片狼藉和哀嚎。


    定邊軍騎兵的速度太快,竟然越過了第三個軍陣,在韃子北側平行而馳,殺機向第二、第一個蒙古軍陣釋放。隻是這一次不是火箭,而是大號的火銃,定邊軍稱之為小火炮。


    連綿不絕的一千響,核桃大的彈雨如注,瞬間砸開盾牌,呼嘯著一連鑽入五六層才不甘心停下,收起了猙獰的冷血。一半兒的蒙古步卒倒在血海中,到處是飛舞的肉塊兒,到處是被打碎的肢體,到處是切斷的內髒,到處是噴濺的血泉,到處是哀嚎掙紮著死去的勇士,這裏不是人間而是地獄。


    萬千變化,隻有一瞬。就在短短時間內,定邊軍完成了兩次火力打擊,從蒙古大軍的隊尾一直肆虐到隊首,而此時女真回援的鐵騎還在一裏外疾馳。


    幸存的蒙古韃子剛剛鬆了口氣,等著定邊軍逃遁後,救治苦命的同袍。果然,平行的定邊軍陣型隨著蛇頭右轉,開始變陣。蒙古韃子忽然駭然而叫,隻見變向後的定邊軍沒有逃遁,而是從頭開始錯位變陣,前麵繞大圈,中間繞中圈,後麵繞小圈,最後形成從北向南、十騎一排的陣型,高速向蒙古大軍再次襲來。


    火箭如雨開路,將試圖用弓箭阻擊的韃子殺得打亂,馬蹄騰空,洪流湧動,從北向南,絕殺而攻。蒙古韃子崩潰了,前麵的步卒惶恐大嚎,轉身就跑,眼見同袍擋路,便叫罵著,擁擠著,翻爬著,自相殘殺著,然後徹底崩潰,全軍潰散,此時女真鐵騎追至百步。


    定邊軍的鐵騎蜂擁而入,透陣而出,馬刀謔謔,屍橫一片。替代胡大柱的劉大栓,刷領麾下騎兵就在第一個衝擊波次。望著前麵驚慌逃跑的蒙古潰兵,劉大栓冷笑著,學著老兵將鋒利堅硬的馬刀虛力而握,刀刃斜著向外,對著一個韃子的脖子就是一劃,帶起一蓬血雨,韃子的頭顱也翻滾著高高飛起,無頭的屍身轟然而倒。飛身而過的劉大栓隻覺得手中一緊,隱隱有些疼痛。


    騎兵營老兵更是熟練,隻要命不要頭,這樣更加省力。刀刃迅速劃破韃子的脖子,便收刀而過,輕鬆地殺人,輕鬆地再殺,效率比劉大栓這樣得新兵,更加高效省力。


    殺透而過的定邊軍直接向南,追著哈季蘭的背影而去。哈季蘭剛剛收攏了五百騎兵的陣型,會同格圖肯的五百騎兵,急追南方佯攻的定邊軍,而他的身後,又有上千定邊軍尾隨殺來。


    哈季蘭派出回援的五百鐵騎就要和定邊軍迎頭碰上,而他們的前方已是一片火雨。定邊軍人數占優,卻絲毫沒有衝陣的意思,一排火箭射完,便提速左右包抄,緊接著就是第二排火箭呼嘯而出。


    四輪火箭將女真的鋒線橫掃一空,急促迅猛的火力限製了韃子左右分散,隻得聚攏用前麵的死傷換來後麵的突擊機會。定邊軍從韃子左右十步外擦身而過,手雷如雨點般砸落在兩側韃子的頭上,再一次削薄了韃子的陣型。


    韃子散亂的利箭紛紛紮在定邊軍盔甲上,不時有定邊軍慘叫一聲,卻仍然帶著一身的箭矢,飛奔而去。血戰,彈指間開始,彈指間結束,中間是傷亡慘重的韃子殘餘,兩邊是定邊軍鐵騎,雙方一戰而過,再無交匯。


    韃子一地死傷,他們熟練的緊密衝陣隊形,擋住了同袍的視線,手雷炸開飛舞的鐵片又幹擾了善射的女真,漫射的箭矢即使穿透了定邊軍的鐵甲,也未能留下一騎。


    李晟向東北逃遁,八音對麵的定邊軍向東逃遁,北向南的定邊軍決絕衝向哈季蘭和格圖肯,而他們前麵的定邊軍隊尾,火箭又蓄勢待發。哈季蘭和格圖肯不敢麵對前後夾擊,隻得東西逃遁,任由定邊軍從中間一大段空隙中湧過,滾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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