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大丹打破了寧靜,無奈說道:“不僅僅是遼南,如今逃入諸島的百姓,冒死與鄉土親人聯係後,也紛紛要求回去,我定邊軍士卒既不願意放任,也不敢強迫硬留,已有六成百姓返鄉,也做了韃子順民。”


    孫隆拍案大怒:“他們還又沒有忠君愛國之心?”


    沈重冷笑道:“沒給百姓恩惠,又不能護其安全,何談忠君愛國。天命汗也是人傑,赫赫戰功相逼在前,殺戮為奴威脅於後,賜田贈牛公正仁慈許以未來,百姓自然隻有俯就降從。”


    馬成補充道:“大人,孫公公,遼右逃難百姓如今也人心不穩,既不願意海島安家,也不願意去朝鮮落戶,紛紛要求回歸遼右,就是死也願意死在家鄉。”


    潘林苦笑道:“朝鮮也未必願意收容。大人,自遼沈大敗的消息傳入朝鮮,高麗官員的嘴臉又變了。不僅再次斷了煤鐵的供應,而且要求我定邊軍允許朝鮮勞力返回。如今各個作坊餘料不多,又給川浙軍分走了五成甲胄,須彌島存儲已是不足。”


    薑大丹、王福、田大壯給馬成使著眼色,馬成無奈起身說道:“遼沈之敗,也影響了我定邊軍軍心。尤其是入遼三年,眼見遼東大戰短期內難以結束,川兵京營士卒十分想家,相互間偷偷聯係,想等大人回島後向大人請命,允許他們輪換回家探親,有些獨子或是兄弟皆在定邊軍的,還想退伍返鄉侍奉父母。”


    諸將一時沉默,偷窺著沈重不敢再說,唯有潘林火急火燎說道:“匠作營亦是如此,天天找我要求歸家探親,可是我生怕他們一去不回,皆不敢準。”


    廳堂內一片安靜,心灰意冷之心油然升起,對遼東未來和須彌島信心都是有些不足。


    沈重看著黑著臉的孫隆和士氣衰敗的將領,灑然一笑,說道:“自古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還有什麽,一並說來。”


    蔣海山起身道:“大人,末將率領定邊軍水師,會同登州衛、威海衛水軍,縱橫朝鮮和倭國海域,前期收獲頗豐,可如今也是寸步難行。”


    劫掠海商以供天子內帑,乃是孫隆最為關心之事,此時聽了蔣海山所言,連忙問道:“詳情如何,你細細說來。”


    蔣海山苦笑道:“末將以海洋島為依托,率領水師先是劫掠,然後許其以船貨價值四成,用白銀贖走。可是,海商仍然和末將討價還價,還和末將在海上打遊擊,最後末將一怒之下,徹底截斷了海路,他們方老老實實繳納贖銀。末將後來嫌麻煩,幹脆定製,凡千料上下的商船一律一千兩,兩千料上下的一律兩千兩,讓他們買我的天父地母旗,便可護佑其海上安全。”


    孫隆拍著桌子大笑道:“高!蔣指揮使這法子妙,前途不可限量啊。”


    沈重一聽,這不是後來海上梟雄鄭芝龍的法子麽,看來蔣海山已經完全蛻化成海盜,向著海匪的康莊大道上飛速邁進,海盜習氣深入骨髓,已是難為良人,無法回頭了。


    蔣海山得意一笑,又馬上苦著臉說道:“前期還行,坐地分贓,大稱分銀,錢財滾滾而來,一發不可收拾。可是現在卻出了問題。”


    沈重笑道:“定邊軍、登州衛、威海衛,加起來也是百餘條戰船,乃是東海最大的武裝力量,什麽事能難倒你這海盜頭子?”


    蔣海山歎道:“倭國有個明國福建人,名曰李旦,乃是縱橫東南海域的大海商,其實就是個海盜。此人得知我定邊軍插手海上商道,便聯合了倭國水師,數次出海與我定邊軍爭鋒。兩次海戰下來互有輸贏,登州衛、威海衛水師畏死避戰,我定邊軍水軍也有損傷,對商路的控製大大下降。”


    蔣海山說完,又對孫隆訴苦道:“自公公被罷禦馬監,崔公公也被發配,登州衛指揮使趙德龍就開始跋扈,屢次要求提高分成。而且江南海商集體賄賂他們,如今趙德龍已經幾次傳書,要求調回其麾下水師。尤其是當初委托趙德龍,代為采購輸送軍需糧草一事,也開始漫不經心,處處刁難。”


    孫隆黑著臉暴怒,沈重卻冷笑道:“還有麽?”


    蔣海山點頭道:“有。廣州水師受福建、廣州海商賄賂,也開始為其護航,都是我大明的軍隊,末將不敢擅自攻擊。所以,倭國李旦,登州衛趙德龍,廣州水師,三處聯手,末將已是無能為力。海上收入銳減,不足當初的兩成,主要是朝鮮這一條商路,尚在定邊軍控製之下。”


    孫隆急道:“沈大人,這可如何是好,海上收入乃是天子內帑的主要來源,而天子如今為了遼東,手筆極大,一下子就給了熊廷弼一百五十萬兩,內帑又空了大半。遼東如何咱家不管,這東南沿海的商路,那是必須要確保的。”


    沈重笑道:“天子想要,那還有什麽難度。請孫公公立即回京,奏報天子,先罷了登州衛、威海衛的水師將領,皆換成我定邊軍之人。等天子明旨任我為登萊水師監軍,那還不是咱碗裏的菜。”


    孫隆愁道:“那廣州水師呢?”


    沈重搖頭道:“廣州、福建的海商,交易東南藩國,又和弗朗機人聯合,開展西方貿易。如今我定邊軍力量不足,還難以南下控製,且放放再說。”


    孫隆聽了點頭道:“行,咱家馬上就乘船回京,稟明魏公公奏於天子,月內必有回信。隻是沈小子,魏公公那裏…”


    沈重一笑,對馬成說道:“我給你手書,你給孫公公安排船隻補給,再去找鮮兒開我內庫,挑揀些特產給孫公公拿回去送人情。記著,給孫公公準備一艘大船,二十萬兩壓船銀子。”


    馬成拱手就走,孫隆也笑眯眯起身和沈重告別,沈重拉著孫隆的手笑道:“任由公公分派,京裏的大事,就全靠公公辛苦了。”


    孫隆哈哈笑道:“你小子仗義,咱家也不是沒良心的,你我交情,何必客氣。”


    沈重領著眾將將孫隆送到碼頭,孫公公依依惜別,然後轉身拿著身段,慢步緩行,剛剛上的船頭,深情與沈重對視一眼,就連滾帶爬下了船艙。


    沈重對隨之護送的劉二杆、王碾子說道:“給信王的五萬兩白銀,你們親自給我送去。信王若是問及遼東之事,不可絲毫隱瞞,當如實奏報。”


    劉二杆躬身領命,和碾子轉身欲走,沈重連忙喊住,對二人鄭重說道:“讓胡叔、劉叔別光顧著演戲掙錢,花大力氣紮根京城,無論是飯莊還是青樓,無論是首輔轎夫還是禦史門房,哪怕即是諸黨官員小妾的娘家,或是新納的大家丫鬟,都給我盯住了。二杆向來聰明,就由你在京主持此事,給我定邊軍看好後院,就是葉向高放個屁,我都要及時知道是香是臭。”


    劉二杆和王碾子壞笑著領命,意氣風發地上船離去。充足的資金,閹黨為助力,再憑著沈家班的人脈,還有沈重言傳身教的無恥,他們將在京城,掀起何等風雨?


    望著漸漸消失的海船,沈重回頭對諸將說道:“接著議事,放心,定邊軍的天還塌不下來!”


    沈重回身就走,諸將急忙相隨,剛走了幾步,沈重忽然回頭看著遠去的孫隆座船,對諸將喃喃說道:“須彌島雖好,太過虛無縹緲,難怪讓人輕賤看低。咱定邊軍也該對內對外,露出猙獰的麵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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